夜戰落幕,趙佗連續下了幾道命令。
第一件事是讓涉間帶人去南門,雖然那幾個俘虜都聲稱沒有同黨,但小心駛得萬年船,趙佗還是覺得謹慎一點為好。
第二件事則是清點秦軍的死傷人數,和斬獲人數。
前者讓眾袍澤悲痛,後者卻讓人喜笑顏開。
此戰他們當場被殺了五人,一人事後重傷不治死掉,共計六人死難。其中大部分都是被宋意殺的,可見此人身手之強悍,遠非普通輕俠能比。
但相應,他們的斬獲也非常豐厚。
“哈哈哈,乃公這次要變成上造了。”
黑臀清點完人數,忍不住大笑出聲,他屁顛屁顛的奔到趙佗身邊,嬉笑道:“屯長,阿佗,你就要升爵了,高不高興啊。”
要升級了。
趙佗聽到黑臀這話,剛剛還有點疼的腦袋一下就舒服了。
這次突襲的敵人很多。
孤氏僮仆二十人,輕俠少年十三人,宋意一人,孤信一人,合計三十五人。
這些手持武器的叛亂分子都是要算軍功的。
如此下來,屯駐在北門的三個什,可以人人都升一級,大家最少都是公士,像原本的公士黑臀、攸還有涉間事後肯定能升級成上造。
至於趙佗,他們這一屯的斬首數已經達到了盈論的標準,他自己也可以往上升一級。
從第三級簪嫋變成第四級的不更。
可以說,宋意和孤信組織的這場夜襲,既是危險,也是軍功。
“沒得到正式任命之前,你這廝可別瞎說。”
趙佗踢了踢黑臀的屁股,笑道:“先去把那些首級收起來吧,上造黑臀。”
“好勒。”
黑臀臉上笑開了花,屁顛屁顛的跑去割人頭了。
趙佗這才踏步向孤澤走去。
這位孤氏族長依舊癱坐在地上,兩眼發直,已經沒了白日的精神氣。
見趙佗過來,他抬起頭,嘶聲問道:“趙君。我孤氏會被如何處置?”
趙佗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反問孤澤:“這一次宋意和孤信行事,你是否參與其中?”
孤澤看著那滿地屍首,喃喃道:“此事若是老夫謀劃,就不會只有這點人了。我孤氏全族在鄉邑中有上千人,更別說老夫做了幾十年的三老,在周圍鄉裡頗有威信,只要開口,必能讓整個孤伯鄉的人都奮起反抗。如果發生那種事,趙君定不會像現在這般輕松。”
趙佗點點頭,孤澤說的是實話。
“但老夫深知秦強燕弱,此番大戰,燕國必亡,反抗只會讓鄉人無謂的死難,讓我孤氏一族徹底斷絕,所以才決定轉投秦國,如此便能保住我孤氏傳續,也能護住鄉人的性命。哪知道那逆子被宋意所惑,居然將我囚禁,私自鼓動仆役和那些輕俠少年,釀成如此大禍。”
說到這裡,孤澤死死盯著趙佗。
“逆子做出這種事情,按秦法,我孤氏一族會被牽連的吧。”
這老頭是研究過秦法的。
趙佗眼睛微眯,孤澤看來對秦國的連坐制度很了解,一人犯法,全族株連。
此番夜襲,裡面孤氏的僮仆就佔了二十個,更別說孤信是領頭人之一,不管怎麽看,孤氏都脫不了關系。
這就是讓趙佗腦袋疼的地方了。
如果換成一個暴躁的秦軍屯長,嚴格按照秦法執行,將孤澤控制,再將孤氏全族一起抓起來。
那絕對會引發更大的暴動,孤氏一族各系支脈足有上千人,如果拚死反抗,絕不是他們這一屯秦軍能拿下的。
就算秦軍真的戰力強悍,憑借精良的武器甲衣強行鎮壓住鄉民暴動,也會死傷慘重,孤伯鄉亦將屍橫遍野,這不是趙佗想看到的場景。
想到這裡,趙佗語氣平和的說道:“秦法雖嚴,但也並非不分情況。如今正是上將軍滅燕的重要時候,燕地必須要維持穩定,所以這事情尚有轉圜的余地。更何況,此事都是由宋意引起的,你們孤氏算不得主謀。如果孤氏能在這個時候幫助我們安撫鄉民,將這件事平息下去,亦可以將功補過。”
趙佗將聲音壓低,小聲道:“而且我是此地秦軍的屯長,這裡的事皆由我向將軍處匯報。相信將軍見了我的文書,定然會有相應決斷。”
聽到這話,孤澤眼睛亮了起來。
他明白趙佗的意思了。
“好,安撫鄉民之事我定然全力為之,還請趙君多多美言。我孤氏雖然是鄉間鄙族,但亦小有積蓄,願意獻上糧草千石, 錢十萬,以供軍需。”
“如此甚好。”
見孤澤被安撫下來,趙佗也松了一口氣。
就像他說的,孤伯鄉的事情尚有轉圜余地。一個是趙佗作為此地的秦軍主事者,這裡的情況都由他來匯報,一張嘴還不是由他來說,他只需要在事實的基礎上稍微引導一下,就能將孤氏的責任大大減輕,全推到那宋意身上。
雖說軍法官也會詢問屯中其他士卒,但一來秦軍士卒聽不懂燕國話,對這件事其實一知半解,只知道有人突襲,裡面具體的道道他們是不懂的,只要趙佗事後用話語引導,那些士卒定然會順著他的思路來講話。
二來,參與此事的秦卒都會分到相應功勞,大家往上升一級。爵位都要到手了,傻子才會把這件事攪黃,更不會胡亂言語。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此地形勢嚴峻,只要稍微有點頭腦的主帥,都不會傻乎乎的嚴格按照秦法來,對當地配合的大族進行嚴懲。戰時的政策,自然要根據實際情況來實行。
特別是,在趙佗的詢問下,孤澤說出了宋意的身份。
那家夥竟然是燕國太子丹的坐下門客,因為包庇太子丹通緝的人犯高漸離,兩人一起逃到這裡。孤氏與宋意的家族素有來往,再加上孤澤已經起了背叛燕國的心思,所以將兩人收留,沒想到最後鬧出這種事。
一說到這裡,孤澤就是滿臉後悔,甚至抬手扇了自己一個巴掌。
“高漸離!他還在你們孤氏府上?”
趙佗眼睛猛然大睜,這名字他可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