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靜靜的坐在榻上,看著殿中少年,等待著他的回答。
趙佗心知這話並不是秦王的隨口一問,而是一種考驗。
是與民休息數年,待到恢復國力後再征伐余下三國。
還是當一鼓作氣,繼續連年出兵,將三國一口氣拿下。
二選一的問題。
他略微思索,開口道:“稟大王,臣此番從軍入伍,所見頗多。如公子所說,秦國連年征戰,黔首疲憊,士卒亡歿甚多……”
秦王政的眉毛皺了起來,心中閃過一抹失望。
這少年昔日口口聲聲所言“天下”二字,莫非去了一趟戰場就變了?也跟著扶蘇悲天憫人起來,體會不到寡人的心思。
就在秦王政心中失望的時候,趙佗話音一變,重新變得激昂向上。
“但臣認為,我秦國當今除了休養黔首之外,更應該做的是攜滅韓、趙、燕之威,數年之內一舉覆滅魏、楚、齊三國。一天下,定四海。”
趙佗這話讓秦王政臉色重新舒緩下來。
他淡淡道:“可你剛剛不是讚同扶蘇的說法,連年征戰,黔首疲憊,需要寡人安撫嗎。”
趙佗朗聲道:“黔首雖疲,尚可驅使,士卒雖亡歿甚多,但秦國亦有滅諸國之力。更兼當今三國的形勢對我秦國有利,若能趁勢攻伐,可事半功倍。”
“哦?何來三國形勢對我秦國有利?”
秦王政起了興趣,聲音多了一絲期待。
趙佗心中理了下思緒,便一口氣說道:“據臣所知,當今魏、楚、齊三國之中。魏、楚兩國皆是新王初立,國內各方勢力湧動,並不穩定。”
“特別是楚王負芻乃篡位而立,去歲襲殺其兄長並楚國太后,誅滅權臣李園一族,引起楚國內部鬥爭不停,至今尚未平息。”
“若我秦國在此時伐楚,可利用其內部不穩之機,一舉建立奇功。相反若是將時間拖延久了,等到數年之後,楚王負芻將國內敉平,徹底掌控楚國的時候,我秦國再想要滅楚,就要花費更多的力氣和時間了,死亡的士卒黔首或許還會更多。”
“所以臣認為,暫停征伐,休養庶民對恢復國力自然有用,但在大的形勢上,我秦國卻會失去現在有利的優勢。”
“楚,大國也,想一舉將其滅亡,很難。如今其內部紊亂,正是天賜良機,我秦國該趁勢攻擊,不可輕易放棄。”
秦王眼中異彩連連,他追問道:“魏、楚兩國皆是新王初立,故對我秦國有利,那齊國呢?”
“齊王建可是在位數十年,國內政局穩定。齊國更是地方數千裡,持戟百萬的萬乘之國,與楚相比毫不遜色,何談其國內形勢對我秦國有利?”
趙佗笑道:“齊國的形勢對我秦國有利,正是在於齊王建此人。”
“他為人短視,又素無才智,只知道坐視諸國征戰,想著侍奉我秦國,以求保境安民。如此之人正是我秦國的一大助力,讓我秦國覆滅山東六國時,從以一對六,變成了以一對五。”
“且齊王建此人懦弱,待到五國皆滅,齊國獨木難支時,我秦國或能只派一個使者,就能將其誘降,齊國可不戰而下!”
“如果臣記得沒錯,齊王建在位已有三十八年了,隨時有可能崩卒。若是此人突然死去,新繼位的齊王很有可能會改變國策,幫助楚、魏兩國對抗我秦國大軍,如此一來形勢反覆,對我秦國統一大業不利。”
“所以,臣認為,當今之勢,三國國內皆有問題,正是我秦國趁機覆滅諸國,一統天下的大好時機。所謂天與弗取,反受其咎,我秦國當一鼓作氣,將諸國盡數誅滅。”
“一天下,定九州。”
“如此之後,天下無列國紛爭,不再起兵戈之禍。吾王便可安撫黔首,撫恤黎庶,讓男樂其疇,女修其樂,此乃一勞永逸之法,如此方能換得長治久安,萬世太平。”
當趙佗說完時,秦王政已經面帶喜色。
“好一句天與弗取,反受其咎。”
“善!”
秦王政撫掌而讚。
這趙佗年齡雖小,但眼光可謂十分老辣,說話一語中的。
此子的話,竟然與尉繚、李斯、姚賈等軍國重臣的意見近乎一致。
魏、楚、齊三國皆有大問題,秦國當趁著這天賜良機一舉將其覆滅。
這就是所謂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若是拖延日久,讓三國有了喘息之機,或是有明主上台,到了那時候還不知道會出現什麽變故。
扶蘇所說的黔首疲憊,秦國國力損耗頗重,秦王政作為一國統治者,豈會不知?
只是他要將目光放的更加長遠一些,秦國東出,至今已有六世,長達百年的時間裡與六國互相攻伐,戰亂不停,士卒死傷不知多少。
秦王政已經不想再等下去了,不想讓終結亂世的好機會失去。
他一刻都不願意多等。
苦一代秦國黔首,換一個盛世天下。
這就是他秦王政的心願。
秦王政眼光灼灼的看著趙佗,如果是尉繚這般兵法大家,或是李斯、姚賈這種半百老臣說出這些話,他會讚成,但不會覺得驚奇。
可是面前的人只是一個少年啊。
趙佗與扶蘇一般,剛及束發之年,卻已經將眼光放到了整個九州天下,不僅明晰天下大勢,甚至還能提出切實可行的戰爭策略,句句直戳他秦王的內心。
如此人物,如此天才,真是上天賜予他秦王政征伐四方的將軍。
“可惜年齡還是小了一些,若是有李信、蒙恬一般的年紀,寡人甚至可以讓他去做一軍主將。”
秦王政心中歎了一聲,不過看向趙佗的目光充滿了期待,暫且讓他再隨諸將歷練幾年,等到成長起來之後,便可成為一位真正的秦將,為秦國開疆拓土。
就算屆時六國已滅,也有他趙佗沙場征戰的機會。
六國算什麽?
寡人要率大秦的鐵騎,打下一個大大的疆土!
秦王政心中意氣風發, 看著殿中那器宇軒昂的少年也是越看越順眼,越看越耐看。
今年伐燕已經結束,明年春耕之後便可著手滅魏伐楚之事。
半年時間,這少年也不可懈怠。
想到此處,秦王政開口道。
“趙佗,寡人欲召你為郎。”
關於荊和楚。
秦王政時代為了避秦莊襄王子楚的諱,將“楚”稱為“荊”,不管是雲夢秦簡還是《史記·秦始皇本紀》都是這樣稱呼。
不過大家都習慣了“楚”的稱呼,本書還是依用“楚”稱呼,用荊的話感覺不太流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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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