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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漢高祖》第八百七十六章 南越之南
“哈哈哈,丁公啊,來,您吃點東西。”

劉賜咧嘴笑著,滿臉的諂媚,此刻就坐在那位老者的身邊,手裡拿著飯菜,眼裡滿是期待。

劉賜的這個舉動,如意看了都得搖腦袋。

劉良坐在不遠處,看著弟弟的蠢模樣,乾脆閉上了雙眼,選擇不看。

劉賜的那位獄友,便是鼎鼎有名的大儒丁寬,作為長安裡博學的大儒,太學裡聞名的大賢...這位能拉強弓,披重甲的大儒,在牢獄裡還是很能混得開的,除卻個別不長眼的,都不會去招惹這個人。劉賜也是實在,招惹一次之後,就化身成為了對方的崇拜者,整日跟在丁寬的身邊,開口就是邀請對方與自己前往夏國。

“丁公啊,您得多吃點啊,不多吃怎麽有力氣上我夏國去呢?”

作為儒家,丁寬這個人其實還是很講理的。

當初劉賜對他非常無禮,上來就要動手,丁寬直接一拳送他安穩入睡,要不是劉良將他搖醒,怕不是能睡上一個多時辰。

而現在劉賜對他極為客氣,丁寬對他也同樣變得客氣了起來。

儒家就是這點不錯,他們面對上位者,尤其是對他們重視的上位者,會表現出極大的尊敬,不像黃老,覺得上位者不好相處,直接就鑽進深山老林裡修仙去了...當然,對上位者的服從還是不如法家的,但是禮數各方面很周全,法家或許很聽上位者的話,但是絕對做不到儒家這般,儒家面對上位者,有著一套自己的禮法,包括如何聽對方的言語,如何與對方行禮,如何與對方說話,都有一套自己的東西,這東西會讓上位者非常的受用。

比如法家的人遇到劉賜,大概只是行個平禮,然後退到一旁,可儒家呢,面對三公是一個禮數,面對諸侯王是一個禮數,面對皇帝又是一種禮數,就是劉賜將飯菜遞給丁寬,丁寬都要按著禮數來接,拜謝。

這種滋味很容易令人上癮,當初劉邦開國的時候,朝中都是一幫子沛縣群賢。

而且學者們也大多是黃老,不在乎什麽禮不禮的。

結果就是皇帝跟他的將軍在殿內鬥毆,還有人敢上來偷偷踹皇帝的屁股,面對皇帝開口就是大哥,還要拉著皇帝的手要求皇帝讓自己出征,漢初的廟堂很接地氣,朝議就像是地痞開會,大家坐在一起說著話,說著說著就喝上幾杯,等會開完了忽然發現還有人在家裡睡懶覺沒來!還有人朝議一半去了廁所,朝議結束了方才出來。

劉邦就覺得這不太對勁,得改變一下,於是讓叔孫通用儒家的禮法給自己指定一套規矩。

在叔孫通讓他體驗了一把儒家的禮法待遇之後,劉邦開心的大叫:“今天才知道當皇帝原來這麽爽!”

然後大漢就有了初步的禮法,皇帝跟將軍打起來的事情就不會出現了,可是在漢武帝之前,西漢的廟堂還是很接地氣,畢竟叔孫通雖然制定了禮法,可那套禮法不算非常的嚴格,因為皇帝身邊大多都是些渾人,讓這些人搞太複雜的禮法,不是很妥當,這使得大漢廟堂一點都不高大上,很不正經,直到儒家全面崛起,制定的禮法越來越多,層層加碼。

方才有了後來大臣半夜起身淨腹,凌晨就出門,朝議站在一旁,起身說個話都要搞出百般花樣,每次上朝跟上刑一般的情況。

現在,劉賜顯然就對丁寬的這套禮儀很是上癮。

劉賜往日裡所接觸的都是一些公羊,而公羊除卻有迷信,神神叨叨的缺點之外,其實在禮儀方面算是比較簡練的,不像後世那麽喪心病狂,起碼人家允許朝臣上廁所,

解決正常的生理需求,在後來,這就變成了大不敬之罪。他們對禮法頗為輕視,因此對劉賜也不是那麽的有禮,這還是劉賜頭次遇到對自己如此客氣的人。

“多謝大王厚愛,只是臣如今乃是階下囚,如何能跟隨大王前往夏國...當不起大王如此厚愛...”

“丁公可莫要如此言語,就您這力氣,咳,就您這學問,阿父怎麽忍心殺了您呢?我阿父這個人啊,他對有才能的人是非常寬容的,就像那晁錯,若不是他有能力,他早就被殺了幾百次了...”

丁寬沒有言語,劉賜又說道:“您實在不該與這些魯儒混在一起,這些人是罪有應得,他們居然敢教唆我二哥來動我大哥,這不是瘋了嘛?也就是我二哥在代,他要是在長安,當場就得把他們的頭給擰下來...對了,說起來您可能不信,雖然您也很有...學問,但是我二哥更有學問,他個頭比您還要高呢,那強弩在他手裡跟玩具似的,一隻手就能舉起來,若是來長安辯論,那也是一把好手...”

丁寬認真的說道:“臣是為了自己的主張而辯論,從未與魯儒混跡在一起,但是這教唆外王,形同謀反,理當受誅,我沒有能及時發現,當同罪。”

“您別同罪啊!”

劉賜叫道:“不知者不罪!您又不知情!”

“反正您別擔心,您不會有事的,阿父是講道理的人,等我出去之後,我就如實告知他,讓他將您給放出來!然後您就跟著我去夏國吧,我也是出身儒家啊,我師承公羊壽,乃是公羊學派的立病之人!”

劉良緊閉著雙眼,卻還是有些忍不住了,“是立鼎吧...”

劉賜也不理會,只是拉著丁寬的手,說起了美好的未來,“我夏國有一千萬鐵騎,騎士們人人重甲,一人三匹戰馬,戰馬渾身都是鐵器所包裹的,可謂是天下無敵....”

劉良輕聲說道:“這些話,還是等你可以出去了,再說給丁公聽吧。”

劉賜有些不服氣,“阿父是不會將我關太久的,他只是事情太多,將我們倆的事情給忘了,所以我們才會留在這裡,等他想起還有兩個兒子待在這裡的時候,就一定會放了我們...”

劉賜是這麽想的,可是也沒有想太多,因為第二天來了人,將劉良給帶走了...皇帝釋放了北地王。

劉賜這下就有些不太理解了,你都能想起三哥在牢獄了,總不會想不起我也在吧??

可劉賜還是安慰著自己,這些都不重要,這次遇到了丁寬這種賢才,能多陪他一段時日,多好啊,反正阿父是不會忘記自己的。

過了幾天,果然,皇帝再次派來了人。

當場就釋放了...丁寬。

.....

此刻,禦史府內,袁盎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他是個涵養很好的人,不輕易罵人,可是他現在卻有些憋不住了。

坑啊!



又一年白乾啊!

私自出國,形同謀反啊!

大概是看出了袁盎的不平靜,劉恆急忙勸慰道:“您不必擔心,陛下已經下了令,不公開這件事,也不追求趙王的過錯...您是不會因此而受到責罰的,您在趙國做的不錯,賞賜還是要給的。”

袁盎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劉恆輕輕一拜,“多謝大王。”

“不必如此,我知道自家這位兄長的為人,這些時日,您也是頗為不易啊...這次前來長安,就請多住幾日,權當養養神...”

袁盎搖著頭,“不可...還是要盡快回去,國內尚且還有很多的事情要操辦。”

劉恆看向他的眼神裡滿是讚許,“當真賢臣也。”

“我兄長能有您這樣的賢臣來輔左他,是他的幸事啊,您也不必擔心,禦史府內有我坐鎮,往後定然不會冤枉了您....”

劉恆雖然沒有明說,可袁盎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有他在禦史府,就不要擔心會隨時掉腦袋。

這對袁盎來說,是個很不錯的好消息。

他急忙起身拜謝。

等送走了這位趙相之後,劉恆也覺得頗為無奈,三哥這也太能搞事了啊。

帶上了要稟告的東西,劉恆坐車趕往了皇宮。

當他來到皇宮的時候,厚德殿內卻有其他的客人。

劉長坐在上位,左右的位置上都是坐著一些大儒們,左手邊正是當初大放異彩的王同,孟之後,而右手邊則是坐著丁寬。

劉長看起來很是開心,正在熱情的與他們詢問起了自己所遇到的困惑,而這三位享譽天下的大儒,面對皇帝的詢問,此刻都是束手無策,目瞪口呆。

“聽聞過去墨子曾經是儒家的門生,後來出了儒家,締造了當今的墨家...故而墨家的諸多內容都是與儒家相反,但凡是儒家所提倡的,墨家就一定要反對...有這件事嘛?”

當然,像這類基礎的問題,這些大儒們隨口就能說出幾萬字來回答,保證滴水不漏。

可當長老爺接著詢問:為什麽墨子學儒家的學問時沒有任何成就,反著來卻能成為聖人的時候,這幾個大儒就有些接不下去了。

這還能怎麽接呢?若是他們有孟子荀子那樣的地位,還能傲然的來一句無君父的禽獸不配學聖人之道,可他們又沒到那種高度,縱然是百家爭鳴,那也是平級交手,沒聽過哪個儒生起身就罵墨子,老子他們的。

作為孟子的後人,孟之後此刻壓力山大,眾所周知,孟子跟墨家的關系相當不善...額,其實孟子跟誰的關系都不善,率先掀起儒家對百家罵戰的就是這位脾氣暴躁的老大哥,率先開始人身攻擊的也是這位老大哥,只能說,後來的儒生們做到了“留其糟粕,去其精華”,對孟子好的方面是一點沒繼承,隻繼承了這些他們不配擁有的東西。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王同卻輕聲說道:“陛下,儒家的學問只是治理天下的一種手段,而治理天下的手段有很多,在不同的時候就要采取不同的手段,並非是一成不變的,但是儒家卻比任何學派都懂得改變自身,不懂得變化的學派都會消亡,縱然成為一段時日的顯學,壓在儒家之上,在也不會比得過儒家內部的革新,當初是這樣,以後也會是這樣。”

“哦??這是什麽原因呢?”

“因為儒家重視教化,大多學派的授徒都是很嚴格,黃老非英才不教,過去墨家教授弟子,就要他們與家裡人分開,農家則是要他們穿著破爛的衣裳去耕地裡,不能做官,自食其力...我並非是批評這些學派,只是他們這樣的方式,無法收集更多的賢才,縱然能出幾個墨子這般的人物,讓與他同年之人無法開口,可他們畢竟是少數,儒家久耕不輟,開枝散葉,有教無類,對弟子沒有非分的要求,收徒沒有什麽條件,總會有優秀的人出現,總是能跟隨時代來變化...”

王同這番話似乎是有些隱喻的,以墨子來隱喻太子,以墨家來隱喻當今的黃老。

可劉長卻沒有反駁,因為開國之後,大漢的情況確實是儒家越來越多,黃老收徒走精英路線,人少而精,可架不住儒家這瘋狂的吸人啊。

百家其實也不是在大漢就徹底消亡了,要知道,在大漢滅亡的時候,各地還有不少其他學派的牛人呢,就比如某位學申不害之法的武侯,他大概都不能算是儒。

劉長點點頭,“你說的有些道理。”

他看向了孟之後,又詢問道:“聽聞你是孟子的後人,我想知道,孟子在主張裡所說的民,指的是那些豪族大戶呢,還是囊括了所有的百姓呢?”

“是所有的百姓。”

“為什麽這麽說呢?”

“孟子曾要求君王將所有的百姓都當作自己的孩子來對待,一視同仁。”

“這還不至於說明。”

“孟子曾說設為庠序學校以教之,主張全民教學,讓所有人都能接受教化,小民皆明倫。”

劉長點點頭,若有所思。

他最後看向了丁寬,丁寬也是做好了被提問的準備。

“你想被流放到夏國還是西北三國?”

丁寬頓時沉默了下來,怎麽問到我這裡就不是學問上的難題了呢??

劉長認真的說道:“你雖然沒有跟魯儒合謀,但是這件事是你帶頭的,當初你與眾人辯論,是做了他們的幫凶,我可以赦免你的死罪,但是你不能繼續待在長安了,你選一個地方吧。”

“臣願前往夏。”

“很好!”

顯然,劉長對他的選擇很是滿意。

看到四哥前來,劉長也隻好匆匆結束了這次的問學,讓幾個人先行回去,等他們離開之後,劉恆坐在了劉長的面前,有些狐疑的詢問道:“你何時開始變得對學問如此上心了??”

劉恆也沒有想到,有一天居然能看到弟弟召見大儒來詢問學說上的事情,這根本就不像是他一貫的為人。

劉長咧嘴笑著,解釋道:“我向來好學。”

劉恆覺得這廝定然是又憋著什麽壞水,但是也沒有多問,拿起了東西,就放在了劉長的面前,認真的說道:“這是上年各地的情況,主要是吏治方面的,你看看可有紕漏之處?”

“這是誰的??彈劾了這麽多次??”

劉長拿起了最上頭的那張,眼裡滿是愕然,這人的彈劾文書佔據了所有內容裡的一半之多,多到令人發指。

“張釋之。”

“哦...那我就清楚了。”

劉恆說起了各地的情況,最後又對袁盎提了一嘴,“袁盎其實做的很不錯,雖然三哥....嗯,但是這與他沒有關系,我決定不因此而懲罰,你覺得呢?”

“無礙,不用罰了,若是較真,就如意做的那些事情,都能將阿父挖出來砍頭骨了...”

劉恆臉色一黑, 沒有說話。

“四哥啊,你看看,這是安那個豎子的信。”

劉長拿出了一封書信,遞給了劉恆,劉恆認真的看了起來,只是看了片刻,臉色當即變得極為陰沉。

“安敢如此??”

劉安在書信裡的內容,主要是彈劾了一位人物,而他所彈劾的,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人物,只是南越國中的一位年輕縣令,此人喚作呂嘉。

此人雖然姓呂,可跟呂家可是沒有任何的關系,他家裡乃是當初跟隨趙佗討伐南越的將士,他的阿父曾立下了很多的功勞,從而使他們一家在南越很有地位,而這個人才思敏捷,在南越很有勢力,年紀輕輕就已經做到了縣令,甚至跟趙昧的關系非常要好....可就是這麽一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居然是南越水賊的幕後之人。

他與當地的水賊勾結,與他們販賣軍械,糧食,為他們提供補給,乃至是商船的消息,而水賊也會配合他,上繳一部分的錢財,同時有必要也會幫著他刷一刷軍功。

這人裝出一幅道德君子的模樣來,做事卻極為狠辣,毒害百姓,劣跡斑斑。

而他這次能被查出來,還是因為楊仆的功勞,周亞夫全力調查南邊的勾結者,大殺四方,楊仆從那些為水賊開銷路的人口中得知了這件事,太子當即下令捉拿了此人,而此人居然還敢召集家裡的奴仆反抗,想要逃到海上去,楊仆奮力殺敵,最終將他擒獲,沒讓他跑出去,而與他一同被挖出來的,還有南越的諸多本土勢力,很多都是當初跟隨趙佗入南越的大家族。

“南越之南,該再封一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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