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裡啊?”
“難道這就是那倭島不成?”
周勝之有些茫然的看著周圍,脫下了鞋履,又擰著衣裳沾上的水,至於那甲,早就丟給了一旁的士卒來拿著,他警惕的看著周圍,士卒們也是不斷的走上了陸地,大船開始在岸邊停靠。
在追逐戰之中,為了擺脫漢軍,那艘大船開始不斷的丟東西,最初是丟各種錢財,周勝之幾次都快要追上了,就看到一箱一箱的錢幣從船隻上被丟出去。再之後,那些人就開始丟其他雜物了,什麽床榻,布帛,木案之類的,看到還是無法擺脫漢軍,他們就開始丟糧食,不過丟了幾袋,就不敢隨意丟了。
過了片刻,他們開始丟女人了。
看著一個個精致的女子從船隻上尖叫著被丟下來,周勝之都懵了,此刻,周勝之大概能確認,這艘船上肯定就是馬韓的大貴族,很有可能就是馬韓王本人!!
破國擒王,在大漢是屬於最高的榮譽,同時,也是最高軍功的獲取辦法,這麽說吧,周勝之今天要是將這廝生擒了,那他回去後爵位食邑就能超過總是壓他好幾頭的弟弟,雖然馬韓國並不大,可畢竟是受到認可的外王,這功勞反正比破滇國要大的多。
周勝之一直都很渴望著能做出些讓阿父讚歎的事情來。
周勝之在某些方面,跟劉如意很像,都崇拜自己的阿父,並且有意無意的進行效仿,這跟周亞夫不同,周亞夫跟他的阿父是比較僵硬的,兩人的軍事理念也有很多的不合,每次見面,總是固執的認為自己才是正確的,瘋狂的吵架。
可如劉如意一樣,學來學去,也沒有學到最根本的東西,他學習阿父的戰法,使用的像模像樣,可周勃從不會運用別人的戰術,他有自己的獨特的理念,周亞夫卻學到了阿父的內在,並且還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他也不嫉恨弟弟,弟弟有才能,只是他這個當哥哥的,只是想證明自己也並不弱,自己同樣可以獲取軍功!
在這種情緒的加持下,周勝之開始了無休止的追逐,哪怕一艘船因為風浪沉沒,他也沒有停下來。
那逃跑的船受不了,在丟下女子之後,居然開始丟士卒。
一個又一個士卒大叫著,從船頭上被丟了下來。
在連著丟下了三個士卒之後,船上平靜了會,忽然就有個穿著華麗的男人被抬到了船頭,那人憤怒的大吼了起來,隨即被丟了下去。
周勝之大吃一驚,急忙令人想辦法將那廝撈起來。
好在這些黃頭都是有本事的,好不容易將那廝給救上來,又想辦法讓他將水吐出來,這才蘇醒了過來。
而這位男子醒來的時候,眼裡滿是驚懼。
他就是馬韓王。
箕苗憤怒的罵道:“這些反賊,居然敢如此對我?!”
周勝之身邊的譯官急忙為他解釋,周勝之聽聞,頓時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大笑了起來,“當初你的先祖就是因為虐待百姓,方才被人推翻,如今你又將你先祖的事情重複了一遍,這就像是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是多麽愚蠢的行為啊!”
黃頭們將箕苗抓起來,準備返航,奈何,此刻卻迎來了風暴。
他們只能繼續跟著遠處馬韓人的船隻,躲避後方的風暴。
周勝之令人將馬韓王帶過來,即使遇到了風浪,周勝之還是很開心,對箕苗也很客氣,畢竟,這位箕苗在他眼裡,那是移動的一千戶食邑,怎麽能不重視他呢?
“這些人都把你丟下船了,為什麽還不願意停下來投降呢?”
箕苗狐疑的看著他,問道:“你不是周勝之嗎?”
周勝之大喜,
沒想到這外王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問道:“他們是因為害怕我?”“你處處砍首,所到之處,雞犬不留...他們哪裡敢投降?”
周勝之詫異的說道:“可是我已經很收斂了啊,最近都只是抓俘虜,不再斬殺了。”
箕苗低下頭來,面色不安,沒有說話,周勝之頓時反應過來,合著是你們自己宣傳的啊!
“你們是準備前往哪裡?!”
“倭人島。”
“倭人島??”
周勝之顯然不知道這個地方,又經過了一段時日的航行,他們終於看到了陸地,這讓周勝之萬分喜悅,在停船之後,即刻帶著人來到了這處陌生的土地上。
來到這裡,周勝之還是很小心的,先後派遣士卒們在周圍探索,看看那些逃走的馬韓人是不是在這裡,畢竟那也是人頭,不能浪費。
其余士卒就是搜索水,吃的。
周勝之坐了下來,享受著難得的陽光,不好氣的問道:“你說這是不是就是傳聞裡的仙島?”
“不可能吧...這裡也沒神仙啊。”
“你說斬首一個神仙是什麽軍功啊?”
周勝之猛地抬起頭來,眼裡再次閃爍著紅光。
甲士腿一軟,急忙說道:“將軍!莫要說這樣的話,若真的是仙島...”
“怕什麽,我們有八百張強弩,別說什麽海外神仙,就是太一來了,我都要斬首換軍功!”
周勝之此刻忽然又興奮了起來,渾身又充滿了力氣,他猛地站起身來,叫道:“兄弟們!生擒馬韓王!已經能讓我們都升好幾個爵位了!這裡乃是海外之地,若是能在這裡抓到神仙之類的,送回去給陛下入,那這該是多大的軍功啊!這是封侯的機會啊!!”
黃頭這些時日裡跟著周勝之,已經被他傳染了不少,周勝之在外人看來是很凶狠的砍頭狂魔,可是在士卒們看來,這就是大聖人啊。
能不顧君令偷偷將俘虜斬首送給麾下們當軍功的,這不是聖人這是什麽??
他們原先都沒有登場的機會,作為大漢三大常備軍,名聲甚至還不如地方的郡國兵,這讓他們很是憋屈,要命的是爵位還不高,主要是沒有什麽拿軍功的機會,可這次跟了周勝之,他們隻覺得是苦盡甘來,這些時日裡,他們瘋狂的斬首,不斷的撈軍功,爵位是一升再升,也就是周勝之知道天子的底線是什麽,沒乾出殺良冒功的事情,不然,他們這爵位還能再往上爬一爬。
盡管不殺良,可周勝之每次都是期待著當地人能反抗一下自己,只要有反抗者,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以對待敵人的態度來對待他們,斬首取軍功。
這一點倒是跟好功的周勃如出一轍。
看看周勃,他連天子的腦袋都想砍了換軍功。
劉盈的兒子劉弘,就被周勃所殺,他用皇帝的頭換了一萬戶食邑的軍功,五千金,以及丞相之位。
當他擁立的四哥漸漸掌握了實權之後,就將這位一輩子追求軍功的狠人丟進了監獄裡,想要處死他,逼得周勃無奈的感慨: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黃頭軍在聽到周勝之的話後,不由得看向了手裡的強弩。
或許是這強弩給與了他們極大的信心,他們當即高呼道:“願意跟隨將軍!!”
很快,漢軍就擴大了自己的探索范圍,興致勃勃的開始去抓神仙,周勝之留下一部分人來維修船隻,看守俘虜和物資,自己則是也加入了探索的隊伍裡,這種軍功,就是得親自去拿,不然就要被分走不少了....
他們沿著岸邊探索了幾天,終於發現了一處清澈的水流,眾人大喜,就在水源周圍探索了起來。
“將軍!!將軍!!抓住了!!抓住神仙了!!快來人啊!!!”
遠處傳來了一陣驚呼聲。
當周勝之開心的走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甲士按著什麽東西,眾人急忙圍上去查看。
甲士站起身來來,他抓住的東西也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個蠻夷。
他身材非常的矮小,若是站在劉長身邊,那對比....周勝之都不敢想象。
而他披散著頭髮,臉上塗抹著各種花紋,渾身也塗滿了東西,簡直就是蠻夷之中的蠻夷。
看到這模樣,周勝之勃然大怒,罵道:“放屁!神仙能有這模樣的?陛下一巴掌都能把他從這裡扇到河西國去了!”
那俘虜齜牙咧嘴的叫了起來,可這裡的人根本就沒有能聽懂他的話的。
“原來這裡也有蠻夷居住啊....”
周勝之有些失望,可不知想到了什麽,他忽然又笑了起來。
“就是不知道這人數有多少啊.....”
“兄弟們,想封侯嗎?”
俘虜看著面前這位將軍眼裡冒出的貪婪,不由得瘋狂的掙扎了起來。
........
“你想要留在大漢??”
劉長驚異的看著面前的穆西斯,完全不明白這廝到底是什麽意思。
馮敬按著劉長的吩咐,準備讓這些人早點回去,讓大夏那邊的人知道這邊的情況,並且派遣更多的人來,免費的為大漢進行宣傳工作,大夏國如今被匈奴逼得太緊,在這種危難的時候,稍微索要點東西,稍微讓他們辦點事,應該也不難吧?
穆西斯聽明白了馮敬的暗示,大漢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幫助任何人,而且大漢如今最大的軍事統率就在匈奴人的身後,若是你們可以讓大漢滿意,狠狠踹匈奴一腳的事情也不是辦不到,都不需要出動北軍,只要從西域征召一些人,讓韓信帶著,就可以做到了,無論是什麽地方的軍隊,在韓信的手裡,戰鬥力都能提升數倍,反正匈奴的重心在南,也不可能調集大軍轉身反擊。
穆西斯當即表示,大夏國願意與大漢成為永遠的朋友。
不過,在告別的時候,這位主使,居然跟劉長表示,自己希望能留在大漢。
劉長一頭霧水,你不是宗室嗎?你不是為了國出使嗎?你的國家都要滅亡了,你還要留在這裡?這算什麽??
而穆西斯顯然是不認同劉長的看法,他認真的說道:“我們的國王要求我來大漢拜見陛下,如今我的職責已經結束了,我想要留在大漢,學習大漢的知識,遊歷大漢各地,希望您能答應。”
“啊??”
劉長根本不能理解他的思路,你們國家的興衰跟你就沒有任何關系嗎??
不過,這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對於穆西斯的請求,劉長也沒有拒絕,穆西斯這個人身為大夏國的貴族,是個可以用的人,劉長用人,從來不看身份,只看他對自己有沒有用。
“好吧,你想留下那就留下吧,朕也願意跟你們的國王成為朋友,也想見見他,不過,吸乳汁這樣的禮節,我是不能接受的,要按著大漢的禮法來進行!”
當翻譯將劉長的原話告訴穆西斯的時候,穆西斯同樣一頭霧水。
我怎麽不知道我們有這樣的禮節呢??
他詫異的反問道:“我怎麽不知道這件事呢?陛下是不是聽錯了?莫不是這個翻譯出了錯?兩國交往,若是連基本的禮儀都能翻譯錯,這怎麽能行呢?!”
翻譯遲疑了片刻,隨即翻譯道:“陛下,他說他們回去就修改這個禮儀,不知道以後大夏國的使臣前來的時候,是否都能采用大漢的禮儀?”
劉長笑著點了點頭,“這樣最好!朕允許了!”m.
翻譯看著穆西斯,說道:“陛下說自己聽錯了,以後就用大漢的禮儀來拜見!”
穆西斯頓時也笑著點了點頭。
翻譯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劉長看著那位翻譯,說道:“你叫曲對吧?”
“是的,陛下!”
“無姓?”
“無姓!”
“好,賜你劉姓!往後你就留在馮敬的身邊,幫著他教一群會說大夏國語的人出來!”
商賈欣喜若狂,大漢能有這個待遇的,也就只有當初那些楚王的宗室,還有一個劉敬。他以卑賤的商賈之身,能獲得這樣的姓,簡直比讓他在典客當官還要令人激動,他急忙行大禮拜見了皇帝,這才帶著穆西斯走出了這裡。
兩人走出來,穆西斯也是感激的看著劉曲。
“這次,多虧了有你,若是沒有你,那就真的沒有辦法與陛下交流了...非常的感謝你!”
“咳咳,你不必如此客氣,這都是我該做的。”
穆西斯又拿出了些金,“我希望能跟著你學習雅言,希望你能成全。”
劉曲心安理得的接受了,“好,我可以教你。”
穆西斯笑了起來,“讓他們回去複命,我以後就留在你的身邊來學習了,我很想去大漢各地轉一轉....”
同行的藝術家也想要留下來,奈何,穆西斯不許,穆西斯是無業貴族,他並不是大夏王的大臣,沒有官職,只是臨時被猶子逼迫成為了主使,在完成了使命之後,就可以不幹了,可藝術家不同,他是宮廷畫工,是宣誓效忠的臣,若是強行留下來,那就是要被當作背叛的。
馮敬也曾跟劉長說過這件事,馮敬就不希望放走那位藝術家,倒不是馮敬多麽欣賞這個人,他只是覺得,這個人回去後,若是畫出了大漢的一些地圖,秘密之類的,怕是不太好,他這次來就是乾這個的呀。
可劉長卻不在乎,大手一揮,“朕不怕他們知道,就怕他們不知道!”
馮敬也就無可奈何了。
此刻,劉長正坐在厚德殿內,跟著季布商談著出海之船的事情。
就是因為這件事,劉長最近也被弄得有些焦頭爛額。
科研這件事,真的是要投入巨大的心血。
尤其是造船,造一艘大船,這耗費可不低,何況,他們還是在嘗試階段,就是不能肯定自己造出來的船一定能成功,在這種情況下,造船坊的研究,就像是在燒錢。大臣們非常的不滿,認為陛下是在做無用功,在白白的耗費國力。
周昌更是幾次前來,直接辱罵劉長。
“昏君!天下的百姓剛能吃的上兩頓飯,你就又要想讓他們開始挨餓不成?!”
“你如此糟蹋物資,與那胡亥有什麽不同?!”
要不是周昌年紀實在太大,劉長怕打死他,只怕早就動手了。
可連太后都這麽認為,這就給與了劉長一定的壓力。
太后也覺得劉長太過重視這些器械了,尚方和造船坊耗費巨大,每年的研究,成功的不過寥寥幾件,這麽下去,東西還沒做出來,國庫先讓你給敗光了,太后認為應當先重視民生,不要如此著急,減少投入,與其耗費巨資去研究一艘能出海的大船,不如用這精力去做十萬個鋤頭,分發給天下的百姓。
也就是劉長嘴硬,愣是抗住了所有的非議。
季布是大臣裡少有的沒有勸諫劉長的大臣,因此也敗壞了一些名聲,大臣們都說他是張不疑那樣隻懂得奉承的小人。
劉長長歎了一聲,無奈的搖著頭。
“或許是朕太著急了吧,周昌罵的難聽,可他說的也不能說是錯的....讓百姓們吃飽是最重要的...”
看到有些沮喪的劉長,季布卻認真的說道:“陛下,他們只是擔心您關心尚方超過關心百姓,故而如此勸諫,臣負責這些事情,每年的支出都是在預期的范圍之內,達不到讓國庫徹底垮掉的地步,您可以放心的將這件事交給我....”
“那你就不擔心嗎?”
“臣不擔心,因為臣知道,陛下是因為關心百姓,故而才對尚方之事如此上心的。”
“你這番話,不知道的聽了,還以為是朕的舍人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