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還在宣室殿內爭吵,只有韓信和張良離開了這裡。
陳平倒是還在,不過,他也並不參與這爭吵,甚至都不理會群臣的爭執,仿佛是在等著什麽一般。
其中最為激動的大概就是劉敬和召平,這兩個人平日裡有什麽交際,此刻卻差點開始揮拳頭,劉敬實在是不明白,到底什麽樣的蠢物能提出讓太子獨領一國的提議,太子獨領一國,這是想讓大漢在以後陷入父子相殘的局面裡嗎??
而召平也不明白,怎麽會有人想將那麽強大的諸侯國分給皇帝的其他子嗣,這是想讓大漢在以後陷入兄弟相殘的局面裡嗎??
就在群臣爭吵的時候,一個人影猛地撞進了宣室殿裡。
帶著一股狂笑聲,劉長極其自信的走了進來,群臣們也沒有想到,陛下會回來的這麽快,廟堂裡的氛圍也是頓時冷清了下來,爭吵聲戛然而止,畢竟,在座的大臣們都比較年輕,除卻張不疑,幾乎都到了劉長的斬殺線,何況,就是張不疑,以他那高超的武藝,還不如那些斬殺線內的大臣們呢。
劉長返回之後,便坐在了上位,對大臣們虎視眈眈。
“朕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
劉長得意的說道:“朕決定將上黨以及靠近長安的諸縣收回廟堂,不再歸於唐國!”
周昌大喜,即刻大拜,其余大臣們則是有些急切,正要開口,劉長又說道:“繼續留著唐國的軍隊,用以討伐塞外的敵人,保衛長安!!”
“以太子擔任唐王,總領唐國之事,卻要處在長安之中,由國相代為治理。”
“封朕的次子勃為代王,年長後前往封國....”
劉長這幾個任命下來,群臣還都有些恍惚,遲疑了片刻,隨即全部大拜,都認為劉長的這個處置辦法是最妥當的,幾乎每個派系都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雖然不是預期中的目的,可這樣對他們所有人都很好。
“陛下英明!!!”
群臣紛紛高呼,而劉長只是搖著頭,不屑的說道:“連這點事都辦不好,還得朕自己來想辦法,諸公實在是令朕失望啊。”
“請陛下治罪!”
“好了,這件事就這樣定下了,各位可以回去了!”
劉長大手一揮,群臣也沒有繼續爭執的理由了,紛紛告辭離去,唯獨陳平留了下來,在群臣離開之後,劉長這才笑呵呵的讓陳平坐過來,好奇的問道:“仲父還有什麽事嗎?”
“陛下好肉,請以肉喻....臣年輕的時候,我所居住的鄉野裡曾祭祀神靈,我負責割肉,這分肉,並非是容易的事情,必須要讓所有人都滿意,即使不滿意,也挑不出什麽錯誤來...治理天下,也是同樣的道理啊。”
劉長狐疑的看著他,“仲父平日裡都不像是會勸諫的人啊?今日怎麽學起了周昌呢?”
“陛下剛正太過...這也不算什麽壞事,可是,陛下啊,很多的事情,您只是提議,真正去做的還是剛才那些人啊...想要治理天下,光靠著您本身的勇武,傑出的謀略是不行的,高皇帝成事,就是因為有一群人願意幫助他...項羽何其勇猛?諸事獨斷,有功不賞,分肉不均,導致眾叛親離....”
“高皇帝身邊的重臣,大多都是從項羽身邊過來的,就算不是項羽的重臣,也是被項羽逼迫而來,高皇帝之所以能擊敗項羽,是否就是因為他更會分肉呢?”
“可是朕身邊就沒有項羽的人啊....”
“陛下的舍人季布,原先就是項羽之大將。”
“咳咳,朕明白了...您放心吧,朕會牢記您的教誨....可是,
您今日為何忽然說起這些話呢?您平日裡不是這樣的啊...今日還主動留下來,平日裡您見到我,不是緊閉著雙眼,就是黑著臉逃離....”陳平很是冷靜的看著劉長,依舊是不苟言笑。
“近日來,臣常常覺得頭痛,不能出內,喚醫者前來,言首風之症也,臣已年邁,恐時日無多矣。”
劉長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凝固了。
“太醫!!太醫!!!來人啊!!去將夏無且給朕叫過來!!!”
陳平被按在座位上,劉長焦急不安的在他周圍走動著,太醫令夏無且認真的為陳平把脈,又認真的觀察了許久,“頭面多汗...是首風之症....”
“治!治好他的頭!治不好他的頭,朕讓太醫們都掉頭!”
劉長顯得有些暴躁,夏無且的手抖了抖,陳平開口說道:“陛下何以如此呢?臣跟隨高皇帝,已完成了平生的夙願,如今年過半百,倒也沒有什麽遺憾了...何況,這生老病死,泰一所定也,非人力所能勝。”
劉長叫道:“今日起,我便操刀在君旁,那泰一若不知趣,派人來索命,我非先砍了他!!”
陳平只是無奈的看著他。
劉長忽然又坐了下來,複雜的看著陳平,“仲父...你是為了討得些清閑,方才故意騙朕....對不對?”
“臣....”
陳平看著乖巧的坐在自己面前,仿佛一隻大貓的劉長,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他緩緩起身,“陛下不必擔心...臣雖年邁,卻還健壯,沒有陛下所想的那麽危險。”
夏無且也急忙說道:“首風也並非不可治....”
劉長看著夏無且,沉思了片刻,“朕要下令,召集天下名醫前來長安,一同來鑽研諸多症狀....”
“唯。”
氣氛沉默了片刻,陳平便轉身準備告辭。
“仲父要去哪裡啊???”
“自然是往別殿處置奏表。”
“還處置什麽奏表啊....夏無且,你親自帶著人送陳侯回去,對了,在他身邊安排兩個...三個...四個太醫來服侍他!”
陳平有些驚訝,“陛下,若是臣離去了...這奏表....”
劉長不屑的揮著手,“你回去吧,處置奏表那是天下大事,豈能交給一個首風的人來操辦呢?若是你再辦錯了什麽...豈不是要弄得天下大亂?夏無且!送他回去!”
在陳平驚愕的眼神之中,太醫們火速將他帶走,劉長坐在上位,長歎了一聲,只是坐了一會,他便站起身來,離開了宣室殿。
當劉長走進別殿的時候,在這裡處置奏表的官吏們都被嚇了一跳,他們瞪大了雙眼,眼裡滿是驚恐,他們已經想不起陛下上次來到這裡是什麽時候的事情了,陛下怎麽就來了呢?
看著目瞪口呆的眾人,劉長罵道:“還愣著幹什麽!難怪這奏表一直都不能按時完成,都是你們不好好辦事!速速將奏表拿給朕來批閱!!”
坐在殿內,劉長不斷的批閱著來自各地的奏表。
一篇又一篇,有的彈劾,有的表功,有的求援,有的......
劉長一直在這裡坐到了日落,官吏們看他的眼神都越來越不對了。
天色漸漸昏暗,劉長摸著肚子走出了大殿。
.........
看著坐在自己面前,一聲不吭,只是胡吃海塞,低著頭啃肉的劉長,呂後沉默了許久。
“陳平病了?”
“是啊...首風,他也是能忍...夏無且說他首風都有三四年了....”
“首風啊...確實惡症。”
“夏無且說他需要靜養...想來還是有辦法的...我就說最近陳平怎麽有點不一樣了,他是想要跟朕交代後事,想要逃離呢,想躲開朕,哪有那麽容易啊....”
劉長大口吃著飯,很快,他就吃的一乾二淨,隨即仰起了身子,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腹部。
“這各地的奏表是真的多啊....陳平要休息了...暫時也沒有人可以接替他的位置啊。”
劉長認真的沉思了片刻,“只能等老師忙完手裡的事情,讓他來代替陳平處置奏表。”
“或者,只能是將晁錯叫過來幫忙了...”
從那之後,劉長開始了親自處置奏表的日程。
這讓劉長無比的懷念陳平,他每天的時日,都被用在了奏表之上,就是有大臣前來,也只能是在別殿裡相見,劉長一邊處置奏表,一邊敷衍著他們,而這奏表每天都在產生,似乎永遠都處置不完。
劉安雖然聰明,可讓他來處置這些,還是有些太勉強了。
至於劉盈嘛,他那個效率,還是算了吧。
實在忙不過來的劉長,便將自己的近侍,侍中們全部叫進來幫著自己處置,呂祿剛完成了喪期,就被迫上班,坐在劉長的身邊,整日撓著頭,完全不知該怎麽辦,比起他,趙昧反而靠譜一些,做事妥當。
劉長又召呂種,周堅兩人為侍中,陪同自己來處置奏表。
最開始還比較正常,可群賢們再一次證明,只要群賢的數量達到一個數量,那就一定會整出各種活,正所謂,一個群賢扛大梁,兩個群賢水砥柱,三個群賢擎天柱,五個群賢亡大漢。
別殿很快就失去了原先那肅穆的氛圍,群賢們將這裡當作了自己的窩,這裡的官吏都被折騰的夠嗆,有的餓了後想在這裡生火烤肉,有的口渴了就吃酒,吐官吏一身,有的甚至想要在這裡駕車!!!
在官吏們的期待之中,張蒼終於處置完了手裡的事情,接替劉長來處置奏表。
而這一段時日,不僅對這裡的官吏和劉長是一種煎熬,對於地方的官吏來說也是一種煎熬。
在河西國,欒布看著自己手裡的奏表,遲疑了許久,狐疑的問道:“大王開始親自處置奏表了?”
當左右問他如何這麽肯定的時候,欒布將奏表拿給了他們看。
“臣欒布奏:仰陛下洪德,敗寇之軍,河西有四縣地毀於戰事,恐誤來年之農桑,請免四縣稅賦....”
“好,好,好,免了,你在河西待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我讓你自己負責河西國,你連這點小事都要來問我?要你有什麽用啊?以後自己處理!對了,昨天不疑還說了你的壞話,我也有點想你,什麽時候回來一起吃酒啊?我養的小如意也產了崽,也不知它阿父是誰...說起如意,周勃怎麽樣啊?還對你不好嗎?”
大臣們面面相覷,只有一人無奈的說道:“陛下對公是真的很親近啊....”
欒布放下了這篇可能會名垂青史的奏表,仰起頭來長歎了一聲。
“我當初為什麽要去送信呢?”
“來人啊...我要給長安寫個請求的奏表,請求廟堂,以後還是別讓陛下親自批閱奏表了...”
欒布這裡還算是比較正常了,劉長完全就是將奏表當成書信來用。
他的那些老熟人,都是看著奏表哭笑不得。
比如季布,他明明就沒有寫奏表,結果還得到了廟堂的批閱,這讓他很是困惑,以為是送錯了,結果翻開一看,上頭寫著:“太后國相!無恙否?”
在趙國的賈誼也是一臉困惑的看著手裡的奏表。
“允了,允了,聽聞你又有了個孩子,寡人的外孫子如何啊?健壯否?”
唐國的張相如同樣一臉懵逼。
“不允!相如你把奏表交給朕的師父!師父,您好點了嗎?我真的好想你啊,我很想去唐國看您,可是我還要處理奏表沒有時日外出,我這些時日裡還在堅持練劍,沒有一天荒廢時日,我真的好怕再也見不到您...請您等著我,好嗎?”
當然,那些不太熟的,可就沒有這種待遇了。
比如南陽郡守上言表功,說自己已經提前完成了馳道的事情,希望天子能知道。
劉長顯然很生氣,他的批閱上只有一句話,“老狗!”
張蒼接手之後,奏表方才重新變得正常,可這已經給各地的大臣們都帶去了不可磨滅的傷痕,陛下批閱的很好,下次就不要再批閱了。
劉長時不時就去拜訪陳平。
陳平的情況看起來其實還不錯,陳平也明確表示,自己能去處理奏表,可劉長不許。
就在這個時候,走了許久的劉恆終於也趕到了長安。
每次前來長安,劉恆總是能收獲很大的驚嚇,這一次也不例外,長安城的修建工作已經進行了一大半,城池的輪廓已經是能大概看得出來了,劉恆看著這巨大的城池,不由的皺起了眉頭,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四哥!!!”
劉長大笑著前來迎接,劉長一直都很喜歡自己的這個哥哥,就連迎接的規格都不同,天子親自出城來迎接。劉恆正要俯身行禮拜見,劉長卻一把拽起他,“行什麽禮啊,來,來,上我的車!”
劉恆還是很堅決,“臣不敢無禮,天子車架,豈能是外王所能乘坐的?”
“坐個車而已,算的了什麽大事?”
可劉恆始終就是不肯,劉長也不好將他強行拽上車,就只能與他同行。
劉恆始終都跟在劉長的身後,不敢再像從前那樣並肩而行,這讓劉長臉上的笑容頓時就消失了,整個人都變得有些鬱悶,不同於如意劉建他們的隨意,劉恆表現的非常恭敬,對劉長的態度甚至比劉啟都要恭敬。
這讓前來迎接他的劉啟也有些茫然,隻好跟在他們兩人身後。
“四哥啊....你怎麽變得這麽膽小了?我現在是皇帝啊,沒有人敢把你怎麽樣的....”
“天子之威儀,是不能輕易冒犯的...臣空長幾歲,那也是陛下之臣,豈能無禮?”
“唉...我知道你要來,很開心,還準備了那麽多,結果你就這麽疏遠...”
“並非疏遠,只是君臣之禮也。”
劉長鬱悶的帶著劉恆進了皇宮,群臣對劉恆的表現格外的滿意,就連張不疑也是點著頭,這廝還是識趣的。唯獨劉長很不開心,他鬱悶的坐在上位,劉啟也是對阿父的行為摸不著頭腦,劉安卻若有所思的樣子。
就在草草結束了款待儀式之後,劉長帶著劉恆前往唐王府,暫時讓他在這裡休息。
在群臣都離開之後,劉恆的臉色這才變得嚴肅了起來。
“你登基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建皇城和宮殿嗎?!”
面對兄長的質問,劉長一愣,隨即驚喜的說道:“我還以為你都不敢訓斥了呢!”
“胡鬧!哪朝的天子上位就開始修建皇宮城池的?何況,大漢本就不富裕,這些錢拿來做什麽不好?城池也就算了, 不修也不行,可這皇宮,享受就那麽重要嗎?!”
“咳咳,兄長,這皇宮只是順帶著修建的....剛才你怎麽不說呢?還裝的一臉嚴肅的樣子?”
劉恆搖著頭,“我在南做了很多的事情,群臣都對我很忌憚,雖說有你在,可若是被針對,總歸不是什麽好事...況且,你如今雖是天子,在宗室裡卻是最年輕的,我這麽對你,以後就不會有人妄圖以長輩的姿勢來壓你了...也能幫你省下不少的麻煩事。”
劉長點著頭,“我說嘛...四哥啊,其實你不必這樣的。”
“我知道你不怕,可有些事,能避免就避免,不發生始終是最好的。”
劉恆說著,又變得嚴厲了起來,“你準備修建幾個殿?!”
“就一個!一個!”
“長啊...天下還有很多人吃不飽飯,住不上房...你如今的宮殿,已經夠你居住了,能省就省....以百姓為重,以天下為重,個人的享樂,那算得了什麽呢?”
“我知道了....可如今又沒有當初那麽貧窮...”
“我知道...就是因為嘗過饑餓的滋味,才應該珍惜當今,稍微勤儉一些,你的做法會影響整個天下...你明白了嗎?”
“我知道了....”
劉長對四哥還是很敬重的,若是如意說這番話,他肯定是不服的,說不定還得上手。
“趙佗是不是已經到了?”
“對。”
“帶著我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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