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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父漢高祖》第四百零三章 謝謝你們啊!!
儒者生來有個壞習慣,就是給鼻子上臉。

劉邦駐扎在高陽,招賢納士,各個學派都有不少的能人前來投奔他,有為他出謀劃策的,有願意為他擔任說客的,有願意為他帶兵打仗的,劉邦實在是算不上傳統意義上的那種禮賢下士的賢君。

可劉邦對有才能的人是非常重視的,在這種情況下,有一群儒者前來投奔,劉邦將他們留下來,於是乎,他們就開始發揮傳統本能,開始按著禮法對劉邦的行為指指點點,批判劉邦的諸多行為,劉邦於是將他們的帽子脫下來,往裡頭尿尿,告知他們:這就是你們的禮法!

在這之後,但凡有儒生來找他,劉邦會很非常和善的跟他們交談。

史書上用六個字記錄了這一幕,“與人言,常大罵”

也不知道高皇帝當初是罵了什麽,反正肯定是不太好聽的。

而儒生酈食其從門客那裡聽說這件事後,並沒有離開,還是執著的拜見了高皇帝。

當時劉邦正擺出祖...哦,不,是他自己的一貫坐法,箕坐著,面前還蹲著兩個美人正在給他...洗腳。

酈食其也不慣著他,直接問:“你這是要幫秦國滅諸侯還是幫諸侯滅秦國?”

劉邦大怒,罵道:“老狗!天下苦秦久矣,我怎麽可能幫著秦國滅諸侯呢?”

酈食其嚴肅的回答道:“如果您想要滅秦,就不應該用這種態度接見長者!”

劉邦當然是一改先前的態度,腳也不洗了,滿臉堆笑的請酈食其上坐,虛心的請教。

只可惜,張蒼,酈食其,賈誼,陸賈這樣的能儒還是太少,像原先圍繞在劉邦身邊的那些豎儒卻太多了。

劉長回到厚德殿的時候,還是非常的憤怒。

他設立天論府,本來就是對鬼神思想的反擊,結果,天倫府剛剛設立,這些豎儒就在府內請自己去泰山封禪??

劉長生氣的時候,很少有人敢來打擾他,生怕劉長將怒火發泄到自己身上。

就是呂祿都不敢多說什麽,他可記得很清楚,陛下從前一旦有怒火無法發泄,就會召集群賢,翻舊帳,以很多很多年之前的理由來打他們一頓出氣。

“沒想到,這次居然是我的兄長說對了...他前幾天請我飲酒的時候,就曾說儒者不本分,我還以為是他對儒者有偏見,沒有想到啊,他說的實話!”

“祿!你現在就去將王公請過來。”

“陛下...哪位王公?”

“天祿閣那個治黃老的王公!”

“唯!”

廟堂裡原來是由蓋公來負責教導皇子們,如今是王公,而這位王公,當然也是齊人。劉長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黃老,儒者大多都是出自齊國,可見齊國文風之昌盛。

這位王公,名高,是被呂後找過來講解黃老學說的,劉邦沒有學派,而呂後則是處於法家和黃老學說之間,她個人很喜歡韓非子的書,可在治國理念上更偏向黃老,漢初的黃老學派是非常強勢的,無人能敵,真正做到了“我為顯學,當鎮壓世間一切敵!”

漢初,黃石公,蕭何,曹參,張良,呂後,乃至是陳平....他們都被認為是黃老學派的中流砥柱,黃老學派理念的執行者,就看看這個陣容,孔子活過來了都得被按回去,哪個學派不要命了敢去爭?

可惜,大概是一下子出現了太多大佬,在他們逝世之後,黃老就沒有再出現過這般的大人物。

最後一個黃老大家,通常被認為是某厲王....隨著某厲王的謀反自殺,黃老學派徹底走向了沒落,當然,這厲王是小厲王,不是不學無術的那位大厲王。

劉長跟劉邦一樣,是沒有什麽學派立場的。

不過,大概是因為沒有能人了,劉長跟黃老學派的關系還是有些疏遠,還不如對法家那般親近。

當王公得知陛下召見自己的時候,他也是有些驚訝。

陛下不待見他們,這一點在黃老內部已經是共識了,他們也早早放棄了劉長,就等著太子上位。

太子是個純黃老,別看他整日跟墨家那群人一起玩,可誰不知道,黃老就是個大雜燴,什麽都可以裝進來,左一句“道生法”,右一句“兼攝諸子以治”,當初蓋公給劉長教學的時候,就曾多次灌輸這個思想,一切都是出自與黃老,以至於到如今,學術界都在為雜家和黃老到底是不是同家而爭執不休。

況且,太子不只是一位單純的黃老愛好者,甚至,他曾王公辯論過黃老的發展。

對王公輕視器械,“學問能治國就好,不必探索其根源”的思想大為批判,憤怒的提出:黃老是要探索世界的本質,嘗試去明白他,理解他,順從自然的這種規律,要發揮出人的作用,來對世界進行改造。

在那場辯論裡,王公憤怒的咆哮著,甚至都無視了劉安的太子身份,兩人大吵了一架。

可是在辯論結束的時候,王公卻是開心的熱淚盈眶,連連拍手。

他的友人很好奇,問起這件事。

王公回答道:“我生氣是因為我不讚同他的想法,我高興是因為黃老要出一個新聖啦!”

王公站在劉長的面前,板著臉,並不親近。

王公跟蓋公一樣,脾氣都不是很好,他是全長安裡少有的不懼怕張釋之的人,這些年裡,他都是盡量不去見劉長,就怕自己上頭了,對這位暴君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牽連到無辜的人。

劉長斜著眼打量著他,拿著面前的肉吃了起來。

“黃老學派的書,朕是讀過的,君逸臣勞,君賢臣忠的道理,我都曾聽我的老師說過,他曾告訴我,君王要相信自己的大臣,大臣要像對待長輩那樣來服侍君王....您今日面見長輩,為什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呢?”

王公認真的回答道:“您的老師也曾告訴我:君王所做的事情要局限在不損壞社稷的基礎上,如果君王做不到這一點,那麽做大臣的就要去勸諫他,一次勸諫後不聽,就可以嚴厲的對待他,兩次勸諫後不聽,就可以離開了。”

“哈哈哈,那你說說,朕做的什麽事情損害了社稷呢?”

“臣不敢說。”

“朕赦免你的罪,你可以說了。”

“陛下窮兵黷武,絲毫不在意民力,連年發動戰爭,修建馳道,皇陵,築城,又準備挖掘運河,天下百姓,一年都得不到一個月的休息時日,不是在耕作,就是為陛下而忙碌,疲憊不堪。”

“陛下做這些事情,用心是為了社稷,這些事情辦好了之後,天下人也能收益,只是,陛下啊,社稷本是民,您通過損害百姓的方式想要做出對社稷有功的事情,這難道不矛盾嗎?”

“那你覺得,朕該怎麽辦呢?不修了?”

“無為不是什麽都不做,陛下可以做,但是要珍惜民力,少徭役,不能這麽的頻繁,陛下,您覺得當初始皇帝在朔方等地築城的行為如何呢?”

“朕覺得這是一件功德,如同掐住了匈奴的脖頸,讓匈奴人不能輕易南下劫掠,庇護了當地的百姓。”

“那陛下若是在那時,可願意為始皇帝去修建城池?”

“哈哈哈”

劉長有點明白這家夥的意思了,“你這說辭,倒是跟我的老師有些相似。”

王公即刻說道:“同屬一派,自然相同。”

“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樂瑕公,樂瑕公教樂臣公,樂臣公教蓋公,蓋公教曹公,陛下。”

“臣不才,同屬樂臣公之門下。”

劉長恍然大悟,急忙起身,“哎呀,原來是朕的同門啊!”

“來,來,請您上坐。”

劉長拉著王公坐了下來,面對詫異的王公,劉長笑了起來。

“朕並非是濫用民力的暴君,也知道愛惜民力的道理,朕的舍人在離開之前,也曾勸說朕,說朕的政策太過頻繁,您放心吧,朕會注意這件事,時刻注意百姓的情況,會給與他們休養生息的機會。”

看著面前忽然變了個人似的劉長,王公呆滯了許久。

“陛下聖明....”

“朕乃是黃老嫡出,豈有不近黃老之理?只是如今的情況與當初開國的時候不相同,如今戶籍眾多,若是廟堂不主動組織他們來做事,怕是要出問題,就例如您說的運河,如今關內戶籍太多,從關東運輸糧食,每年要耗費的糧食數以百萬計,朕若是不發動百姓去修建運河,這糧食遲早都會虧空完,到時候,天下饑荒,豈不是要生靈塗炭嗎?”

“你們這些黃老的大家,也要想到這些問題,黃老是要治世的,若是不能治當今世,只能沉迷在過去,用老的辦法來治理新的天下,那如何能行呢?”

王公若有所思的點著頭,說道:“陛下說的對,受教!”

“朕聽聞,黃老學派的書籍很多,可是因為抄寫的緣故,不同的人手裡的書籍也是不一樣的,朕準備召集黃老的賢人們,讓他們一同來整理過去的那些文章,再派人去找回失傳的古籍,將他們整理出一本書,您覺得如何呢?”

王公大驚,即刻對著劉長大拜。

“多謝陛下!!”

劉長這才說道:“今日朕前往天論府內,那些儒生們居然勸說朕去泰山封禪,言鬼神之事,您覺得這件事怎麽樣呢?”

其實,作為大雜燴的黃老學派,對佔卜之事也格外的上心,祭祀之事也不比儒家要少。

先前侯封拿人的時候,就殺了不少的黃老士,就是因為他們還兼職著算卦的行當。

可此刻,王公卻義憤填膺的說道:“陛下!我黃老以實,以治,最是厭惡這些不切實的東西,請您不要聽從儒者們的言語,祭祀上天未必能讓天下富裕,輕徭薄賦卻能,將牲畜殺死投進河裡不能阻止洪災,而用牲畜拉著石頭來製作堤壩卻可以!這就是切實的治理國家和用虛假的東西來欺騙君王的區別啊!”

劉長對這個回答顯然是非常滿意的。

他笑著點了點頭,“您說的很好,那就請您來負責整理的這件事吧。”

王公走出厚德殿的時候,心裡大概已經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這是準備用自己來壓一壓這些儒者了呀。

縱然有著大家的修養,他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實在沒有想到,我們這些黃老都快被遺忘掉了,還能得到再次被看重的機會。

當他走出皇宮的時候,正好遇到了毛公。

毛公也就是毛亨,荀子的高徒,專修詩,這位剛剛學成歸來,就遇到了始皇帝大規模的焚書,整日以詩為語的毛亨自然是無比的驚懼,急忙帶著家眷一路從齊跑到了趙國,最後在武垣定居了下來,隱姓埋名,直到後來開國之後,他才敢用自己真正的身份,卻依舊不敢將藏書拿出來,因為高皇帝也在貫徹始皇帝的思想,民間藏書是重罪!

直到後來劉盈撤銷了“挾書律”,他才敢重新整理《詩經詁訓傳,並親口傳授給猶子毛萇。

當初高皇帝發現劉長聰慧之後,曾請他來給劉長啟蒙。

只是,他隻待了幾天,就被劉長給氣走了。

當時跟地面差不多高的劉長甚至還往他的臉上吐口水。

看到此人,王公一愣,隨即想起了什麽,笑呵呵的就走了上來。

王公跟儒家眾人的關系向來不好,常常爭辯,相互排斥打擊。

毛亨看到這廝從皇宮裡笑吟吟的走出來,整個人的臉色都有些發黑。

“毛公啊!!!”

“好人啊!”

“多謝!多謝!”

王公感動的拉著毛亨的手,“實在沒有想到啊,你們齊國的儒者們一番話,居然幫了我們這麽大的忙...我實在不知說什麽了,等陛下將他們拉出去斬首的時候,我一定會親自去送別他們!”

毛亨的臉色更黑了。

“那些是魯儒...齊儒被他們...”

“哎,不必多說,反正都是儒...您是來拜見陛下的吧?那請允許我先去忙整理經典的事情了!”

王公狠狠嘲諷了一番,得意洋洋的離開了。

毛亨深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心裡的怒火,他實在不知道這些蠢物們怎麽敢在天論府內請天子去封禪,武最的事情剛剛才平息,這是嫌自己的三族太多了嗎??

他在得知這件事後,就急忙找浮丘伯,本來想讓他出面保下那些人,可浮丘伯不理會,甚至還說這些人咎由自取,死了也活該!

浮丘伯能這樣,毛亨卻不能。

他們兩人都是齊儒,可是浮丘伯跟當地的儒生不是很合得來,這些人總是痛斥浮丘伯吹捧陛下,說他成了法家的鷹犬,而浮丘伯懶得跟這些人一般見識。

毛亨不同,毛亨跟這些人的關系很好,他的名望其實比浮丘伯更高。

齊儒魯儒有八十多人被關了進去,很多人都求到了毛亨的面前,都說毛亨是當初給陛下啟蒙過的,算是陛下的老師,本身又是荀子的徒弟,陛下那麽尊敬荀子,肯定是有機會救下這些人的。

可毛亨自己知道,什麽為陛下啟蒙那就是扯淡的,當初自己連七天都沒有待滿就走了,陛下記不記得自己還兩說呢。

他來這裡之前,還曾找了張蒼。

只是,張蒼不等他開口,就直接說起了天論篇,毛亨自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離開了。

毛亨無奈,只能親自來求見陛下了。

而此刻,皇宮內,呂祿對劉長的變化大為驚歎。

那個老頭勸諫陛下,陛下居然沒有打他?甚至連一聲老狗都沒有說。

劉長笑吟吟的說道:“這麽一來,儒家就會感受到威脅,不會再那麽的狂妄,而黃老呢,也不會犯儒家的錯誤,會改變原先的想法,為了保住如今在朕這裡的好感而奔波...朕甚至能讓墨和農家都插上一手...哈哈哈”

“這麽看來,這些儒者們做的事倒是可以用來做很多的事情,可以讓各派都為了踩他們一腳而改變自己那些不中用的東西....”

“朕早就對天子這個稱呼不滿,想要改成天父已經很久了,這些犬入的還想讓朕去祭祀?”

“陛下不是挺厭惡他們爭吵的嗎?”

“對,可是現在朕發現,他們不吵不行,他們只有吵起來,朕才有更多可以用的東西...這些家夥倒也不是沒有用處....”

就在劉長跟呂祿說著這件事的時候, 有近侍前來稟告。

“陛下,博士毛亨前來拜見。”

“哦?”

劉長笑了笑,“你看,這就忍不住了。”

“讓他進來吧!”

毛亨走了進來,拜見了劉長,隨即坐在了一邊。

“毛公啊....當初朕還年幼的時候,您曾用板子打了我的左手三下,朕敬重你的學問,沒有將你問罪,就已經是很大的寬容了,如今前來,難道是準備為那些儒生們求情嗎?”

毛亨愣了一下,好消息是劉長還記得自己,壞消息是隻記得自己打過他。

“陛下,這些人罪有應得,臣並非是來求情的。”

“臣知道陛下乃是賢明的君王,胸懷寬廣,有容人之量,臣這次來,是希望陛下給與他們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哦?這些無用的豎儒,能做什麽來贖罪呢?”

“陛下,他們雖然愚鈍,可是在地方縣學裡做啟蒙的事情,還是夠資格的....”

劉長哈哈大笑,走到了毛亨的身邊,坐了下來。

“既然是你親自來求情,朕又怎麽能不答應呢?請您親自過去跟他們說吧,讓他們明白自己的錯誤,然後出來為朕做事!”

劉長看向了呂祿,眨了眨眼,說道:“帶毛公過去吧!”

呂祿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唯!!!”

ps:今天凌晨五點的時候,兒子忽然開始發燒,帶著孩子去醫院,愣是要在門口等核算結果,一直等到九點住了院,孩子從37點8燒到38點5,又急又氣,孩子的高燒已經退了,可是今天的第二章我沒辦法寫完了,希望大家能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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