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前面就是邯鄲了...”
趙綰無奈的看向了護送自己的這位不是很靠譜的大將,夏侯灶。
趙綰奉命前往北方,在整個尚方裡,他的業務水平不算最高,但是能說會道,比起尚方裡那些只會埋頭苦乾的人來說,他更適合被派去做這些事情,當然,他麾下也是有匠人跟隨的,這些都是業務能力較強的那些人。趙綰知道這次前往北方定然不會太順利,北方的諸多郡國,都希望能多佔點利益,尤其是在很多地方都發現了大量資源的情況下,他們肯定都會想方設法的拉攏自己。
隨著大漢連年的發展,大漢對煤炭,鋼鐵的需求量一直都在不斷的提升,鐵製品已經完全推廣普及,冶煉技術不斷的提升,經濟飛速發展,這都需要大量的鐵,銅。
經由尚方改善了數次的高爐冶煉技術,也已經在各地得到了推廣。
趙綰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這是給尚方長臉的好機會,況且,若是在北方操辦妥當,就能在此處建立一個完善的冶煉鏈,按著陛下的話來說,這裡會變成大漢一處強有力的工業區。尚方就會在這裡扎根,無論是對墨家,對大漢,乃至對地方,這都是一件好事,沒有什麽壞處。
他覺得這並非是一件很難辦的事情,他也不知道皇帝為什麽會如此慎重,甚至派遣了一位戰功赫赫的悍將來與自己同行。
對這位將軍,趙綰是多有耳聞的。
夏侯灶在朝中的名聲並不是很好,群臣都說他是皇帝的寵將,平日裡無法無天,格外驕橫,除卻天子無人能製。
這一路走來,夏侯灶也是讓趙綰明白了這些傳聞是多麽的如實,他壓根就沒有正眼看過趙綰,總是高高的仰起頭來,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就是遇到一些郡守前來迎接,他都不拿正眼去看人家,跋扈到了極點。
這即將到達趙國,趙綰心裡卻有些害怕。
這位將軍不會因為這態度跟趙王起了什麽衝突吧?
聽聞那位趙王也不是什麽好脾氣,更北邊的燕王就更不用多說,若是夏侯將軍與他們起了什麽衝突,那自己可怎麽辦呢?
趙綰想著這些,心裡滿是擔憂。
他實在是想不通陛下為什麽要多此一舉,派個人跟著自己前來,明明自己就能辦好的事情。
盡管不解,可他也不敢得罪夏侯將軍,只能是很客氣的說道:“將軍啊,因為您的威名,這一路上都沒有盜賊敢近身,您實在幸苦,稍後到了趙國後,您就安心休息,我來與趙王等人溝通,等前往燕國和代國的時候,還是要需要您多勞累的。”
聽到趙綰這麽說,夏侯灶也不反駁,很是無禮的打了個哈欠,“好,那就你來辦吧!”
果然,當他們靠近邯鄲城的時候,趙王率領群臣們前來迎接,對尚方算是給足了顏面。
趙綰急忙下馬,前往行禮拜見,夏侯灶卻只是遠遠的行禮,就算是見過了。
劉如意沒有理會夏侯灶,他的眼睛完全是盯著趙綰一個人。
“趙君!
終於將你盼來了!”
劉如意很是開心,緊緊的拉著趙綰的手,隨即就將麾下的眾人介紹給了他。
袁盎輕笑著點頭,趙綰急忙回禮,其余大臣他也不怎麽認識,唯一認識的就是韓嬰了。
韓嬰此刻很是驚訝的看著他,大概也想不明白一個儒家的後生怎麽就變成了墨家的。
趙王很是開心的拉著趙綰上了車,朝著城內行駛而去。
夏侯灶並沒有覺得自己受了輕視,他才懶得與這些人打交道。
陛下曾告訴過自己,不能以地域來判斷一個人:唐國不都是蠻夷,
不明白禮儀的才是蠻夷,梁國不都是豪強,魚肉百姓的才是豪強,膠東不都是奸商,欺行霸市的才是奸商,趙國都是蠢物。夏侯灶一直都銘記陛下的教誨,與這些蠢物打交道會拉低自己的才智。
夏侯灶直接領著其余匠人前往休息。
趙王帶著趙綰回到了自己的王宮,親自設宴來款待趙綰,隨即又問起了一些長安的情況,交談的相當不錯。
“您這次來,是為了修城的事情?”
“不是修城,乃是選擇一座城池,設立廠房,大規模的進行冶煉,如今廟堂缺鐵,南北軍的裝備要換,很多地方開墾都需要大量的鐵,民間也是如此...”
趙綰認真的解釋起了自己的來意。
劉如意很是開心的說道:“既然要選擇城池,何不選擇我邯鄲呢?我邯鄲人多,交通方便,您就在這裡設立廠房,在這裡冶煉,不是很好嗎?”
趙綰早就預料到了趙王會讓自己在趙國境內選擇一座城池,但是他沒預料到趙王會讓自己選邯鄲,這也太離譜了!怎麽不乾脆設在你的王宮呢?
這是給廟堂冶煉,又不是給你趙國冶煉!
趙綰急忙說道:“邯鄲好是好,就是距離其他幾國太遠了,還是得選擇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地方...”
劉如意頓時板著臉,不悅的說道:“我趙國的鐵礦難道就很少嗎?這些年裡,我們給廟堂多少鐵礦呢?現在代國和燕國有了鐵,廟堂就要否定我們過去的貢獻了嗎?何以如此呢?我趙國本來發展的很好,這堪輿家閑的沒事,非要往他們那邊跑,現在可好,他們的存貨比我們還要多,將來趙人都要往他們那邊跑了,我們趙國何其慘啊,廟堂現在還要去扶持他們?趙國才是北方之中心啊!
”
趙綰急忙說道:“趙國得天獨厚,無論是氣候還是在其他方面,都遠勝代燕,大王所擔心的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劉如意冷笑了起來,“我算是看出來了,無論堪輿家還是尚方,都是代,燕的人,就是不將我們放在眼裡!”
“我覺得設立在趙國境內就很好,您遠道而來,不如就留在這裡,多考慮一段時日吧。”
趙綰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來,“大王這是要軟禁臣嗎?!臣乃是奉陛下的詔令而來,您怎麽能如此呢?!”
劉如意抬起頭來,“怎麽是軟禁呢?反正你要做什麽事,沒有趙國的允許是不行的吧?”
趙綰大怒,急忙看向了一旁的袁盎。
只能期待趙相能解決這麻煩了。
袁盎看起來有些生氣,勸說道:“大王,怎麽能這樣呢?這是廟堂所吩咐的事情,陛下的詔令,怎麽可以不遵從呢?”
他說著,隨即又看向了趙綰,笑著說道:“您不要擔心,大王不會扣留您的,只是這選擇的城池若是對趙國不公,就怕這些官吏不肯全力而為啊,您也知道,這官吏實在是難以治理,我會勸說大王的...”
袁盎笑呵呵的說著,趙綰的臉色卻直接冷了下來。
他看了看劉如意,又看了看袁盎。
“我雖然不是什麽大賢,可也未必就看不破這種簡陋的計策,兩位莫要這般哄我...”
面前這兩人,分明就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這樣簡陋的計策,如何能瞞得住趙綰。
而袁盎也完全不在意,只是笑著說道:“說起來,我趙國人最多,其實在趙國內設立,還是很有好處的....”
趙綰不情不願的被送去休息,心裡卻是滿肚子的火。
他沒有想到,這趙王居然如此膽大包天,根本不將他這半個天子使者放在眼裡,至於袁盎,為了趙國的利益,他甚至也能縱容趙王亂來!
趙王雖沒有說囚禁他這麽誇張,但是在府邸門口,卻能看到好幾個甲士,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
看來,這件事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麽好辦啊....
趙綰整整一夜都沒有能睡好,一直都在想著該怎麽說服趙王。
次日,他還沒有起身,就聽到門外傳來了一陣喧嘩聲。
他猛地坐起身來,就看到一人闖進了自己的屋內。
夏侯灶大步走進了屋內,不屑的看著他,“今日不啟程?”
“啟程..啟程..只是那趙王...”
“那就準備好!”
夏侯灶丟下了一句話,就站在了門口,趙綰急忙收拾了起來,很快,他就跟著夏侯灶走出了府邸,諸多隨從早已準備妥當,眾人匆匆朝著城門的方向走去,剛剛走到了城門,就被趙王和袁盎所追上了,兩人都騎著駿馬,趙王更是跳到了趙綰的面前,“事情還沒談妥,怎麽就要走了呢?”
趙綰正要回答,夏侯灶卻擋在了他的面前,他低著頭,直勾勾的看著趙王。
“昨晚談了那麽久,還沒有談妥嗎?!耽誤我的時日?!”
劉如意看著夏侯灶,當然,他認識面前這個是誰,劉如意看向了一旁的袁盎,袁盎急忙上前,認真的說道:“夏侯將軍,昨晚...”
“乃公問你了嗎?你是個什麽東西?也配跟我說話?!”
夏侯灶大聲呵斥著,瞪圓了雙眼,盯著面前的劉如意,“廠房的事情,現在就給我談,半個時辰內談妥,沒談好,就跟我一同上路,在路上慢慢說!”
劉如意氣壞了,“你這廝敢對寡人無禮?”
“你說什麽?”
夏侯灶上前一步,緩緩卷起了衣袖。
袁盎連忙拉住了趙王,低聲說道:“大王,莫要招惹這廝,這廝真敢動手...他對陛下都敢動手的。”
劉如意深吸了一口氣,只能容忍。
在夏侯灶的督促下,事情談的很順利,劉如意再也不敢說些什麽話,對趙綰的態度都有些變化,從下命令式的口吻變成了哀求式的口吻,請求他在接下來辦事的時候一定要多想想趙國,並且積極的彰顯出趙國的優勢來。
當他們一行人離開邯鄲的時候,趙王和趙相更是依依不舍的送別。
走在道路上,趙綰有些複雜的看著一旁的夏侯灶。
他忽然朝著夏侯灶行了一禮。
“將軍,先前對您多有無禮,請您寬恕。”
“啊?什麽無禮?”
趙綰苦笑著說道:“我終於明白陛下為什麽讓您跟隨了,這些諸侯王們都是陛下的近親,壓根不將廟堂大臣放在眼裡,而那些國相,眼裡又只有本國利益,完全不在乎大局,得虧讓您跟著,否則我是壓根辦不成這事啊。”
夏侯灶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別怕這些犬入的,他們也就只能欺負你這樣的軟蛋,也不敢真的對你動手,下次若是再有人恐嚇你,你直接揍他就是了,別管他是誰!”
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是代國。
趙國跟代國的距離並不遠,而待遇卻不同,他們剛剛進入代國的領地,就遇到了前來迎接他們的代王一行人。
面對代王,夏侯灶可就要激動的多。
“你個豎子!
”
“哈哈哈”
夏侯灶大笑著,快步走到了劉勃的面前,對著他的胸口就是來了幾下。
“不錯啊,來代國後是更壯了,來,跟仲父過過招!”
劉勃苦笑著,急忙說道:“絕不是仲父的對手。”
夏侯灶還想要說些什麽,忽然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代相,夏侯灶瞪了他許久,若有所思的說道:“你這廝看著好生眼熟啊...”
代相同樣盯著他,看了許久,方才說道:“當初將我戰車偷著開出去一頭撞進食肆裡的就是你吧?”
夏侯灶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想起來了!”
“劉大害!
”
“首先,對比你年長的人不該直呼其名,另外,乃公叫劉不害!
!”
代國的氛圍比趙國要好很多,劉勃是個講道理的人,面對趙綰,也沒有提出什麽非分的請求,對他也很是客氣,說起浮丘伯的事情,他也很是傷心。
趙綰在這裡沒有遭遇到什麽為難,認真的與眾人說起了自己的目的,充分的了解了代國的情況。
夏侯灶則是整日纏著劉勃,說是要跟他打一場。
趙綰更偏向在代國這裡修建集中性的煉鐵廠,不只是因為這裡的煤炭,還是因為這裡的官吏,這裡的人怎麽看都比趙國那群人要好相處,在這裡修建的話能少了很多的麻煩。
可就算要在這裡修建,燕國還是要去的。
在北方諸國裡,最難相處的大概就是這位燕王。
趙王也做好了所有的準備。
燕國的王城距離代國也並不遙遠,當趙綰等人到達這裡的時候,燕王的態度卻是有些不冷不熱的。
“怎麽派的是尚方啊?堪輿家的人呢?”
面對燕王的詢問,趙綰也不知該回答什麽。
此刻的燕王儼然變成了絕對的堪輿吹,心裡認定的顯學只有堪輿家,因為羅鏃的舉動,燕國從一個貧苦的大國,變成了一個有金礦的大國,這區別可太大了。不只是金礦,鐵,銅,煤,那是應有盡有...要是再有個銀礦什麽的,那是真的不得了。沒銀礦也沒有關系,就現在這些資源,就夠燕國發展個幾百年的了。
燕國有極好的養馬場,又有這麽多的資源,燕王現在是什麽都不愁了。
心情大好,甚至都不願意去爭什麽冶煉的利益。
他似乎都有些看不上隔壁兩個“窮鄰居”了。
這對趙綰來說,倒也是件好事,不必跟這個人來爭吵什麽。
燕王這個人已經徹底飄了,只要開口,句句都繞不開自己的鐵礦,按著夏侯灶的話來說,這廝恨不得將有礦寫出來貼在腦門上,恨不得將自己吃飯的快子都給換成鐵製的。
而趙綰在宴會上還見到了被封為上賓的羅鏃。
羅鏃看起來有些茫然。
當趙綰來拜見他,表示很傾佩他點石成金的能力時,羅鏃許久都沒有說話。
怎麽會這麽巧呢?
自己去的地方還真的都能挖出好東西來??
趙綰笑著說道:“我這次前來的時候,陛下還特意吩咐我,讓我告知您,在這裡勘探完畢之後, 可以前往夏國進行勘探,既然是北部諸國,就不該落下夏國,夏國的資源本來就少,一直都是依靠著中原,若是他們也能找到什麽東西來,往後對夏國的發展也很有幫助....”
羅鏃苦笑了起來,“這也不是我去了就能有....”
燕王聽到兩人的談話,卻信誓旦旦的說道:“羅公啊,您就是太謙遜了,何以如此呢?有才能的人就不該如此謙遜才是,既然陛下讓您去夏國,那在勘探完之後,您就去看看好了,您怎麽可能沒有收獲呢?”
羅鏃只是苦笑著,自己如今被捧得這麽高,也不知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燕王此刻又跟夏侯灶聊了起來。
“我還以為你是來調查水賊的呢。”
“不知為什麽,這沿岸的水賊忽然就多了起來,還想要劫掠倭島的銀船...還好被樓船軍發現,及時將他們打退,否則不堪設想啊,倭島的船隻都載運著大量的白銀,我們這裡的黃金也可能要走水路,如今這水賊太多,實在是讓人不安啊,你是廟堂的將軍,為什麽不上奏廟堂,來清剿這些水賊呢?說起來,我已經三次出兵去清剿水賊了,可這些水賊都朝著南邊跑了,那邊我又不能過去...實在糟心啊!”
夏侯灶皺起了眉頭,“哪裡來的這麽多水賊??”
“利益所驅使啊,想想,一艘載滿了真金白銀的大船啊,能劫一艘,幾輩子吃喝不愁啊...”
夏侯灶眼前一亮,隨即搖了搖頭,趕忙將某個危險的想法壓了下去。
“那你說那些水賊的家底是不是很豐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