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鷹猛地劃過天際,開始迅速朝著地面俯衝,在平坦的原野上,有數不清的羊正在低著頭覓食,時常能看到有人騎著駿馬,監視著羊群,還有犬跟隨在那些人的身邊,發出陣陣狂吠。
原野逐漸變得高聳,當原野變成了乾地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堅固的城池,城池的規模並不大,但是人來人往,也是格外的熱鬧,大量的商賈聚集在道路上,一一通過,這些人裡既有來自中原的漢商,也有來自身毒的胡商。
他們哪怕是在這裡等候的時候,也沒有忘記要推銷自己的產品,下了車,就找那些看起來就很富裕的大客戶,雙方努力的比劃著,想要談一筆大生意。
城內的百姓數量並不多,當老鷹越過城牆之後,下方就是一些很簡陋的民居,有百姓正在與前來的商賈交涉,想要將自己的房屋租給他們來居住,也能看到扛著農具的農夫正在朝著城門口走去。
這裡就是西庭國。
西庭國一改當初的沒落,成為了大漢首屈一指的商業大中心,兩大文明都在這裡進行貿易,各種聞所未聞的商品都只有在這裡出現,身毒的商賈們從他們那裡帶來了很多東西。
跟大漢不同,在身毒,商賈並不是受歧視的團體,相反,在孔雀國這樣婆羅門教高度發展的地區,只有高種姓才能進行商業活動,賤民是不配的,這些商賈們混身都帶著珠寶,穿著大漢的絲綢,恨不得將金子鑲嵌到所有能鑲嵌的地方。
甚至有商賈直接騎乘著大象,大象背部都是黃金裝飾,身毒大概是真的不缺黃金,從那裡來的商賈們,基本上渾身都帶著金首飾,他們的男人比大漢的女人還要喜歡這些東西。
盡管穿著華麗,但是在貿易的時候,他們卻非常的喜歡砍價,哪怕是分毫之利,他們都要去搶一搶。
隨著兩國徹底互通,道路成型很快,從西庭國到蔥嶺的道路,都是大漢在修,過了蔥嶺,就是孔雀國在修,兩國的實力差距,其實看他們的道路就能發現端倪,從西庭國到蔥嶺的道路,是那麽的平坦,三輛馬車可以並肩通過。
劉啟為了以商興國,也是用掉了大部分的援助,全部都用來修路,就是要給商賈們創造更好的環境,在這個鳥不拉屎的西庭國,道路長度卻已經是大漢第一,劉啟恨不得在裡跟裡之間都修建道路。
經過他這長期的基建,這裡的城池還是老樣子,道路卻極為出色,質量足以跟長安相提並論。
可一旦出了蔥嶺,明明是更好走的地形,可那裡的道,簡直一言難盡,按著商賈們的說法,那是個災難。
道路崎嶇不平,車還時不時陷進去,沿路的士卒更是窮凶極惡,堪比盜賊,官員貪婪無厭,道路兩旁奇臭難聞,劉啟因此跟孔雀王已經交涉了很多次,讓他全力維護道路。
孔雀王也很委屈,這道路已經很好了啊,我都城的道路都比不上這裡呢。
很多大商選擇在西庭國建設工廠,例如祿老爺,他在西庭國就蓋了紡織廠,棉花種植園,還有幾個家具廠,造鐵廠等等…之所以要蓋在這裡,是為了方便賣給身毒人。
在身毒的市場,這些東西價格非常的高,若是能親自運過去,當然是最掙錢的,但如果是賣給來西庭國的商賈,那也能掙不少,還能節省很多運力。
整個西庭國算是徹底熱鬧了起來,日夜不休,處處都是市場,處處都是商賈,甚至有更遙遠的大夏國,都幾次派人來,想要跟大漢通商。
在身毒地區,跟大漢確定貿易關系的國家達到了六個,還有些國家依舊在觀望,他們懼怕匈奴,當然也更加懼怕比匈奴還要強大的大漢。
在身毒地區,大漢的風評是兩極化的,像孔雀國為代表的貴族是堅決跟隨大漢,認為大漢是真正的共主,並且
以聖天子為神靈,孔雀國在都城為劉長打造雕像,就是為了證明這一點。
在孔雀國,百姓們將劉長稱為「毗濕奴在東方的化身」,「眾梵天子嗣的守護者」。
在百乘國,劉長則是被稱為「天佑大慈祥大威嚴大尊天子」。
在大夏國,劉長乾脆就變成了「東方大力神」,「東方神王的長子」
這些都是與大漢較為親近的,而對大漢有敵意的國度裡,劉長則是被認為是來毀滅他們的惡魔,來征服他們的暴君,連著大漢,都被他們稱為野蠻人,類比匈奴。
但是來大漢掙錢的商賈卻很多,甚至包括那些對大漢有敵意的國家商賈,不過他們都是私人行為,並沒有廟堂組織,因此競爭力天生就不如其他國家的商賈。
劉啟站在城頭,打量著下方那隊伍,這隊伍排成了長龍,一眼都望不到盡頭,而在他的身邊,則是站著西庭國的兩位大人物,郅都和夏侯灶。
「看來他們要在這裡等很久了。」
「大王,我們為什麽不乾脆直接將城牆給拆了呢??」
夏侯灶忽然開口問道,劉啟一愣,隨即解釋道:「這裡跟當初的鹹陽可不一樣,鹹陽周圍是有關卡的,能替代城牆的作用,我們周圍不是原野就是沙漠,根本不可能像鹹陽那樣設關卡,若是拆了城牆,會出大問題的。」
夏侯灶恍然大悟。
郅都卻冷冷說道:「西庭雖然變得繁華,可問題也越來越多了,偷竊的,搶劫的,行騙的,越來越多…還有這些商賈,為了少繳稅賦,做假帳,改憑條,甚至有人使用成色不足的私鑄貨幣來騙身毒商賈...」
劉啟毫不驚訝,「這就是我當初請仲父將您派來的原因了,我們這裡,聚集了所有不同的人,官吏們也是不太情願,甚至還有很多罪犯,只有您才可以鎮得住他們,有您在,我並不擔心。」
「大王,那個寧成,是不是要管管了?」
夏侯灶不悅的詢問道。
前不久,夏侯灶帶著寧成回到了西庭國,當然,也帶來了很多的人才,像郎中李廣,來了之後直接當衛尉,當上九卿了,其余的郎中,不是九卿也是九卿的屬官,那些太學生更了不得,直接在西庭國當郡守,最次的都是縣令。
寧成在見到劉啟的時候,得到了劉啟的重視。
劉啟這裡就需要寧成這樣的人才,主要就是西庭國外來人口太多,中原百姓數量極少導致存在一系列的問題,寧成終於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重視,就在他激動的想要落淚的時候,他被授予官職。
擔任太尉長史。
起初寧成還格外激動,一來就給三公當長史??這麽好??他激動的再三拜謝,直到他發現太尉就是那個莽撞漢子。
寧成本來還想有點小動作的,結果當天晚上劉啟就設宴,向前來的新人們介紹朝中的老人。
當他聽到劉啟說出「斬殺匈奴單於的汝陰侯嫡長子,陛下年幼時的玩伴,深得淮陰侯重視」這些話後,寧成就即刻打消了自己心裡的小心思。
惹不起。
這廝哪天發狂了將自己打死,都沒有人敢問罪。
寧成就老實了,因為人手不夠的原因,他這位太尉長史卻乾起了縣衙的活,帶著甲士們維護道路的安全,保證商賈們的安全,維護市場的安全,同時也是徹查盜賊什麽的。
可當他開始辦事的時候,就將自己的凶狠表露的一覽無余,他比郅都可要凶狠太多了。
或者說,他跟郅都根本就不是同類型的人,郅都很凶,常常砍人家的腦袋,但是郅都不會砍無辜之人的腦袋,他的凶狠是對那些權貴豪強,很多時候,他樂與為民做主,站在百姓那邊去幹掉權貴。
因此權貴們非常懼怕他。
而寧成嘛,就是那種將原告和被告全部砍死的類型。
他不站在任何一方,對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大開殺戒,抓了原告和被告不算,恨不得將押解被告的甲士都給抓起來。
郅都是蒼鷹,盤旋在高空,監督著所有的官員,目光如炬,洞察所有的罪惡,而寧成是瘋狗,一旦被主人放出來,就會咬死所有看到的東西。
夏侯灶對他頗為不滿,近期內,他在西庭國抓了很多人,其中當然有犯罪的,可是也保不準有無辜的,郅都因為這件事,也幾次找上門,寧成最初對郅都還是非常輕視的。
認為郅都不過如此。
直到郅都將他按在地上,準備直接砍掉他的腦袋的時候,寧成方才驚醒,大聲呼救,大王及時派人將他救下來,不過從那之後,他見到郅都就躲,這蒼鷹著實比惡犬要凶猛。
劉啟眯了眯雙眼,這些時日裡,他也是聽到不少關於寧成的事情,都是來彈劾他的。
「太尉啊,這件事,您暫時不必去理會,寡人自有安排。」
郅都提醒道:「大王要用此人,我能理解,很多事情,可以讓他去做,但是,想用他這樣的人,就必須要握好韁繩,否則容易咬傷自己。」
「你們放心吧,寡人知道該怎麽去做。」
劉啟站在城頭,看著遠處的繁榮景象,心中卻暗暗思索,寧成這個人,目前還是很好用的,如今西庭國很混亂,想要治理好,就必須要嚴厲打擊,可劉啟又得愛惜自己的羽毛,為了那些援助。
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能去當那個惡人的。郅都雖然可以當,但是劉啟不想讓他當,郅都深得他的喜愛。
只有寧成,可以完美的充當這個惡人的角色,等到一切回復正常…這個惡人嘛。
劉啟的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笑容,看起來卻格外疹人。
........
「明明是我先!!!」
厚德殿內,劉安暴跳如雷,一點都不像平日裡那麽沉穩,倒是有點類似劉長,劉長和曹姝很是平淡的看著他,劉安滿臉的委屈,整個人緊鎖著眉頭,恨不得以頭撞地。
「公孫弘是我準備重用的國相啊…我就去參加了個婚禮,回來他就成了賜的國相??賜連國都沒有啊!!這是什麽道理!!」
劉安從婚禮出來,次日就準備接見公孫弘,結果,公孫弘卻以教導公子賜的由頭拒絕了這次會面,劉安很是困惑,急忙派人詢問,這才得知了他已經要委派給公子賜兼任舍人以及未來國相的事情。
劉安氣急敗壞,直接來到了厚德殿裡質問父母。
劉家人刻在骨子裡的愛才,在劉安這裡同樣存在,面對人才,他是一個都不想放過。
劉長卻是一臉無辜的模樣,「這都是你阿母的決定,跟朕無關!」
劉安看向了曹姝,叫道:「阿母,何以如此偏袒?」
曹姝冷著臉,「什麽叫偏袒?!賜身邊才不過一個人,你呢,舍人和門客加起來,都要超過二十個人了,什麽樣的人都有,整個黃老學派的俊才全部都願意為你所驅使,沒有一個不情願的…現在就這麽一個人,你還要跟弟弟去搶?」
「可是他…他跟其他舍人不同啊,他是可以當相的…」
劉安有些焦急。
曹姝又說道:「大漢的右相,哪個不是上了年紀才擔任的?右相要輔佐君王治理天下,不是年輕沒有經驗的人可以擔任的,公孫弘跟著你在長安閑居,這有什麽好處?跟著你弟弟去磨礪一番,這難道還不好嘛?」
「等我們都死了,你再下令將他叫過來,也沒有人可以阻攔。」
曹姝這句話說的很重,劉安急忙請罪。
還是劉長站出來,「好了,不要急,安啊你的人夠用了,整個黃老,光是在長安,就有數萬才俊呢,你想要誰,自己去要就好整個太學也是你的,你想要誰,浮丘伯還能打你不成?
」
「公孫弘是很不錯,可再厲害的人,也需要磨礪,周昌在擔任國相前,也曾在趙國為相,那王陵在擔任國相前,也曾在地方任職,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知道你愛才,不過啊,這人才,不是說聚集起來就行,你還得會用啊。」
「當初秦國與趙國作戰,你知道秦國有白起,可你知道趙國有哪些人嘛?田單,樂毅,廉頗,龐媛,趙勝…可是這有什麽用?人才堆積如山,卻沒有一個可以去任用,徒勞也。」
「你所知道的那些開國大臣,不在的和還在的,很多曾經都是項羽的部下,項羽的麾下,也曾是人才濟濟,你大父壓根就沒法比,可是呢,最後項羽還是敗了,他不懂得任用啊。」
「你與其在這裡想著去索要更多的賢才,倒不如去想想該如何運用你如今的這些人才,等你覺得不夠用了,再去招納。」
聽著阿父的教誨,劉安不由得低下頭。
「唯。」
劉安離開後,曹姝有些驚訝的看著劉長,劉長摸了摸自己的臉,「沾了油??」
「沒有,陛下有些時候是真的很淵博。」
「呵,朕向來都是很淵博的,尤其是這長平之戰啊,朕知道的極為詳細,只是世人不能理解朕,更有甚者,認為朕不學無術,這簡直就是反咬一口,那些認為朕沒有學問的人,才是最沒有學問的。」
曹姝笑著,對劉長的話不可置否。
「對了,陛下有時日一定要去拜訪一下張相。」
「老師??他那裡又出了什麽事??」
「他的幾個妻來找我,說是張相最近茶飯不思,整日將自己關在書房內,編寫日歷,樂律,規製…生怕他熬壞了身體,想讓陛下給與他幾天的假期,張相畢竟年邁…」
「放屁…我前天才看到他生龍活虎的從五鼎樓出來,我給你說啊,我五歲時見到他,他就長現在這個模樣,我這都三十好幾了,他還是這個模樣,朕準備再等等,再過十年,如果他還是這個樣子,朕就將他綁起來拷打,讓他將不老藥交出來!!」
曹姝聽聞,也是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可又很警覺的問道:「陛下真的親眼看到他從五鼎樓出來?」
「那是當然!我親眼看到的,他還摟著兩個美人呢,那美人啊…」
劉長說了一半,忽然反應過來,急忙看向了曹姝,「我說是呂祿告訴我的,你信嗎?」
曹姝搖了搖頭。
「其實我是去找二哥來著,阿母讓我去的,這是實話,我二哥整日借著產的名頭四處遊玩,不乾正經事,光是姓呂的孩子就生了十來個,那呂產都快被他妻給打死了…」
「我也是不太忍心,才去找二哥,二哥就在那邊,我也沒辦法,隻好去了…你說二哥也是的,長安裡頭那麽多人,他幹嘛就抓著呂產一個人不放呢?你可不知道,呂產他們打的老凶了,呂產的胡須都被揪掉了,變得跟祿一個模樣…」
「我現在都擔心呂產哪天真急了,帶把刀就要去刺王殺駕...」
曹姝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皺起了眉頭,「二哥這件事做的可不好!」
「對呀,看我,我每次出去,都是換著來,上次是灶,再上次是伉,再上次是他之…哪裡像他,逮住一隻羊使勁薅…」
劉長興高采烈的講述著自己的智慧,而曹姝再次眯起了雙眼,盯著他。
「哦,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