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如同集市的軍營中,劉盈拽著黑著臉的劉邦在人群中穿梭。
劉邦依然想要留在原地角抵搏擊,但劉盈看了一會覺得有些無聊,畢竟軍中徒手搏擊的動作並不花哨,沒有那些專門練這些的摔跤手打的好看,充滿力量感和觀賞性。
嗯,徒手搏擊在軍中並沒有什麽實際的作戰效果,所以如果不是家學淵源,很多士兵打拳或是摔跤的招數純粹就是自己摸索出來的。
戚繼光在自己寫的兵書中留下過這樣的話,拳法似無預於大戰之技、慣勤肢體,活動手足,此為初學入藝之門也。
而班固在編纂《漢書·藝文志》裡,也只收錄了一部名為《手搏》的篇章,卻收錄了十幾篇別的兵書,和《手搏》並列的,還有《劍道》、《蹴鞠》……
所以被劉盈拖著走的劉邦,看了看人聲鼎沸的左邊,有些心癢難耐。
“我想看蹴鞠……”
“不,你不想。”
劉盈拽著他大步走向右邊沒什麽人,但佔地卻最大的場地。
“當當當當……”他張開雙臂,向劉邦展示著他新近魔改出來的一項比賽。
鐵人三項。
嗯,原本的鐵人三項是游泳、長跑、自行車,但他這邊沒有自行車,所以就用騎馬作為代替。
也因此,參加這一比賽的士兵相比於其他人數稀少。
畢竟,騎馬狂奔這一個項目的門檻有點高。
但能參與,或者說想要參與的人,稍加訓練就會是成為一名精銳騎兵的好苗子。
而在在坦克沒有列裝之前,騎兵就是當之無愧的戰場之王!
劉邦看了一會,臉上的不悅之色消失,但還是板著臉拍了拍劉盈的肩膀:“不錯,值得推廣。但乃公還是想要去看蹴鞠……”
他說完,轉身一溜煙的跑了,徒留下劉盈滿臉懵逼。
“行吧……”
劉盈撓了撓頭,想了想,於是也想蹴鞠場走去。
相比於鐵三,足球顯然更加好看……
而且從歷史上看,漢朝人也比較喜歡蹴鞠這一運動,甚至為之編出了許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比如給劉邦編了個祖宗的劉向,在《別錄》中寫道,踏鞠者,兵勢也。
《漢書》中也寫道,去病在塞外,卒乏糧,或不能自振,而去病尚穿域踏鞠也。
這裡的去病,指的是霍去病。
再比如成書於晉朝的《會稽典錄》,三國鼎峙,互興金革。士以弓馬為務,家以蹴鞠為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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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河北大地上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之時,遠在千裡之外的廷尉府地牢裡,響起的卻是讓人不忍聽聞的慘嚎。
法家惡犬出動,帶回來並不全是陰謀刺殺劉邦的貫高等人,還有他們的三族。
很多人以為滅九族比夷三族更慘,其實完全是錯誤的。
九族的族,指的是高、曾、祖、考、子、孫、曾、元以及自己這九代人,但三族的族,指的是父黨、母黨、妻黨,既自己全族,娘舅小姨全族,以及小舅子老丈人等……
也就是說,夷三族基本上一網打盡了犯人的所有血親。
此時出現在廷尉府大牢的一千多人,只是候封覺得有可能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一批,至於剩下的近萬人,則分別安置在了長安城附近各縣的大牢之中,由廷尉府從各地抽調來的法吏嚴刑拷問。
高溫潮濕,不見天日,水土不服,再加上因為傷勢過重,這些天基本每天都要從地牢中抬出十幾二十多具屍體,其中不乏有老人小孩,雖然年齡不同,姓氏不同,但相同的卻是遍體鱗傷,面部扭曲猙獰。
廷尉府外的大街上,候封從公共馬車上走下,看著往日裡人流穿梭但現如今空空蕩蕩人蹤絕跡的街道,滿意的笑了起來。
法,正該如此!
他從車夫手中接過減掉一截的月票,正正衣冠,邁步走入廷尉府,看著迎上來的廷尉丞問道:
“招了嗎?趙王張敖可曾參與其中?”
廷尉丞搖搖頭:“多是些自相矛盾的口供,並沒有實打實的證據。”
候封冷冷說道:“那就繼續,三十六套刑罰下來,就是鐵人也要讓他張嘴說話!”
盡管同樣被稱為法家酷吏,但這時候的法家士子還是有些底線的,並不會如同後世的來俊臣之類的酷吏那般羅織罪名。
法家論跡不論心,首重的是證據!
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不存在生搬硬套,亦或是惡意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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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
呂雉看著坐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一個貴婦人,臉上既浮現出同情的神色,同時又浮現出了幾分焦慮和厭惡。
這個貴婦人,正是張敖的原配發妻。
嗯,張敖今年已經三十多了,如果還沒有娶親是肯定不可能的。
歷史上劉樂嫁給他的時候,極大概率將他原有的發妻頂了下去成為妾室,畢竟小蘿莉是漢帝國的長公主,肯定不會給別人當小妾或是允許對方有平妻。
所以呂雉此刻的同情,就是因為趙王妃在哭訴著為張敖開脫,畢竟張敖這個人,差一點就成了她的女婿……
而厭惡,則是因為張敖涉及刺殺劉邦。
在呂雉看來,那個老家夥老奸巨猾、老當益壯,死是肯定死不了的,但說不定會因此受傷。
但受傷她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會不會因此傷到劉盈!
事實上,當劉邦一行險些遇到刺殺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呂雉心亂如麻,同時準備派人去將所有牽扯其中的人,不論是張敖還是貫高統統族滅。
但隨即她收到了劉盈報平安的文書之後,懸著的心瞬間落下,從張牙舞爪擇人而噬的猛虎,重新變成了一隻人畜無害的小貓咪。
也因此,她此刻的焦慮,就在於貓癮犯了……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同,一心想要去擼貓的呂雉,隻覺得趙王妃的哭哭啼啼有些吵鬧……
…………………………
長安城南,四通八達的馳道。
如今這些道路在投入了大量的經費後,筆直寬廣,道路兩側種滿了高大而枝繁葉茂的行道樹。
秦朝的時候,鹹陽城內的行道樹的樹種是松樹。
只可惜楚人一炬,那些好不容易長大的松樹也隨之灰飛煙滅。
所以劉盈在道路中標,成功修好主乾道之後,開始慎之又慎的選擇行道樹的品種。
首先,會產生楊絮柳絮的那種被排除,除了好看一點但賊臭且長得慢的銀杏樹也排除,因為是北方,所以榕樹以及落葉落果砸死人的椰子樹自然也不在考慮的范疇。
而在耐旱、耐寒、耐貧瘠,以及長得快,落葉、落果少這些條件加持下,可選擇的品種最終定為劉盈很喜歡的欒樹。
這種樹有很強的抗煙塵能力,正好可以延緩並削弱長安城變成霧都的可能。
畢竟,隨著齊國田氏以及其他地方的豪族陸續遷入關中,劉盈很是招聘了一大堆因‘關中米貴’而不得不出賣自己勞動力的高階工人。
所以,如今關中的很多地方煙囪林立,每天到了清晨和傍晚的時候,道路上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上班族,讓站在城頭上看風景的劉盈找回了幾分後世的感覺……
也因此,蕭何又一次被堵在了渭水橋上,無奈的透過車窗看著一動不動的車水馬龍。
這一刻他開始後悔,早知道就捏著鼻子認了劉盈的方案,多修建幾條渭水大橋好了,雖然會被那小混球賺走不少國帑,但起碼沒有這麽堵……
蕭何現在並不是前往上班的路上, 而是要去找一個人。
張良。
九嵕山腳下的休閑度假山莊的一期工程修好了,那裡靠近森林,有山有水,相比較人口眾多的長安城要涼快不少。
一心想要做鹹魚的張良,自然不會放過這個遠離廟堂之上的好地方,盡管那裡的房子動輒一套好幾百萬錢,但他兒子和老婆能賺錢,所以張良簽單的姿勢賊帥……
蕭何今日去尋找張良,並非是去避暑,而是要找他商量一件大事。
法家惡犬重出江湖的大事!
雖然蕭何如今貴為大漢相國,位列左右丞相,以及三公九卿之上,想要打壓候封易如反掌。
但狗,都是有主人的。
在蕭何看來,候封這條惡犬很有可能已經改換門庭,從呂雉那裡改投了劉邦麾下。
也因此,此次貫高行刺案,候封大肆抓捕了這麽多人的行為,極大概率是受到了劉邦的命令或是默許。
貫高等人死不足惜,他們的親族跟著受苦受難也是應當,畢竟他們享受的榮華富貴是貫高等人帶來的,那麽有福同享,有難自然同當。
蕭何的擔憂,是劉邦心態的轉變。
大丈夫當如是,可不是讓你學著始皇帝重用法家酷吏,威壓天下的!
所以,蕭何必須要通過張良的智慧,來判斷劉邦到底有沒有借助這次的事件,重新放出法家這條惡犬的想法。
蕭何擦了擦臉上的汗珠,看向馬車外的侍從說道:
“等回到丞相府,記得提醒我將太子寫的那封《請修渭水三橋》的計劃書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