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長安城。
紛紛揚揚的大雪將一切都染成白色,春天裡明媚的陽光躲在陰霾裡,盛夏搖曳的葉子黯然凋落,呼嘯而過的風帶走了溫馨的氣息,但冰面下的渭水從未停止過奔騰的脈動。
東宮,溫暖如春的偏殿。
劉盈蹲在地上,身前擺滿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零件。
其實一大早的時候,他是計劃跑去上林苑南邊的山林狩獵,畢竟地面有著厚厚的積雪,野獸的蹤跡清晰可見,應該會有很好的收獲。
但當他打起精神走出殿門,不到半分鍾的功夫又轉了回來。
冷,實在是冷。
所以,就不如留在宮裡暖暖和和的做個手工,反正他也不缺那一口肉以及皮毛……
劉盈要做的,是一套簡單的鍾擺,使用單擺作為簡諧振動器,重錘作為發條動力源。
在不要求精度的情況下,製作起來極其簡單,屬於是有手就行。
嗯,地球的公轉軌道並不是均勻的,尤其是在月球的干擾下,每一天其實並不是分秒不差的二十四小時,所以才會有閏年閏月之類加以調整。
而對於劉盈今天做的這個座鍾而言,重力擺鍾的機械回復力來源是擺錘的重力。
也就是說,影響時鍾計時精度的原因在於振蕩源自身振蕩周期的穩定性。
這就要求鍾表要處於一個慣性系中,其受到的等效重力加速度G值等都應該是穩定的,方向、大小都不能發生變化。
“愣著幹什麽?過來呀!”
劉盈擺了擺手,將剛剛從宮外走來,鼻頭凍得發紅的張不疑叫了過來。
“你能不能對我客氣點?你叫狗呢?要知道,我可是你未來的……”
“嘬嘬嘬……”
偏殿之中,時間仿佛瞬間凝滯,靜悄悄的針落可聞。
張不疑臉孔漲紅,揮舞著手臂撲了上去:“我TMD打洗你!有本事你別跑啊……”
“錯了、錯了……真錯了、真錯了!”
劉盈張開雙手邊跑邊招架,只是回頭看向緊追不舍的張不疑雙頰緋紅的樣子,內心越發覺得這廝gay裡gay氣……
追了幾步之後,看到劉盈一臉誠懇的向他道歉,張不疑很大度的原諒了他,畢竟這是和他一起長大的朋友,而且將來還會是他的小舅子。
“說吧,今天你叫我過來又要幹啥?”
“我想要做個表,缺個苦力、呸,是幫手!”
在張不疑驟然再度挑起的眉毛中,劉盈忙不迭改口接著說道:“再說了,這也是新奇玩意,你絕對沒見過!而且焰火晚會的財報做出來了,不是說好有你一成嗎?走的時候正好給你。”
聽到劉盈的話,張不疑頓時咧開嘴笑了起來。
他對於什麽新奇玩意並不感興趣,他更喜歡的還是劉盈說的分紅。
張不疑的名下雖然有著好幾條街的商鋪、數以十萬畝計的土地以及十分可觀的債券和股份,但他現在既沒有成親,也沒有到加冠的年紀,所以這些東西以及相應的收益全都由他娘管著,他日常窮的一批,時不時的還需要厚著臉皮找劉樂借錢……
也因此,他曾聽劉樂說過,在這個人情涼薄的世界上,唯有黃澄澄的金子可以給人帶來溫暖……
那一瞬間,他隻的心中情不自禁的升起了知己難求的感覺……
所以,此刻的張不疑頓時變得任勞任怨起來。
在劉盈的指揮下,他奮力扛起一根長度在兩米多的單擺,按照劉盈的要求嚴絲合縫的安裝完成。
“你先扶好,我把擒縱叉安上去……”
劉盈吩咐一聲,按照編號在地上尋找起來。
所謂擒縱叉是一種機械能量傳遞的開關裝置,這個開關受計時基準的控制,擒縱輪帶動擒縱叉一擒一縱,完成鎖接、傳衝、釋放的動作,將動力傳輸給擺輪,由擺輪完成時間的分配,達到調速的作用,從而指示準確的時間。
在張不疑的滿臉好奇中,劉盈手腳不停的舉起一堆定製的齒輪開始拚裝。
嗯,齒輪這種東西早就有了,比如從漢文帝的墓裡就出土過實物……當然了,後世的很多封建王朝上錯了墳,這就是另一個話題了。
而因為劉盈設計的單擺的周期是3秒,所以一個齒對應的周期也是3秒,也因此,擒縱叉齒輪的齒數則是20。
“好了,你可以松開那裡,扶著這裡了……”
張不疑應了一聲,旋即看著劉盈手持木槌,瞄準了他手的方向,頓時睜大眼睛質疑道:
“你幹嘛……哎喲!”
劉盈的肩膀情不自禁的動了起來,形如鐵山靠,片刻後一臉鄙夷的說道:“怕個鬼啊,我又不砸你手!”
他現在做的,正是用鉚釘將鍾擺和齒輪等連接在一起。
這樣,一個簡單的座鍾就基本組裝完成了,至於剩下的就是交給工匠做外觀上的修飾,鑲金嵌玉,做成普通人連看一眼價格的勇氣都沒有的樣子。
“就這?”
張不疑撓了撓頭,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面前這個高約一丈,怪模怪樣的木頭盒子。
劉盈伸手打了個響指:“下面,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他說完,在一個粗齒輪上掛上鐵鏈串的兩個重錘,然後經過幾個加速齒輪,帶上秒針的驅動端,接著,就看到秒針一下一下的動了起來。
滴答、滴答……
劉盈看著不明所以的張不疑解釋道:“這個叫做鍾表,是計時用的工具,和日冕滴漏一樣,只不過要比它們更加精準。”
“表盤之上的十二個區間,代表著白晝或黑夜的十二個小時、嗯,一個小時相當於半個時辰,一天十二個時辰,就有二十四個小時……”
劉盈說話間,分針正好指向表盤最上端,安裝在座鍾背部的打簧裝置在齒輪的驅動下,重重擊打音錘,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
“嗯,現在是就是一點鍾,所以鍾表會自動響一聲,要是兩點就自動響兩聲,以此類推,直到響十二聲……”
在劉盈的隨意解釋中,張不疑瞪大眼睛,嘴巴微微張開,盯著面前的鍾擺滿臉震驚。
他有些不敢相信,這個東西居然是他出力組裝起來的!
座鍾的計時屬性張不疑並不在意,他家是鍾鳴鼎食之家,家中有滴漏之類的工具,以及專門負責報時的仆役。
他在意的,是這麽個稀罕玩意,要賣多少錢?
就,好想擁有!
劉盈從張不疑的眼睛中看出了他的渴望,只是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你還是抓緊時間長大,現在的你還高攀不起這個,還是等到師娘放權給你之後再說吧!”
他雖然還不確定自鳴鍾究竟要賣多少錢一台,但他看過《紅樓夢》,王熙鳳曾抱怨缺錢不得不將家裡的一個金自鳴鍾賣了五百六十兩銀子(見72回)。
而現在按照劉盈自己定的官方價格,一枚銀元含銀四克,而一兩粗略按照五十克計算,那麽紅樓裡的自鳴鍾就大概值七千枚銀元,也就是七十萬錢!
曹雪芹寫紅樓的年月裡,東西方貿易已經很頻繁,而西方的手工製作鍾表的技術和產業也已經很發達,所以自鳴鍾的供應量上來了,價格自然呈現下降的趨勢。
但現在不同,劉盈這裡做出來的自鳴鍾可是蠍子拉屎獨一份!
所以,翻上十倍八倍的很正常!
就這,還不打折!
畢竟有錢人隻買貴的不買對的,價格定得低了人家還覺得你看不起他呢……
這座自鳴鍾,只是劉盈現階段做出來試水,以及用來練手的產物。
他準備先藏起來,並不大肆張揚,而是按照這個結構,在長樂宮南門預留的位置上,安裝一座更加高大的機械鍾。
這樣,全長安城的人都將聽到鍾聲陣陣,從聞雞而起變成在鍾聲裡開啟美好的一天……
嗯,名字就叫做鼓樓……
等到人們對於這個大家夥產生好奇,並且他也準備好了一定數量的自鳴鍾之後,再在一個合適的場合,讓肥羊們看到這麽個可以擺在家裡的稀罕物。
設想一下場景。
樊噲在家裡設宴宴請沛縣功臣以及長安城的功候貴胄,這時候一個看上去很不起眼的自鳴鍾發出陣陣鍾鳴,和外面鼓樓上的大鍾相映成趣。
這時候,人們發現樊噲居然將價值萬畝良田的寶貝當做裝飾一樣隨意擺放,這個逼,不就裝起來了?
而和樊噲一項喜歡暗暗較勁的周勃,只怕砸鍋賣鐵、哪怕把周亞夫抵給劉盈,也會想辦法買一台更大更貴的放在家裡,然後宴請樊噲,把逼裝回來……
所以,談論奢侈品的時候,實用性是不值一提的。
在劉盈眼中閃著孔方兄的時候,張不疑兀自不死心的問道:“你不是說今天要把分紅給我嗎?我還有點私房錢,大的買不起,還不能買個小的?”
額,小的更貴……劉盈隨手從匣子裡拿出錢票以及修改過的財報拍到張不疑手中。
“嗯,夠兄弟,我發了……吔,這是什麽意思?”
“那是你未婚妻的消費記錄……還有,嗯,反正從你這裡扣!”
張不疑看著劉盈有些躲閃的眼神,雖然覺得哪裡怪怪的,但還是喜笑顏開的將錢票小心翼翼收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