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中陽裡。
紛紛揚揚的雪花漸漸停歇,就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候,位於裡坊東頭的一家宅院內,突然響起一聲慘叫。
“爹,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乃公叫你左腳先進門!”
劉太公高舉掃帚,嘴巴裡噴著白色的霧氣,威風凜凜,宛如天神下凡!
在他對面的大樹後,劉邦探出腦袋,滿臉諂媚的神情。
他酒醉剛醒,完全不知道自己又怎麽把自家老爹給惹了?
左腳先進門就要被打?
沒道理啊!
“老四常說那話叫什麽來著……哦,對了,不教而誅!爹你這可算是不教而誅了啊!”
聽到劉邦那有些滑稽的嗓音,劉太公蒼白的眉毛抖了兩下,然後揮舞著掃帚開始和劉邦表演起了秦王繞柱……
打得好……劉盈擦了擦玻璃上的霧氣,饒有興致的看了起來。
突然,他像是回憶起了什麽,於是下炕穿鞋,裹著一身厚厚的棉襖走出房門,大聲說道:
“大父,什麽是田舍翁啊?”
劉邦猛地打了個激靈,心中暗叫不妙,高舉著掃帚的劉太公愣了一下,回頭問道:“乖孫,你問這個乾甚?”
劉盈一臉天真的說道:“父親說我隔代遺傳,是個不折不扣的田舍翁……哦,對了,他上次還踹我來著!”
一瞬間,劉邦隻覺得呼嘯的北風停歇了下來,整個世界仿佛變成了灰白色。
“爹你聽我解釋……”
“乃公打死你!”
劉邦雙手舉在身前,滿臉堆笑的向著柴門而去。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雖然,這時候還沒有三十六計,但劉邦有著豐富的經驗來應對這種局面。
但,比他速度更快的,是同樣被吵醒然後出來看熱鬧的盧綰和劉交。
只見盧綰裝作漫不經心走向柴門,搶在劉邦還沒有跑過來之前,邁步走出大門,順手將柴門閉合……
“姓盧的我饒不了你!”
劉邦怒吼一聲,搶在掃帚還沒有落下來之前向院牆跑去。
新中陽裡是一比一複原的豐邑中陽裡,所以院牆的高度不超過一米,反正外面的坊牆和街巷有甲士不間斷的巡弋,院牆只是作為景觀存在。
但可惜的是,劉邦再度失算。
在他一隻腳踩上院牆,正準備跳牆而出的時候,劉交慢悠悠走了過來,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將他摟在了懷裡!
“爹,三哥被我抓住了!”
劉邦掙扎了兩下,看著‘獰笑’著向他走來的劉太公,回頭痛罵劉交:
“老四,你真不是個玩意……”
“爹,我跟劉盈開玩笑的,真的……嗷!”
…………………………
雪後初晴,天地一片蒼茫,無垠的曠野覆蓋著一片銀白,眺目遠望,得眯起雙眼,以減弱刺目耀眼的光芒。
通向大漢公學的道路上,百余名騎手組成馬隊緩緩行進。
“真是瑞雪兆豐年啊!”
劉盈裹著厚厚的熊皮大氅,戴著氈帽,在馬背上揮舞著雙臂試圖引起身邊劉邦的注意。
只不過他因為天冷而凍得發紅的鼻頭,讓他看起來有些滑稽。
劉邦滿臉傲嬌的轉過頭去,裝作什麽也沒有聽見。
他現在還不想搭理自家這個坑爹的小崽子。
這老頭也太小氣了……劉盈討個沒趣後拱拱鼻子,同樣傲嬌的哼了一聲,放慢馬速和一旁看戲的盧綰並騎而行。
於是,劉邦變得越發生氣了起來。
今天是大漢公學裡第一批醫學生畢業的日子,作為代理校長的劉邦在劉盈的建議下,準備前往給他們頒發畢業證書以及聘書。
畢業,既就業!
只不過除了那一百名跟隨軍隊南下的醫學生外,剩下的人將留在大漢公學任教,閑暇時候帶領他們從前的學弟,如今的學生們前往鄉間義診,積累經驗。
畢竟最初的師資力量有限,第一批能夠通過考試積累學分成功畢業的人數,大約只有六百人不到。
所以與其將他們如同撒胡椒面一樣撒出去,還不如集中起來加強大漢公學的師資力量。
至於劉邦現在還是個代理校長而不是正式校長,是因為大漢公學在草創之初就不是劉盈的私人產物。
大漢公學,是有著校董存在的!
比如呂雉、比如曹氏、比如戚姬以及當初第一批投錢的貴婦貴女……
所以,劉盈的提案需要得到她們的一致同意之後才能實施,而今天在頒發畢業證的時候,劉盈也會正式退位讓賢……
嗯,這種魔改版的形式主義自然是為了後續募集教育經費。
既然是校董,那麽學校建教學樓、給學生買教材、校服,以及夥食費什麽的費用自然需要校董來慷慨解囊……
劉盈對於上門討錢這件事選擇性上心,比如拜訪許府,找他那個未婚妻謀求讚助的時候,就不辭辛勞的親力親為。
畢竟他每次登門,許負總是用那一雙會說話的水汪汪大眼睛注視著他,為了能夠和他相處的時間久一些,故意磨磨蹭蹭的不往外拿錢,而當送別他的時候,那深情款款的大眼睛中,又充滿了濃濃的戀戀不舍……
這,或許就是他的魅力吧!
…………………………
大漢公學。
臨時搭建起的高台對面,是黑壓壓一片,按照分院、班級不同而坐在馬扎上的學生。
他們之中有二十幾歲的成年人,還有許多黃發垂髫的小孩子,盡管年齡不同,但相同的則是身上的華麗錦袍。
這是劉盈特意找人為他們設計和裁剪的校服。
不惜成本,圖的就是一個字。
帥!
二戰時期的德軍,為了動員社會上的青年參軍,特意將軍裝設計的十分華麗好看。
劉盈此舉,正是為了擴大生源做的準備。
一套華麗的校服,絕對值得那些家學淵源的少年放棄在家讀書,然後吵著鬧著加入大漢公學。
然而大漢公學的教育,參考的是劉盈魔改版後的普魯士的教育體系,教授文化的同時,還要培養‘服從精神’、‘紀律性’以及‘忠君觀念’……
萬眾矚目之中,穿著校服,頭戴學冠的劉邦在熱烈地掌聲中走上高台,開始親自頒發畢業證書和聘書。
雖然要一連發好幾百本有些累,但劉邦卻在那一聲聲‘校長好’、‘謝謝校長’之中忘記了疲勞和寒冷……
看吧,他還要謝謝咱……劉盈翹著腿坐在另一邊的背風處,懷裡揣著熱氣騰騰的暖爐。
…………………………
被劉盈命名為鯨島的西海岸,一條條鼓蕩著黑色船帆的大船曲折著南下。
這正是鯨島總督鍾離昧率領的船隊。
只不過和最初出發的時候不同,船隊並沒有攜帶肅慎人那如同小舢板一樣的槳帆船,而是讓大部分的肅慎武士登船一同出發。
漢軍的船經過了之前的改造,雖然大部分還是適合內海航行的平底船,但上面的船帆已經加裝了可以逆風航行的三角帆,整體速度要比之前的硬帆船提升了很多。
嗯,雖然肅慎人搭乘漢軍的海船出發,但肅慎王還是下令自己的人將船慢慢劃過來。
畢竟漢軍的大船雖好,但卻不會幫他們運送從鯨島土著手中搶到的糧食。
此刻,肅慎王站在旗艦‘友誼號’上,憑借著記憶和經驗尋找著徐福等人登錄的地點。
他記得很清楚,就在島嶼的岸邊,散落和擱淺著許多如同漢軍大船一般的帆船。
很明顯,那些帆船都是被海上驟然刮起的大風直接拍到了海岸之上!
所以,這就是他們選擇冬季出航的原因。
“找到了,就是那裡!”
肅慎王大聲呼喝,招呼著掌舵的船長向他手指的方向而去。
雖然海岸上的船隻殘骸已經消失不見,但那些突出的礁石還是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
少頃,鍾離昧親自帶領著幾百名手持劍盾的漢軍登上平地沙船,追尋著徐福的蹤跡登上了所謂的海外仙山。
“將軍,前方發現了有人生活過的痕跡!”斥候指著沙丘另一側的森林,大聲匯報。
鍾離昧點點頭,率領幾十名漢軍,以及陸陸續續登岸的三千多肅慎武士向森林慢慢走去。
如果這裡真的是徐福的登陸地,那麽遠處的聚落中,想來會有不少曾經的秦軍士兵。
雖然這些人並不知道秦國已經滅亡,但萬一真的打起來,可以讓肅慎人當炮灰先頂一會,給後續穿戴重甲重新調整隊形的漢軍士兵爭取時間……
在森林裡走了沒一會,眼前的景色豁然開朗起來。
遠處漸漸升高的山腰上滿是低矮的木質房屋,整整齊齊,和鍾離昧印象中秦人工師固有的建造方式極為相似。
只不過讓他滿臉疑惑的,則是那些破損了許久尚未修複的柵欄,以及攔腰折斷的箭樓。
幾年過去了,秦軍變得這麽拉了?
當漢軍和肅慎武士陸陸續續走出森林,遠處的山腰上響起了一陣陣淒厲悠揚的號角聲。
很明顯,對面的人發現了遠道而來的鍾離昧等人。
鍾離昧眉頭緊皺,下達了準備戰鬥的命令後,喃喃自語:“不對,不對……”
肅慎王回頭問道:“有什麽不對?”
鍾離昧搖頭:“身高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