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
“哈哈哈哈……”
劉盈拍著白羊王的後背,竭力讓自己的笑聲壓過對方。
這是他從別處聽來的一個規矩,就是當你和草原人見面的時候,笑的聲音越大,時間越長,就越發說明你想要和對方做朋友的誠意。
而對面的白羊王,大抵也聽過類似的傳聞。
於是……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不知怎麽的,劉邦看著眼前一高一低,一胖一瘦,但臉孔都漲的通紅,聲嘶力竭放聲大笑的家夥,莫名被戳中笑點,然後……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笑個屁啊,一個個的都吃喜鵲屎了?”
呂澤受到感染跟著笑了幾聲,旋即捏著臉頰讓自己恢復正常。
哎呀媽呀累死我了……劉盈喘著粗氣放開白羊王,有些詫異的問道:“你之前說的謝謝是啥意思?”
白羊王深呼吸兩口,笑著說道:“有了這處榷場之後,我的族人日子好了,當然要感謝!”
是嗎?但願將來你還能感謝的出來……劉盈揚起臉,露出純良的笑容。
白羊王所說的感謝,指的是他近水樓台做二道販子的事情。
匈奴實在是太大了,最關鍵的是交通基本靠走,嗯,雖然他們有馬,但遷徙牛羊的時候,牛羊都是邊吃邊走,一天根本走不了太遠。
所以遠方的匈奴部族想要來上郡的榷場交易,通常都會有精壯的武士和牧民組團,提前好幾個月出發。
但這樣一來,自家部族的防護力量和勞動力就少了。
所以,白羊王就承擔起了這個轉運的工作,他派出人將其他部族的牛羊接過來,然後再轉賣給劉盈,從中抽取一定比例的好處費……
匈奴人是沒有經過商朝和周朝這樣劇烈社會變革的夏人,學問和智慧隻傳承在貴族首領之間,普通的牧民愚昧、淳樸且凶殘,但諸如白羊王這樣的貴族卻聰明、知變通且貪婪和凶殘。
劉盈對此靜觀其變。
反正他這邊擁有最終的定價權,白羊王從中牟利的行為在短期內並不會對他造成損失,但這種中間商賺差價的行為,必然會招致其他匈奴部族的不滿。
而且,白羊王部富起來了之後,即便是匈奴單於,也會忍不住咬他一口!
最重要的是,人的欲望大多永無止境。
窮人希望變富,有錢了之後還希望變得更加有錢,而錢多到一定程度之後,就會惦記著搞點權來玩玩。
當白羊王富裕起來之後,或許就會對於匈奴大單於的位置蠢蠢欲動起來。
畢竟,他和冒頓可是同宗。
冒頓的大單於寶座,難道就是和平交接的嗎?
到時候匈奴人打起內戰,漢國以最小代價收回陰山以南的機會就出現了。
這個虎,我幫大單於養了……劉盈背著手劉邦身後,間或和白羊王悄聲耳語。
…………………………
三天后,當遠處的天空上鉛雲密布,北方草原上降下了第一場雪的時候,劉邦終於準備返回關中過年了。
寬廣筆直的馳道上,劉盈騎在白羊王送給他的一匹黃驃馬上跑來跑去,直到被呂澤抓個正著,關進了馬車內繼續練字……
抽空摸魚的劉盈,叼著筆杆子向窗外望去,不由得有些驚呆了。
道路兩側的田野上,雖然有些稀疏,但目之所及卻是一片又一片的玉米田,許多帶著頭巾,穿著補丁衣服的男男女女穿梭其中,或挑或扛著一筐又一筐的玉米棒子。
“好一片豐收的場景啊……”
劉盈輕聲呢喃,嘴角慢慢揚起。
“好看是好看,就是脫粒太難了。”呂澤湊過來看了一眼,像是想起了什麽痛苦的事情般搖了搖頭。
他受封魯王的時候,曾經從關中引種過許多玉米,如今魯國的大部分農田也從之前的一年一熟轉變為了一年兩熟。
劉盈聽著腦海中響起的聲音,雙眼一亮,帶著幾分誘惑的口吻說道:“大舅,要是我讓脫粒變得輕松起來,可不可以不用再練字了?”
劉盈所說的脫粒變得輕松起來,指的是一種老式的手搖式脫粒機。
純鐵打造,通過手柄搖動脫粒,只需要將玉米棒子塞進去,然後搖著手柄,就可以輕松愉快的得到一個光禿禿的玉米梗。
雖然效率比不上電動機器,但相比於用鐵棍翹,亦或是鞋底子搓,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
呂澤看了一眼劉盈面前案幾上,那憋了一上午依舊白光光的紙張, 無奈搖頭:“好吧,你先做,我考慮一下。”
考慮一下?呵呵,當我傻啊……劉盈低下頭奮筆疾書,眨眼間將寫滿字的契約放到呂澤面前:
“立字據,蓋印!”
這下,輪到呂澤傻了……
另一邊手中捧著奏疏看的劉邦默默轉頭,裝作什麽也沒有看到樣子。
他此刻手中拿著的,是幾名禦史聯合上書,參奏廷尉候封草菅人命,濫用刑罰的文書。
劉邦看著看著,臉上露出了幾分不忍的神情。
這時候的禦史還不是後世那些聽風就是雨的酸腐文人,他們筆下的文字大多是親眼親耳所見所聞,尤其是轉述的罪囚口述,更是字字血淚。
劉邦食指無意識的輕輕敲著車廂,一時之間有些躊躇。
貫高這個人是他的舊相識,當年他在張耳門下混飯吃的時候,曾經和貫高把酒同醉,抵足而眠。
如今此人卻要殺他……
尤其是如果貫高熬刑不過招供出張敖才是幕後主使,甭管是屈打成招還是確有其事,他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如果不嚴懲,則法律就是個笑話,但要是嚴懲了對方,他既於心不忍,而且還會落下個不念舊情的名聲。
畢竟,張耳曾經和他的關系很不一般,如今張耳去世了,劉邦就類似於是張敖的‘教父’……
而在遊俠文化中,人們更加看重的是‘義’、‘信’、‘忠’等元素,而對於‘法’這個字,通常都是嗤之以鼻的。
劉邦想了想,將腦袋探出車窗外,招來一個騎馬跟著車隊行進的中郎,小聲耳語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