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邦的沉默之中,劉盈想了好多。
比如後世的明朝,王朝末期的頹像,其實就是王朝的奠基人朱元璋一手造就。
老朱白手起家,布衣上位,所以把錢看的很緊,能不花錢的時候絕不能花錢,能少花點的地方就少花,尤其是田租賦稅定的並不高,恰好是剛夠國家用一年的量……
可問題的關鍵是,國家大了,總有些天災人禍,外敵入侵之類的事情等著用錢。
於是,就有了三餉,也就是遼餉、剿餉和練餉這種臨時攤派的苛捐雜稅。
而且,明朝還創造性的在國家層面上使用了‘花唄’!
比如今年花的錢先打欠條,年底核算,然後分配到各省府州縣都司衛所,明年加稅!
這樣,就有了錢去還上一年的帳單。
然而這還是之前的問題,萬一第二年的稅收結余,不光沒還上第一年欠的錢,然後又花超了呢?
答案自然是無妨,自然是以卡養卡、呸,是先欠著,後年再次加稅!
嗯,至於後年的加稅能不能到還清欠款,則不屬於當年的考慮范疇……
這就是明朝九邊那神奇的上百萬兩欠餉誕生的原因……
“收稅,不是越少越好,而是要恰到好處……收稅的目的是為了是麽?是為了取之於民而用之於民。”
在劉邦的沉默不語中,劉盈繼續說道:
“而為了做到這一點,需要對稅收做到應收盡收,絕對不容忍偷稅漏稅的行為!這一點,計相這些年一直在努力,並且等到明年再擴招二十名稅吏。”
“再一個就是杜絕貪腐,反正護軍中尉閑著也是閑著,不妨讓他組建一支緹騎,監察天下官員……”
聽到劉盈的建議,劉邦輕輕頷首:“碩鼠碩鼠,無食我黍……好,很好,就這麽辦!”
錦衣衛、繡春刀、飛魚服……劉盈挑了挑眉,有些得意的說道:
“爹你看,咱倆就這麽隨便說說,朝廷的開支又增加了……所以減稅這種事情還是免了吧,要我說,爹你要是真的想要給百姓減輕負擔,倒不如考慮考慮人頭稅,也就是減免一下算賦。”
嗯,算賦是商鞅定下的一種人頭稅,作為軍賦征繳,目的自然是為了打造戰車兵器,為兼並天下做準備。
畢竟,赳赳老秦,複我河山……
劉邦入關,赳赳老秦喜迎沛公的時候把這一項賦稅給取締了,不過後來隨著和項羽的戰爭進入白熱化,需要大量的錢,於是蕭何修訂秦律,重做《漢律九章》的時候,又把算賦給加上了。
律令規定,年十五以上到五十六歲出賦錢,每人一百二十錢為一算,是為算賦,每年秋收,也就是八月征收。
劉邦想了想,輕輕搖頭。
其實他並非是貪財,而是這一時期,乃至於到了唐朝,國家的主要收入全靠這種人頭稅來支撐,也就是舍地稅人。
所以,減免田租尚且會為官府的正常運轉造成影響,如果貿然動這種支柱性的稅收,只怕會造成不可知的災難性後果!
劉盈嘴角微揚:
“我知道爹你在擔憂什麽!所以,我們乾脆加稅吧!調高田租正稅到十二稅一,這樣在整體稅收不受影響的情況下,然後減免一部分的人頭稅!”
在劉盈的語不驚人死不休下,劉邦終於有些崩潰,閉目不言,伸手指了指殿門。
他的意思,很簡單了。
“滾就滾!”
劉盈站起來,突然愣了一下,然後快速繞到劉邦身體另一邊,端起剩下的半個冰鎮西瓜就跑,任由劉邦在後面跳著腳,也毫不回頭……
嗯,就算是他現在立刻將別的西瓜放在冰塊裡降溫,
至少也好好幾個小時才能涼透,因此劉邦身邊這半個冰瓜就顯得尤為重要了!為此,被罵兩句就被罵兩句吧……
…………………………
通向未央宮的廊橋上,劉盈背著手,身後則是平端著冰瓜的中行説。
他看似玩笑著說出的增加地稅,其實是他的真心話。
這不僅僅是為了抑製豪強,畢竟當農業稅降低的時候,誰手裡的土地多誰就獲益多,反之則是誰的地多,誰的損失就高。
加稅,其實是為了加速貧下中農的破產!
這是劉盈在玩《維多利亞》的時候獲得的靈感,旨在讓破產農民成為工人,然後拉動經濟高速發展。
嗯,就像是‘羊吃人’,英國的經濟開始突飛猛進……
不過劉邦不同意,劉盈也不意外。
畢竟加稅,會對社會造成一定的動蕩,雖然劉盈有把握會將動蕩盡可能降到最低!
這是因為在未來的一兩年內, 隨著蒸汽機越造越多,再加上使用炸藥進行采礦,冶金工業生產的方式,將會從之前的家庭作坊式的工坊,轉變為真正的工廠!
這樣,再多的勞動力也不夠工廠這個無底洞吞噬的!
當破產農民進入工廠九九六了之後,社會的動蕩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不過這件事情急不得,慢慢來就好了。
但另一件事,卻十萬火急!
“跑快點,等下西瓜熱了就不好吃了!”
劉盈回頭吼了一嗓子,提起衣裳下擺飛奔了起來,這對端著半個冰鎮西瓜的普通人來說,跟上劉盈有些困難,但對於中行説來說卻相對容易。
中行説受過專門的訓練,可以在身體彎腰九十度的時候,雙手前伸,平端著一杯茶水,快步急趨,茶水不灑分毫!
所以,盡管劉盈跑了起來,但中行説卻像是踩著滑輪一樣,始終落後劉盈兩米左右,手中托盤上切開的西瓜雖然左搖右晃,卻始終沒有倒下哪怕一片!
這個,就叫做專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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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椒房殿。
小口啜飲涼茶,審批著本月宮中用度的呂雉,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嘴角情不自禁的揚了起來。
這腳步聲她很熟悉,正是劉盈那雙她親手做的步履踩踏在地面上的聲音。
“娘,吃瓜!”
伴隨著劉盈的走進,呂雉面前的帳本被挪開,一盤猶自冒著涼氣的西瓜擺放在了桌子上。
“哪來的瓜?”
“從我爹那搶的,特意拿來孝敬給娘!”
“嗯,甜……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