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縣,玻璃工坊。
劉盈氣哼哼的在前面走著,身後跟著想要勸,但卻不知道該怎麽說的吳臣,以及走在最後,同樣氣呼呼的張不疑。
一切的起因其實很簡單,就是劉盈將自己新做的軋棉機讓他們看了,然後說第一批的軋棉機,有七成左右會送到海外市場,無償送給那些種植棉花,然後賤賣給他的那些番邦酋長。
而張不疑對此表示質疑,因為在這個年代,但凡是掌握著農耕技巧的民族,都以種植糧食為主,誰會大量種植這種不能吃的棉花,然後還要賤價賣給漢人?是不是賤啊?
因此他勸劉盈別異想天開了,不如把製作軋棉機的生產線賣給他雲雲……
劉盈戳穿了那廝的真實目的,並對他表示了一番鄙視之後,告訴他自己有讓那些人非賣不可的理由。
惱羞成怒的張不疑死都不信,於是就有了現在這一幕。
在劉盈氣呼呼的向前走著的時候,兩匹泥頭馬拉著車廂,噠噠噠噠的從道路旁邊的軌道經過,步履輕快,就是在原地留下了幾坨黃白之物,讓劉盈一陣皺眉。
嗯,泥頭馬指的是那些特意選育出來的冷血馬,肩高接近一米八,能拉著幾噸的重物到處亂跑。
張不疑滿臉好奇,走過去在軌道上哐哐踹了兩腳:“吔?居然不是鐵的,只是包了一層鐵皮嗎?裡面好像是木頭!”
吳臣也是滿臉好奇,只不過他對於軌道並不了解,格外吸引他眼球的,自然那些體型碩大,宛如怪獸的泥頭馬。
劉盈撇了撇嘴,有些不屑的說道:
“不是廢話嗎!這叫做木軌運輸體系,不用木頭用什麽?再說了,我哪來那麽多的鐵在這種廠區裡也鋪上鐵軌?有鐵皮包著,足夠耐用,而且節省運力不就行了?”
張不疑輕輕搖頭離去,渾然無視了劉盈此刻對他的鄙夷。
他現在全部的精力,都要放在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上,如果劉盈所謂的非賣不可的理由並不能讓他和吳臣信服,那麽他就準備死纏爛打的收回自己第一個孩子的取名權!
正如當初小蘿莉滿臉憂慮時他做出的勸慰,無所謂,他會出手!
而片刻之後,張不疑知道自己贏定了!
因為在他和吳臣面前演示的,是琉璃寶珠,呸,就是玻璃球的生產線!
哄誰呢?
這種一文錢兩個,小孩子玩的東西也能誆騙得了那些本地盛產寶石的番邦酋長?
“這裡是重新融化玻璃廢料的熔爐,溫度在那裡可以看到,大約是一千兩百度……”
劉盈指著一面碩大的工業溫度計,這是專門用於探測工業生產的一種雙金屬溫度計,其原理是利用兩種不同金屬在溫度改變時膨脹程度不同,從而在圓形分度標尺上指示出溫度。
嗯,系統給的,全手工磋磨,因此誤差大約在百分之十左右,所以檢測的溫度的時候,一般都是寧高勿低。
“大約燒八個時辰,然後再用這種可以手搖式的剪切裝置將融化的液態玻璃切割成小塊,之後順著滑軌滾落,自然就成了玻璃球。”
“這是在做玻璃內芯,只是最初的一道工序,而接下來的工序,才會將玻璃這種日用品,變成你們買不起的亞子!”
劉盈背著雙手,在張不疑的滿臉鄙夷中走向另一邊,那裡堆滿了一根根條狀,且顏色頗為均勻的有色玻璃。
“看到那裡融化的玻璃了嗎?取一小團出來,從這些細條狀的有色玻璃上滾過,粘牢塑形後放進熔爐裡燒化,接著再拿出來,重複這個動作,並且在此之前,融化無色透明玻璃作為兩層內芯之間的隔斷……”
“如此重複十次,
就有了一顆拳頭大小,內裡共有十層不同紋路的琉璃寶珠!”劉盈從工師手中檀木匣子中取出一顆成品,舉到張不疑臉前,半是炫耀的說道:“如此非人力所能完成的神物,只是換一點地裡長出來的棉花,很難嗎?”
他說完,在張不疑的震驚與吳臣的貪婪中,面向南方,輕聲呢喃:“當然不難,別說棉花了,只怕傾覆一個國家也不是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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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巴蜀稱天險,水如直立山如點。懸崖峭壁勢欲傾,惟見飛雲空冉冉。
蜀郡西南,五尺道。
這座昔日秦國修建的小道,如今已經被擴充了一倍有余,雖然山中許多險峻之處依舊隻容一輛小推車通過,但已經可以容得下許多中小型的商隊暢通無阻了。
不過今天,這座往日裡時常人來人往的山路入口,卻隨處可見長槍劍戟,飄揚的漢軍戰旗,密密麻麻身穿半截甲的士兵,從他們的身高和陣型上判斷,他們並不是漢帝國的正規軍。
這些人,是仆從軍,全部都是戰敗被俘,被自己的族人發賣到漢帝國的夜郎武士。
而在他們身後,則是整整三十個百人方陣,刀槍如林,甲光向日,從各個百人方陣舉著的旗幟來看,他們才是正規軍,是從巴蜀各縣征調而來的縣兵戍卒。
不遠處的蘆棚下,蜀郡郡守紀信、巴郡郡守丁義相對而立,臉紅脖子粗,相互指責著對方,誰也不肯退後半分。
他們現在爭的,是領兵攻克夜郎國的機會。
半月之前,夜郎王吃了一朵毒蘑菇,不治身亡,隨後經過巫師的招魂,知道了大王子是弑殺親爹的凶手,再加上其他部族為了爭搶夜郎王的琉璃寶庫,於是整個夜郎國打成了一鍋粥。
片刻之後,在三局兩勝,五局三勝之後,丁義險勝,成為此次進軍的主帥,至於紀信,則為副帥,負責為大軍準備後續的糧草輜重。
於是,紀信啐了丁義一口,旋即跳上馬背一騎絕塵而去。
至於丁義本人,則隨手抹了把臉,帶上鐵盔,翻身上馬,猩紅色的盔纓起伏搖曳,吸引著那些列陣松松垮垮的夜郎武士的目光。
丁義抽出長劍,向前方斜指:
“你們是想要做一輩子的奴隸,還是想要用今天的戰鬥,告訴你們的敵人,他們能夠奪走你們的生命,但永遠奪不走你們的尊嚴和自由!”
“來吧,拿起你們手中的武器,去砍翻那些曾經對你們不起的首領,將你們的姐妹妻女從他們的身下解救出來!”
“來吧,拿起那面旗幟,將漢帝國重新賜予你們的尊嚴,賜予你們的父母兄弟!”
“全軍,前進!”
“殺!”
在丁義的長劍斜指中,雖然很多人並沒有聽清楚他究竟說了什麽,但那沸騰起來的喊殺聲,還是讓那些夜郎人湧起了一腔熱血。
一面面招搖的漢軍大旗迎風招展,讓站在大旗下的夜郎人心潮澎湃,雙眼通紅,淚流滿面。
此戰過後,他們將不再是夜郎人,他們將成為漢人,成為這個偉大民族的一份子!
他們都曾是奴隸,賤如塵埃,是漢,是漢帝國,是那個端坐在長安城帝座之上,一統八荒六合的男人給了他們重新奪回自己尊嚴的機會!
生命的目的,不是為了存在,而是為了燃燒,燃燒才會有光亮,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夠將他們處於蒙昧之中的家鄉照亮。
從今之後,世上再無夜郎之名,唯漢長存!
於是,在丁義長劍斜指的方向,鼓角轟鳴,兵甲鏗鏘,旌旗飛揚,一萬四千多夜郎武士如潮水般開始奔湧,沿著由匈奴人拓寬的五尺道, 直奔夜郎國而去。
丁義身邊,功臣集團中許多來這裡鍍金的二代、三代們也相繼抱拳離去,邁開雙腿跑向劃歸他們指揮的軍隊。
這其中,最顯眼的就是個頭隻到別人胸口的周亞夫,沒在人群中後,只能夠看到頭頂簪纓在一晃一晃……
“哎,造孽啊……絳候也真是舍得……”
丁義搖了搖頭,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劉盈會特意將這個小豆丁也丟到軍中,但他是劉盈的門客,劉盈發話,他自然不敢不從。
不過這一戰在丁義看來,不過是武裝遊行般的一戰,單不說那些一門心思想要完成復仇,讓他們的姐妹妻女擺脫女奴的身份,就說那些裝備了燧發槍的戍卒,面對依舊掄著大刀片子的夜郎人,也能夠做到摧枯拉朽……
所以,無所謂了,反正攻滅夜郎國的功勞也不足以讓他封王,所以分潤一些功勞出去也無妨,隻當為他家太子殿下廣張羽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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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中,雲陽縣,林光宮。
這座宮殿位於雲陽縣以北三十裡,因山有清泉而得名,此地即便是盛夏六月也依然十分涼爽,故秦在此建立了一處離宮,稱之為‘林光宮’。
在隨處可見持戟武士的山道上,劉盈耷拉著腦袋站在樹蔭下,躲避著炙熱的陽光。
在他旁邊,是同樣耷拉著腦袋的小蘿莉,而在他們前方,則是穿著一身素色武士服,興致勃勃組織了這次親子活動的呂雉:
“別停下來!一日之計在於晨,雖然現在天熱,但晨練也不能落下,快,不跑的話今天誰都不準吃中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