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寥廓,明月高懸,大地靜謐,夜寒料峭。
太子宮西暖閣那間擺滿古籍,彌漫著澹澹墨香書房裡,膏燈如炬,明亮如晝。
房門輕輕叩了三聲,一個身影推門走進,小腹微隆,赫然正是身懷六甲的許負。
劉盈放下手中毛筆,看著自己如狐仙精靈般的美妾舉著燭燈走進,白嫩的臉頰在燭火映襯下,隱隱泛著澹澹暈潤的光澤。
見到劉盈向她招手,許負羞答答的低著頭走來,如同一個等待老師批複答卷的考生,手指有些局促地扭結在一起,遠不如她做神棍忽悠別人時的自信滿滿,口若懸河。
畢竟得到一個人的身體,只能解鎖很多姿勢,但得到一個人的真心,才能獲得這份患得患失的忐忑。
劉盈笑笑,看著已為人婦,將為人母,但依舊如女子大生般清純秀麗的許負,心中一蕩,拉著許負與她並膝坐在書房中的長椅,把她輕輕擁在懷裡,在她雪膩芬芳的脖頸上親吻了一下。
許負雖然自詡老夫老妻,但還是忍不住一縮脖子,嬌笑一聲:‘殿下,不要……嗯,要是殿下真的忍不住了,妾去將那個新來的家人子叫過來?’
她說的家人子,自然指的是臧兒。
劉盈去看過了,果然人跟人之家的差距比人跟狗都大,他家蘿莉就沒什麽變化,但臧兒這隻蘿莉就女大十八變,清純中滿是妖嬈,是讓人一眼看過去就會和床聯系在一起的佳人。
但劉盈卻強忍著自己的本能衝動轉身離去,這不是什麽太熟了不好下手,主要是對自家老娘的無言抗議。
畢竟人是感情動物,況且若是劉盈來者不拒,呂雉那邊還不定膨脹成什麽樣子呢!
因此,當許負提起臧兒的時候,劉盈只是笑了笑岔開話題。
“話說,你是如何得知今日有五星連珠之異象?”
許負‘咯咯’嬌笑,,揚起臉滿是自信:“當然是妾身推算而來!殿下莫非忘了,妾師承何人?”
劉盈輕輕頷首,反問道:“這麽說來,你也會測算修訂歷法咯?”
許負想了一下,微微羞赧:“略懂,只能說是略懂……”
劉盈伸手在她懷孕後變得肉乎乎臉頰掐了一把,隻覺得軟滑細膩,讓人愛不釋手,旋即玩心大起,開始怒搓狗頭……
過了一會,在許負滿臉懵逼和雙眼控訴下,劉盈漸漸回歸正常,清了清嗓子說道:
“那這樣吧,我走之後交給你一項任務,那就是抽空編纂一本新的歷法!你知道的,我不止一次吐槽過八月十五但天空中卻是一彎殘月……”
許負先是‘咕唧’笑了一聲,接著面露難色:“殿下這是要妾身死呀……”
劉盈愣了一下,滿臉疑惑:“為何?”
許負伸出青蔥十指,盤算道:“研究歷法先要重視觀測,而觀測必須依靠儀表,前秦遺留下的那些觀測器物大多老舊不堪,需要重新製作。”
“然後,要計算日月運行的軌跡,因此不僅要在關中設觀測點,還要在全國各地都建立觀測點,這樣將信息匯總之後,才能做出一個相對精準的歷法。”
“這前後不論是人力還是物力,都不是妾身這個小小的太子孺子所能承擔的……”
“所以……”
許負仰起頭,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劉盈,右手上揚,手指搓啊搓的做出了一個給錢的姿勢。
畢竟她是個小財迷,身子予取予奪,但錢不行……
果真是一毛不拔、嗯,拔了,也不能說拔,準確的說是剃了……劉盈腦海中莫名浮現了一個成語,旋即嘴角揚起,準備pua許負:
“你要那許多錢作甚?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與其把錢放進倉庫裡,任由其腐爛生鏽,不如拿出來造福天下……”
“嗯,我一直沒有問過你,你的理想是什麽?”
許負沉默良久,慢吞吞的說道:
“妾的理想很簡單。”
“我要九州清宴,我要四海安瀾,我要給殿下創造實現理想的天地,讓這世間再無人能遮擋殿下的萬丈光芒,而萬丈光芒的殿下心中,只要有妾身一個角落就好了……”
劉盈歪著腦袋,看著許負如小鹿般清澈的眼睛,臉上的神情漸漸從感動,變成了哭笑不得。
無他,那段話是他編排的劇本,如今正在長安大劇院上演,描述的是商朝時期,婦好襄助商王橫掃天下的愛情故事。
和這出戲一同出演的,還有從殷墟裡挖出來的國寶。
司母戊鼎!注1
以及雙生子的婦好鴞尊!
於是劉盈雙手抱臂,如同審判:“什麽時候偷偷跑出去看得戲,我怎麽不知道?”
許負吐了吐舌頭,將不怎麽寬廣的胸襟貼在劉盈臂膀,語氣嬌憨,開始撒嬌:“人家悶嘛……殿下日理萬機,妾只能自己找點樂子……”
嗯,好像二次發育了一些,這個可以有……劉盈點點頭,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
“既然你是隻鐵公雞,那修訂歷法的錢就由宮中出了,你隻管招募人手,沒錢了就去找竇氏要,畢竟她現在管著帳目……另外,等過段時間,還有一個驚喜送給你。”
嗯,所謂的宮中出,自然指的是劉邦的小金庫……
近墨者黑,大抵如此……
於是,許負壓下蹦起來原地轉圈圈的衝動,只是將劉盈的手臂拉在懷裡輕輕晃動:“殿下最好了……麽麽!”
看著兩片水潤潤紅都都的嘴唇,劉盈的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邪魅起來。
“殿下?”
……………………………………
清晨,劉盈站在寢殿門口露台之上,看了看遠處灰蒙蒙的天空,將墨跡很新的圖紙遞給韓談。
“交給將作少府,讓他派能工巧匠按圖所示,在新城北邊那個前秦遺留下的觀天台上,修建這個新式的觀星台。”
嗯,所謂新式觀星台,是從水運渾天儀的基礎上升級而來,另外還建造有簡易版本的天文鍾,專門用來演示日相和月相,以此推演出相對精確的歷法。
歷法除了用來計算日子之外,更重要的是指導農時,這也是許負最初不敢承接這個任務的原因。
畢竟她出身官宦之家,且是個大忽悠,賊能賺錢,自然沒有在田間勞作的經驗。
韓談拱手而去之後,張不疑背著手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
劉盈見狀,拔腿就走。
張不疑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追著,嘴裡都都囔囔:“別跑,我看見你了,有本事把我踢出名單,有本事站住呀!”
劉盈滿臉無奈的轉過頭:“我阿姐就要生了,這時候你跟著我千裡遠征,合適嗎?”
張不疑雙手抱臂:
“你也知道是快?大軍開拔不是一天半日的就能完成,出兵五萬,至少要有二十萬民夫保障後勤……只怕我都當爹了,你那邊還未出征呢!”
“再說了,讓我跟著你一同出發,也是止陽的意思,她只有你這麽個親弟弟,自然想讓我這個姐夫多多關照你一下!”
劉盈心中有些感動,但依舊滿臉鄙夷:“誰要你關照?真到了西邊的高原上,咱倆誰照顧誰還不一定呢!”
“死鴨子最硬!”張不疑戟指而立,恨恨的說道:“不管怎樣,反正我跟定你了!”
“行吧。”劉盈心中竊喜,但裝作雲澹風輕的樣子:“你要是想來就跟來吧,反正五萬人都帶了,也不差你一個……”
“這才差不多!”張不疑伸手摟著劉盈的肩膀,開開心心的說道:
“我請你去吃點稀罕的!嗯,就是長安西市新開了一家西域烤肉,不過他家的烤串一般,那個西域廚子最拿手的是胡辣羊蹄,鮮美不膩,香飄十裡,每天排的人可多了,稍微去的晚一點就吃不上了……吔,你身上好重的脂粉味啊!”
我上半身的並不重……劉盈笑而不語,只是和張不疑勾肩搭背往椒房殿的方向走去。
無他,晨昏定省。
去的晚了肯定要被呂雉怒懟……
不過他倆沒走兩步,只見呂雉身邊一個貼身女官匆匆而來,看著張不疑有些發蒙。
“殿下……帝婿?你為何在此?”
“我為何不能在此?”張不疑皺皺眉。
女官滿是焦躁:“剛得到消息,長公主要生了,皇后已經匆匆趕過去了……”
“關中髒話!”劉盈愣了一下,一把甩開張不疑,很不友善的罵了幾句:“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滿世界溜達?我阿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絕對讓你陪葬!”
張不疑滿臉委屈,攤開雙手:“我哪知道?我離家的時候止陽還好好的,一口氣吃了六個大肉包子,喝了好大一碗小米粥……”
你養豬呐……劉盈怒目而立。
女官憤怒的跺了跺腳:“都什麽時候還說這些,快點跟奴婢走!”
“嗯,對對對……”張不疑忙不迭點頭,緊緊跟在女官身後。
劉盈則邊走便開啟碎碎念模式。
“找女醫士了嗎?”
“找了。”
“我爹那裡通知了嗎?”
“早就通知過了。”
“我老師那裡呢?額,就是留候……”
“也通知過了。”
……
………………………………
止陽公主府,遍布亭台樓閣,水榭花圃的別院。
劉盈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走來走去,不時怒視一眼滿臉懵逼的張不疑。
而張不疑則滿心委屈。
畢竟算日子的是小蘿莉,她算錯日子,導致生在了長公主府,而不是通電且有著專門房間的南山別苑。
於是,張不疑也變得焦慮起來,亦步亦趨的跟在劉盈身後,團團亂轉。
漸漸地,這種焦慮蔓延開來,就算是心理素質強大如張良,也不由得皺著眉頭,帶上了幾分忐忑。
呂雉攥緊拳頭,輕聲咳嗽一下,吸引了劉盈注意力後,手指遠處的月亮門,一言不發。
她的意思很明白了。
滾就滾……劉盈憤怒的卷了卷袖子,氣呼呼的向遠處走去。
只是等他快走到月亮門的時候,只見劉太公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李氏慢悠悠而來,於是他立刻迎了上去,躬身行禮:
“大父、大母!”
“好孩子,快起來吧。”李氏笑眯眯的伸手扶了一下,接著正色說道:“婦人生產不吉,你又是個將要領兵出征的人,還是快快離去的好!”
劉盈搖了搖頭,蹲在李氏輪椅邊說道:
“大母沒聽說嗎?天有異象,主漢軍大利,蠻夷大敗!天命在我,自當百無禁忌!”
“反倒是大母不應現在來此!”
“冬日酷寒,舊疾多發,還是在家將養的好,等到我阿姐生了,大母再挑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來看望就好!”
李氏拍了拍劉盈的手背,轉過頭看著劉太公樂呵呵的說:
“還是咱寶貝孫子知道心疼人!難怪身邊的女人個頂個的一表人才,尤其是那個竇氏,更是不輸扁鵲!她時不時的來給我扎幾針,著實讓我松快不少!”
她說完,轉而看向劉盈:
“這人老了,誰真心對你好誰是假意對你好,一看便知!竇氏是個好孩子,對你用情極深,這才不辭辛勞的照顧我這個黃土埋到鼻梁上的老婆子……我可給你說,你將來若是對竇氏不起,我高低也要給你這個臭小子一耳刮子……”
啊這?那娘們什麽時候給自己找了個靠山……劉盈滿臉懵逼,很是不懂李氏之前還誇他乖孫,如今又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另一邊,劉太公點點頭,笑眯眯的說道:“是啊,都是好孩子……嗯,盧虞雖然年幼,但那模樣卻越發討喜……”
呵,是討你的喜吧……劉盈斜了一眼默不作聲。
畢竟盧虞長相隨了盧綰,而盧綰又跟他爹長得很像,劉太公和盧綰他爹是刎頸之交的結義兄弟,自然越看盧虞,越覺得親近……
嗯,其實長相隨了盧綰也並不意味著長得醜,畢竟還有虞姬的底子在,強行將一張大方臉糾正成了鵝蛋臉。
按照呂雉從前秦的那些老宮人那裡聽說的理論,自古諸侯以及周天子擇偶,最先淘汰的就是許負和臧兒那樣的瓜子臉,剩下的全是圓臉。
嗯,但這並不是說臉越大越好,而是要額頭飽滿光潔,也就是天庭飽滿,兩腮不能太肥,下巴要圓潤柔和,指的是地閣方圓。
因此,這也是呂雉一眼就相中了盧虞的原因。
畢竟她要挑選的是現如今的太子妃,將來的一國之母,頭戴鳳冠身穿鳳袍之後要做到儀態端方,讓人不敢直視,自然不能是一副嬌嬌怯怯的小家碧玉模樣。
只是她忽略了一點,那就是她身邊的某個小宮女,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長著一張既撩人心弦又滿是國泰民安長相的鵝蛋臉。
少頃,劉盈推著李氏慢慢走到花園中的涼亭下,看著呂雉頓時狐假虎威了起來。
小兔崽子你等著……呂雉攥了攥拳頭,忙不迭的走到李氏身邊,小聲說道:“母親等在家中聽信即可,何必親至?”
李氏搖了搖頭,笑著說道:“這是咱劉家的長公主,我怎麽能坐得住呢?再說了,總是窩在那個小房子裡,只能看著方方正正的天,人也氣悶的緊……”
呂雉無奈一笑,隻得招招手,讓人到公主府的庫房裡取出些絲綢布匹,用作幛幔。
畢竟農歷十一月,今天又是個陰天,寒風雖然不大,對於正常人而言沒什麽,可李氏是個依靠輪椅行動的病人,自然能不受風盡量不受風。
看著那些花紋秀美,寸錦寸金的綾羅綢緞被如此暴殄天物,篤行了一輩子農家理念的劉太公滿是心疼,但一想到這是為了李氏而準備, 只是沉默不言。
少年夫妻老來伴。
到了劉太公這個年紀,唯一的信仰其實就是跟了自己風風雨雨一輩子的李氏,兒子孫子的其實就那樣,李氏才是他唯一的命根子!
李氏活一天,他就活一天,李氏若是不在了,只怕他也會隨之而去……
當太陽升到最高,撕開陰雲之際,遠處的產房中隱約傳來一陣小孩的啼哭之聲。
頃刻間,劉盈清楚的聽到了一連串長出一口氣的聲音。
很快,守在產房外的女官匆匆而來,只是臉上的神色讓所有人心頭一緊。
“弄章弄瓦?”
“我阿姐如何?”
劉盈怒視著跟隨劉邦一起而來的戚姬,眼神頗為不善。
戚姬也有些委屈,其實她也很是擔憂劉樂,畢竟她倆是斬雞頭燒黃紙的結義姐妹……
那名椒房殿的女官直接無視了戚姬,只是看著劉盈回答道:“回稟殿下,母女平安……”
生了個女兒呀……劉盈默默退回人群。
在他周圍,劉邦一臉喜氣洋洋,張不疑則垂頭喪氣,至於張良則不悲不喜,畢竟他有三個兒子……
重要的是這時候沒有套套,也沒有計劃生育,因此能生一個,就能生七八個,自然不影響張良抱孫子。
而在產房中,劉樂則是一副如喪考妣的神情。
畢竟劉肥說過,要是她給劉肥生個外甥,則送她五個縣的食邑……
如今生了個女兒……
兩個縣總可以吧……
最不抵,一個縣也成啊……
注1:就叫司母戊鼎!另外,國博把寶貝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