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疑說完,呂雉微不可見的撇了撇嘴。
雖然外孫女果然如她想的那樣,長得很漂亮,讓她很滿意,但這並不妨礙她對張不疑此刻‘軟蛋’行為的鄙視。
這一刻,她開始後悔為自家女兒找這麽個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臉的做女婿了。
在呂雉的理解中,從沒有道歉這兩個字!
道歉?
為什麽要道歉?
重要的不是一巴掌打死那些在背後挑唆的人嗎?
劉氏代天牧民,皇權至高無上!
張不疑作為這個大家庭的一份子,自然也不容許他人算計!
只不過這個建議是劉盈提出來的,而張不疑也接受了,呂雉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嗯,主要是不想折了劉盈的面子。
另一邊,劉盈眼角的余光將呂雉的臉色盡收眼底,默默地擦了一把冷汗。
這不過是個正常的商戰行為……
嗯,對於張不疑這樣的官僚資本家來說是這樣的。
因此,若是讓自家老娘參與了,分分鍾從商戰轉變為政治鬥爭,還不知道要砍掉多少腦袋,擼掉多少爵位……
重要的是,自家老娘大展拳腳上癮了之後,在未來的某一天,必然是個母子相愛相殺的局面……
所以,只能‘委屈’一下張不疑了。
而另一邊一直沒有吭聲的劉樂也是這麽想的。
替張不疑委屈。
她從張蒼那裡高薪誠聘了好幾個經驗豐富的稅吏幫著管帳,因此對於家裡的每一筆大的開支了如指掌。
比如去年,紡織廠賺的錢裡,大約有三成給了尚賢堂,另外兩成送到了東宮。
數以上千萬計的那種!
只不過給劉盈的並不是‘政治獻金’,而是股息分紅。
因此這一點劉樂沒有不滿,她不滿的就是分給尚賢堂的錢……
旁人不清楚,她可是一清二楚,什麽尚賢堂,明明就是劉盈個人掌握的勢力,天南海北,明裡暗裡,就沒有尚賢堂不摻和的事情!
所以,劉樂扁了扁嘴說道:“這些年我們給了尚賢堂那麽多錢,養了那麽多的人,結果你就給我出了這麽個主意?”
在劉盈還沒有說話之前,張不疑捏了捏劉樂胖乎乎的小手,解釋道:
“那不是給,而是付費。”
“嗯,你聽沒聽過專利這個詞?人家掌握技術,我們要用人家的技術,人家的機器,就需要為此付費……”
“咱們這個還是友情價,比其他人的都要低很多,這也是咱家的紡織廠更有競爭力的原因……”
“再說了,我去道歉也沒什麽,終歸是咱們理虧,而且也能不給皇家臉上抹黑。”
劉樂這才轉怒為喜,笑眯眯的說道:
“就知道弟弟最好啦!嗯,姐姐剛才錯怪你了,等過兩天你來姐姐家裡,姐姐親自給你做點好吃的!”
一瞬間,不僅張不疑愣了,就連呂雉看向劉盈的神情,也帶著幾分悲憫。
你這是恩將仇報……劉盈瞪著眼睛,雙手叉腰:“想毒死我就直說!”
嗯,這不是劉樂做飯難吃,主要是她閑極無聊,這些年開發出了不少黑暗料理。
比如魚香橘子,屬實是讓所有人都驚為天人……
片刻之後,在將劉樂和張不疑送到未央宮北門的時候,劉盈叫住了正想蹬上馬車的張不疑,在劉樂豆豆眼的注視中,走到了一個偏僻的角落。
“你覺得,他們會善罷甘休嗎?”劉盈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絕對不會。”張不疑秒懂,斬釘截鐵的回答。
“是啊,他們不會。”劉盈頷首,歎息一聲:“可問題的關鍵是,他們會是誰呢?”
張不疑也輕輕搖頭。
他這一路上一直在猜測幕後主使是誰,可即便是到了現在也沒有猜出來。
或者說,太多了。
功候勳貴自不必說,這些人對他一貫很是眼紅。
他和劉盈交好,再加上留候之子,國之帝婿,可以毫不誇張的講,未來肯定會成為帝國的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重要的是他還涉足了建築、紡織、債券等很多產業,有錢還有權,得罪的人或者說是競爭對手自然是多不勝數……
因此,不僅會有勳貴們在背地裡算計他,就連那些豪商或是大工廠主也是一樣,絕對不會放過那種落井下石的機會!
畢竟蛋糕就那麽大,他吃的多,別人就吃得少。
憑什麽?
劉盈捏了捏下巴問道:
“換個思路,他們為什麽會針對你呢?說的殘酷一點,有權有勢的人欺男霸女並非那麽罕見,可為什麽到了你這,就直達天聽,連我爹都背地裡罵你呢?”
張不疑臉色一囧,稍加思索後滿是委屈的說道:“我這次為什麽會倒霉,你心裡沒數嗎?”
“我有什麽數?”劉盈皺皺眉頭。
張不疑冷笑兩聲,頓時開始細數了起來:
“我在關中有七家紡織廠,留縣有一家,齊地有十二家,長沙國有三十一家,荊國、楚國、會稽等地合計六十二家……”
“每間工廠的規模都差不多,大約可同時容納三千左右的婦人工作。”
“如此規模,前兩年我專門找人統計過,我這些紡織廠佔據漢國的市場份額不過四成不到……畢竟每賣出一匹布都要交稅,只要願意花費時間精力金錢,很好統計。”
劉盈愣了一下:“只有四成,也值當他們使出如此手段?”
張不疑保持冷笑:
“是啊,這就是我說的,你心裡沒數?”
“去歲,從海外販運而來的手工土布,佔據了市場份額的一半以上……”
“所以,我這麽慘,是誰害的?”
“嗯?”
“你嗦啊!”
面對著張不疑的咄咄逼人,劉盈頓時惱羞成怒:“怎麽?是我逼著你開紡織廠的?憑借我老師和我阿姐的食邑收入,你們做不到錦衣玉食嗎?”
張不疑冷哼一聲不再言語。
畢竟這口鍋,主要源自於劉盈當年的鯰魚計劃。
為了讓國內的紡織工坊老板升級設備,他推動漢國出台了相關民生方面的改革,比如對從海外進口的棉布,免征關稅,只是在售賣的時候征收一定數額的商稅。
因此,印度棉布就佔據了國內市場的大量份額。
畢竟受到地理環境的因素,阿三對於食物的需求並不高,而且種植糧食的成本也很低,這就意味著他們的勞動力可以低廉到讓漢人無法想象。
畢竟這時候沒有xx不等式,漢國這邊的女工就算是比男工的工錢低,但每天也有十錢以上的工錢。
而這十錢的購買力換算到阿三那邊,至少是他們一個月的收入。
重要的是,阿三那邊不僅是工人的勞動力不值錢,農民的勞動力也不值錢,因此原材料的價格也比漢國這邊要低很多!
所以,哪怕漢國這邊使用了蒸汽機作為動力,紡織出的棉布成本也幾乎等同於印度那邊的進口價。
劉盈點點頭,輕聲說道:“看來,是時候對政策作出些微調整了。”
張不疑追問道:“什麽調整?”
劉盈並沒有直說,而是講起了故事:
“昔日管仲輔左齊王之時,魯國比齊國強盛,因此齊桓公擔憂魯國進攻齊國,於是問計管仲。”
“而管仲只是下令齊人隻準穿用魯國布料製作的衣服。一時之間,魯國改稻為桑,家家戶戶響徹織機之聲……這一年,魯國糧食產量銳減。”
“一年後,管仲再次命令齊國百姓不得再向魯國購買布料,而後大幅度抬高糧價,這下魯國慌了,糧食短缺,布料滯銷,隻得拿出大量金錢向齊國高價購糧。”
“無獨有偶,當年齊楚爭霸的時候,齊國從楚國高價購買野鹿,再次讓楚國的農業凋敝,糧價暴漲,使得楚國無力抗衡齊國……”
“還有衡山國, 管仲高價購買衡山國的兵器,又雙叒叕導致衡山國農業凋敝,隻得舉國向齊國投降……”
在張不疑恍然大悟中,劉盈笑著說道:
“我們也可效法先人,對海外運來的棉布征收十倍關稅,而對棉布的原材料,也就是棉花免征關稅。”
“這樣,我們就有了廉價的原材料,棉布的市場份額也不會再被別人佔據!”
“重要的是大家都吃上肉了,也不會有人對你分外眼紅。”
嗯,如果張不疑說的是真的,進口的印度棉花佔據了漢國市場一半以上的份額,那麽就說明其實他們將絕大多數生產出的棉布都賣到了漢國。
而憑借著阿拉伯人的小舢板和駱駝,不足以跋山涉水遠渡重洋,將印度棉布銷往東南亞和歐洲。
於是,漢國的政策出台之後,印度的棉紡織業必然破產,而棉花暢銷,失業的紡織工人就會轉型成種植棉花的農民。
這樣一來,幾乎是兵不血刃的開拓了一個原材料生產基地。
至於倒賣棉布的商人,除了政策頒布初期時生意會有所受損之外,過後生意照做。
畢竟進口棉花不收關稅,印度那邊種植出的棉花也要比漢國這邊的便宜很多。
在沒有機械化采摘棉花之前,棉桃全靠人工一顆一顆的采摘下來,太費人工了,這也是漢國這邊現如今棉花種植面積並不太大且價格居高不下的原因。
黑人被大量賣到美洲莊園做奴隸,大抵也是為此。
嗯,其實歐洲的奴隸販子不僅賣黑人,同為白人的愛爾蘭人也是奴隸販子的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