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封。
面容消瘦,蓄著短須的趙賁站在城頭,遙望鹹陽的方向。
朝廷邸報傳來,楊熊作戰不利,斬首示眾,傳於諸軍!
趙賁的心中,不禁升起了幾分物傷其類之感。
在他看來,楊熊之死全是朝廷的瞎指揮。
楊熊本來率軍坐鎮潁川郡,奉命剿滅張良和韓成等反賊,但因為北方大敗,所以被急令北上救援,等到強行軍達到白馬之後,又被命令南下收復陳留,奪回糧草甲仗。
故而已成疲憊之軍的藍田精銳,在白馬城下被楚軍一戰擊潰,之後又是一連串的強行軍,自然戰力越發下降,最終在陽武近乎全軍覆沒!
“朝廷,這是出了奸臣啊!”趙賁用力錘了一下城牆,一臉恨意。
在他看來,奸臣必定是執掌政事的郎中令趙高!
但此人得到皇帝陛下寵幸,別說他只是一個小小的衛將軍,即便是左丞相李斯,也同樣無能為力。
於是,他的恨意,就集中在了接連戰勝自己的劉邦身上。
“區區一泗上亭長,待我軍修整完畢,再和你比個高下!”趙賁低聲自語,突然想起之前從滎陽傳來的消息。
北方的反賊聯軍和章邯將軍依然在漳水一代對峙,趙國的司馬卬按捺不住,率軍攻破河內,正從那裡渡河南下,而佔據了潁川郡的劉邦也一路北上。
“糟糕,要是楚軍趙軍合兵一處,向西進發可如何是好?到時候三川郡危矣,函谷關危矣!”
趙賁心中猛然一驚,鹹陽城,可是一座沒有城牆的城池,而戍守鹹陽城的藍田精銳,也已經隨著楊熊的死亡不複存在了。
“秦國危矣!”
趙賁雙眼驟然睜大,帶著幾分惶恐的說道:“快,擂鼓聚將,回軍救駕!”
…………
平陰(今河南孟津縣東)。
公元前1068年,周武王姬發以紂王無道,率領天下諸侯討伐商朝。
為了檢驗和證實自己的實力,同時考驗追隨周人的各諸侯國的忠誠程度,於是在此地會盟諸侯,展開了大規模的閱兵儀式。
史稱‘孟津觀兵’。
而現在,掌著殷紅大旗的楚軍,從山川丘陵之中源源不斷向這裡走出。
旌旗招展,長戟如林。
穿著一身紅色衣甲的劉邦走在人群正中,周圍的士兵都用充滿崇拜的眼神悄悄打量著他。
這並不是大家害羞或是擔心被扣上刺王殺駕的罪名。
而是這個頭戴竹皮冠,嘴角噙著一抹壞笑的男人,身上帶著幾分神話傳說的意味。
斬蛇起義,赤帝之子!
而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這個人一路西征,攻無不勝,即便是精銳的秦軍主力,也照樣被他接連數戰擊潰!
這,或許就是人間之神吧!
所以,不可直視神!
只是走在人群中的劉邦倒是並沒有這種自覺,他邁著一看就讓人想要揍他的步伐,在心中盤算著自己的事情。
據從北邊傳來的消息,趙將司馬卬攻破了河內郡,正在準備渡河。
艸!
這是想要搶先入關!
想到這裡,劉邦心中就怒不可遏。
他在這裡打生打死,幾天幾夜的不睡覺硬追楊熊,為的是什麽?
還不是想要擊敗了秦軍精銳,然後輕輕松松的進入關中為王!
現如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個臭蟲,想要搶乃公的關中,真的是那什麽,
叔可忍、嬸不可忍! 關中,是我姓劉的,姓司馬的給乃公死一邊去!
…………
河內郡,溫邑縣。
溫邑縣的縣令名為許望,此人年約四十,平生慣會望風使舵,所以司馬卬率軍還沒有抵達溫邑縣的時候,他就已經換掉了城頭的秦國旗幟,派人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去了。
此刻,他親自站在城門處,恭迎司馬卬的到來。
少頃,遠處一隊騎士策馬狂奔而來。
從對方舉著的大旗來看,正是趙軍的旗幟。
按照五行學說的理論,趙國‘火德為主,木德為輔,木助火性,火德愈烈’,所以旗幟的顏色紅藍混染,極其特殊。
片刻後,司馬卬一行抵達溫邑縣,他對於這個識大體的縣令很有好感,不過今天來並非是單純的赴宴,最重要的另一個目的,則是聽說對方有個女兒,師承高人,極其善於相面。
所以他想讓這個小女孩看看,他的面相如何!
“拜見將軍!”許望躬身行禮後,搶上前去為司馬卬牽住戰馬,一臉諂媚的笑容。
沒辦法,天下人起兵反秦的時候,大多都會選擇殺一兩個當地的秦國長官,以表示自己的決心。
而在溫邑縣,要殺頭,必然要殺縣令的頭。
許望現在的諂媚,也只是想要保住一家老小的性命罷了。
他抬起頭,看著從馬背上跳下的司馬卬,只見對方豹頭環眼,虎背蜂腰,不愧是以劍術聞名於世,而被拜為趙國大將的勇士!
“許縣令,聞名久矣,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啊!”司馬卬隨口拽了幾句,徑直向縣城內走去。
許望滿臉訕笑的跟在身後,點頭哈腰的樣子宛如奴仆,看的身邊親隨滿眼心酸。
“聽說你有個女兒,善於相面……讓她出來,看看我的面相如何?”司馬卬武人出身,快人快語。
許望有些遲疑,喃喃道:“這個,恐怕……”
“怎麽?”司馬卬一瞪眼,看起來顯得殺氣騰騰:“俺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她不成,再說了,你家女兒還是個娃娃,怕個鳥!”
許望滿臉哭笑不得:“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小女曾經立下誓言,若有看面相之人,進門之時需要付一金的開門費,之後的相面費用,男子百金,女子減半……將軍你看……”
百金,怎麽不去搶……司馬卬眼睛越發睜大,有些不敢置信。
許望解釋道:“這並非是小女死要錢,主要是相人之面,必然泄露天機、招來天罰,若是不多備一些犧牲之物,供奉上天,恐怕活不過十年,就會遭受晴天霹靂……”
末了,他鄭重其事的說道:“這是昔日傳授小女‘心器秘旨’之術的圯上老人黃石公所告誡……”
司馬卬擺了擺手,不耐煩的說道:“既然如此,百金奉上。”
是一百零一金……許望有心提醒,但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