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江陵縣。
這裡控制江水中游水陸樞紐,不僅極為富庶,也是兵家必爭之地,曾經先後有二十多任楚王坐鎮此地,虎視中原。
只是這裡的名字最初並不叫做江陵,而是郢都。
嗯,其實楚國有個傳統,就是把所有建都的城市,都稱為郢都……
這一切,都是源自很久很久以前了。
楚國先祖乃帝高陽之子,稱.
稱生卷張,卷張生吳回,吳回生季連。
季連姓羋,他就是楚國王族的祖先。
周文王時期,季連的後代有一支叫鬻(yù)熊,因為在中原地區受到排斥和打擊,輾轉到了荊山一帶。
鬻熊投靠了周文王,協助周文王父子兩代人滅亡了商紂王。
鬻熊生了個兒子叫熊麗,熊麗生了個兒子叫熊狂,熊狂生了個兒子叫熊繹。
熊繹因為幫助了避難到荊山的周公,再加上鬻熊曾經幫助過周文王。
周公回朝後建議周成王分封熊繹為諸侯,於是熊繹就被周成王分封為子爵,有五十裡的封地,定都丹陽。
至此,楚國就算正式立國了,並且得到了周天子的承認。
後來楚人遷徙到了一條名為‘浧’的水澤邊居住,發展生產,休養生息。
隨著人口滋生,舊有的土地就不夠居住了,於是就排乾沼澤,填土造陸。
嗯,而在西方,當羅馬被蠻族取代了之後,這種排乾沼澤的技術也隨之消失不見,直到文藝複興至工業革命之前,亞平寧半島上,尤其是羅馬城的附近,煙瘴叢生,遍布沼澤。
昔日那個輝煌鼎盛的大都市,人口更是少的可憐。
而在楚國,因此地位於浧之側,所以新建設的城池,也就有了‘郢’這個名字。
此後楚人再度遷都,以江陵為郢都,陸續兼並大小數十個周朝分封的諸侯國,疆域北至黃河,東至大海,西至雲貴,南至嶺南!
但這一切,都隨著昔日白起的大舉進攻而日薄西山。
皇天之不純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離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東遷……
只可惜,憤而投江的屈大夫,沒有看到楚人的不屈不撓,在鐵與血的交織中,創造了新的輝煌。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但就像是被上蒼遺棄那樣,楚國在短暫的複辟之後,就此徹底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此時手持節杖,站在江陵城外很是唏噓了一番的呂釋之,在心裡再次花式吊打了自己的外甥之後,邁步準備進入這座昔日的郢都,如今臨江國的都城。
他今天來,是想要勸說共敖,和呂國還有漢國共同對抗項羽。
至於另一個原因,則是在劉盈的鼓動下,來找共敖商談通商的事宜。
南郡地處秦末天下大亂的邊緣,並沒有怎麽受到兵禍的侵襲,再有就是經歷過百年的恢復,這裡重現了楚國在時的繁華。
所以通商之後,漢中的煤鐵商社在利用冶金的閑暇之時,做出的一些衍生產品,就有了一個穩定的銷路。
比如瓷器,比如玻璃。
尤其是後者,在劉盈這個見慣了後世無色透明款的穿越者來看,這些綠油油,厚薄不均勻的家夥,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工業垃圾。
但在這個年代,某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漢太祖高皇帝,摟著那兩匹綠油油的玻璃奔馬,愛不釋手了好久。
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玻璃器皿中,灌裝的是高度數的蒸餾酒。
嗯,即便是在這個生產力不發達的年代,人們對於酒水的需求也同樣是不可或缺的。
富人用糧食釀酒,窮人用柑橘,以及一些其他的水果釀酒。
蒸餾酒雖然費糧食,但售價卻比普通的米酒,至少要高了十倍不止。
而且釀酒之後,剩下的渣滓也可以用來飼養牲畜。
細算下來,其實是不虧的。
而且,這些糧食即便是不用來釀酒,那些吃不飽的人,也依然消費不起。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在這個地廣人稀的年代,農民只要肯賣力氣,其實一年到頭,收獲的糧食是完全足夠自己吃,並且繳納朝廷賦稅的。
但他們依然赤貧如洗的原因,在於糧價的波動。
豐收之時,糧價跌入谷底,手頭拮據的農民因為各種各樣的需求,不得不賤賣糧食。
之後,等到糧商們將庫存收滿之後,糧價隨之上漲。
比如在關中,鬥米萬錢的糧食,就是他們只花了一鬥不到十錢的價格收購而來的。
炒作糧食,從來都是暴利。
所以在這個消費能力有限的年代裡,使用原始的方法進行釀酒,並不會對糧食安全,以及人民溫飽產生任何影響。
相反,劉盈通過在豐收的時候,按照之前糧價的中間價位,大量收購百姓手中余糧的行為,才是造福天下百姓的善舉。
舉個栗子的話,比如某戶農民,家裡有五口人,一夫一妻加三個孩子,共同經營著一塊百畝的農莊。
按照每畝產量一石半來算,一年一熟,就是一百五十石。
朝廷租稅為十稅一,還剩下一百三十五石。
刨去大人每月兩石,小孩每月一石半的口糧,則手中就只剩下了三十三石的糧食,作為全年的其他開支。
嗯,朝廷的人頭稅通過婦人紡織來抵扣。
若是按照秦國時糧商的收購價,既每石三十錢來算,這戶農民全年的開支預算,就只有不足千錢。
不足千錢!
這是種什麽概念呢?
一隻稍微長大了一點,斷奶之後的小羊羔,價值普遍在七八百錢左右。
也就是說,這戶人家即便是把一切開支都停了,才能勉強購買這樣的一隻小羊羔。
而這,還是最理想狀態的一年。
在這一年中,但凡家裡人生點病,或者是在秦法嚴苛,動輒得咎中被罰了一點錢,那就需要舉債度日了。
而在商鞅的設計中,這其實才是他最想要看到的一幕。
民弱,才會依賴於君主。
債務累積之下,為了免除自己或是家人淪為奴隸,秦人才會聞戰則喜,才會赳赳老秦,喜迎沛公……
但,這些被搜刮走社會財富,其實並沒有全被始皇帝,以及秦二世個人享用。
統一之後的秦帝國,雖然看上去是一個嶄新的,如日方升的國家。
但其實,這已經是一個存在了幾百年的古典王國。
其內部,早就是腐朽不堪,唯有在個人能力極強的始皇帝駕馭下,才勉強做到了奮六世之余烈。
嗯,山東六國除了三晉之外,其他的齊楚燕存在的時間,也和秦國相差仿佛。
始皇帝的勝利,其實可以看做是一個比爛之後的結果……
秦國,乃至於這一時期的社會財富,其實更多的是從老百姓的手中,轉移到了那些貴族世家的手中。
經歷過春秋戰國數百年的通婚,即便是秦王的身上,也同樣流淌著趙人,魏人,楚人的血脈。
這些舊貴族,僅憑借秦滅六國這種戰爭,其實是殺不完的。
他們如同一隻螞蟥一樣,趴在整個社會中不斷的吸食著民脂民膏。
項羽看出了這一點,所以在對待六國的遺老遺少時,其實是采用趕盡殺絕的手段。
比如齊國的田氏,比如韓國的韓成。
以及,天下諸侯共尊的義帝熊心。
於是,不甘願引頸受戮,意圖重返廟堂的遺老遺少們,幾乎每天的時候,都會派遣使者前往關中,前往滎陽,試圖依附在劉邦的羽翼之下。
處於劣勢的劉邦自然是來者不拒,基本上一場大酒之後,這些舊貴族的話事人,大多就在他身邊做了一個舍人,同時在他的慫恿之下,開始將家族遷往關中。
這是投名狀,也是在為家族的將來布局。
不過在劉盈看來,這更像是劉邦在把外面的野羊,趕進了自家的羊圈。
要殺羊,自然是要撿著肥的殺。
像什麽瓷器、玻璃、蒸餾酒、四輪馬車、百煉寶劍這樣的奢侈品,自然是主要提供給這些肥羊的。
而劉盈為了製造蒸餾酒而高價收糧,其實完全得到了蕭何的默認。
人都不傻,沒道理把自己辛苦一年的勞作,賤賣給那些囤積居奇的奸商。
這樣一來,這些背後大多有舊貴族支持的糧商,自然也不會如同往年那樣賤價收糧。
劫富濟貧之下。
劉盈賺了,農民賺了,但其實那些舊貴族們也不虧。
爛在地窖裡,長滿了綠油油鏽跡的銅錢,哪有近乎無色透明的烈酒香!
反正只要土地和產業在,他們家裡的錢就源源不斷。
呂釋之此來謀求通商,就是為了這一點。
當然了,南郡的屈景昭三姓貴族,想要在邊境開放後,也一同跟隨前往關中定居,其實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少頃,在上百名臨江國甲士的簇擁下,呂釋之和前來迎接的九江國令尹一同,把臂而入了一串很是雅致的院落之中。
共敖這個人,目前還處於騎牆狀態,無論是楚國還是漢國,他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嗯,成功背刺了老東家,從打工仔變成老板之後,無論是共敖還是英布,以及最能苟的吳芮,都已經開始躺平,準備享受人生去了。
在他們看來,只需要臣服於楚漢爭霸的勝利者,就可以保住自己的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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