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盈在心中盤算了一下板甲和扎甲的利弊,決定現階段還是不考慮大規模打造板甲。
在現在的全面戰爭下,首先要解決的是披甲率的問題。
士兵在身穿鐵甲而戰的時候,可以獲得強大的勇氣加成,至少能爆發出平日裡八成的戰鬥力。
還是紀效新書中所說,平日十分武藝,臨時如用得五分出,亦可成功;用得八分,天下無敵;未有臨陣用盡平日十分本事,而能從容活潑者也。
漢軍此刻大規模裝備的,是從秦國府庫中獲得的製式鎧甲,同樣是扎甲的一種,但卻是皮質的甲片。
優點是造價低廉,按照平時的價值,大約價值一千三四百錢左右,換算成當年的粟米價格,大約是四十石糧食。
也就是說,在畝產兩石的年代裡,只需要二十畝田一年的收成,就能換取這樣一幅甲胄。
但隨著冶鐵技術的不斷進步,在矛和盾的較量中,矛的鋒銳程度有了大幅提升,那麽皮質的‘盾’,就顯得不合時宜了。
漢軍此刻列裝的皮質扎甲,只能簡單防禦遠距離的弩箭傷害,若是近距離被強弩硬弓,或是戈矛之類的近戰兵器擊中,還是難逃一死。
所以,劉盈在東出滎陽之後,抽時間去了一趟三川郡的冶金中心,宜陽。
在那裡,他采用公私合營的方式,收編了那裡所有的國營冶兵坊,以及其他民間的鐵工。
他準備,從漢中的煤鐵商社抽調一批熟練的流水線工人作為班長組長,重新整合宜陽的冶金流程。
用三個月的時間,複刻出漢中的煤鐵商社,半年的時間,開始批量生產鐵質的甲片,用於取代現有的皮質甲片。
扎甲的好處,在於可以完美適配任何一個士兵的身體,而且在冷兵器的年代裡,扎甲的防禦力已經綽綽有余了。
全民皆兵的年代裡,這是一種很好的選擇。
至於板甲,或者說是列裝普通士兵的胸甲,其實並不太適合現在這個階段。
板甲的特點,在於使用一整片的金屬,提升防禦力的同時,減輕負重。
也因此,至少身前的胸甲,需要貼合身體。
比如在拿破侖戰爭期間,法軍挑選胸甲騎兵的標準,就是某個士兵的身體,能否和胸甲匹配。
如果合適,就可以成為一名光榮的胸甲騎兵,然後在滑鐵盧戰役中,被一波送掉……
如果不合適,那麽就只能去當線列步兵了。
套用到現在的漢國來說,全民皆兵的楚漢戰爭期間,需要大量的鐵質扎甲來提升披甲率,從而獲得一場場戰鬥的勝利。
而到了天下一統,準備恢復秦國舊疆的時候,就需要一支裝備精良的板甲軍隊了。
始皇帝在琅琊石刻上寫道:六合之內,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盡北戶。東有東海,北過大夏。人跡所至,無不臣者。
重點是後面一句,人跡所至,無不臣者。
也就是說,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是秦國的疆域!
那麽,漢承秦製,自然不能讓暴秦專美於前!
加油,乾巴爹……劉盈攥了攥拳頭,準備將老劉忽悠成一個勞模,自己剛好可以做一個躺二代。
一瞬間,劉邦隻覺得後背毛毛的,似乎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
但他的注意力,還是集中在遠處的戰場之上。
和劉盈的迷之篤定不同,他此刻心中,充滿了忐忑。
嗯,恐項羽PTSD。
他這些天來,每每午夜夢回的時候,總能夢到當日彭城之下的屍山血海。
無數人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天的清晨。
這一切,
都是他沒有做到極致所導致的。韓信今天如果敗了,雖然漢國不會滅,但也意味著,自己將用於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
而且,還會有更多的,如同王武申徒那樣的人,以及魏豹,這個莫名其妙背叛了自己的人……
在劉邦的患得患失中,遠處高聳的雲車上,韓信抽出腰間的長劍,向前斜指。
頃刻間,中軍幕府那一百二十面牛皮戰鼓,爆發出如同雷鳴一般的怒吼。
軍陣最前列,統領前軍的周勃,晃動手中的令旗,全軍壓上。
在楚軍最前列,負責指揮全軍作戰的是鍾離昧,他看了看遠處的項羽,發現對方沒有什麽指示之後,晃動令旗,下令迎戰。
這是楚軍慣用的一種戰法,項羽雖然是全軍統帥,但在這種陣戰的時候,卻並不會指揮全軍。
他的位置,始終在那由楚軍中的佼佼者,以及投降的婁煩人,所組成的騎兵軍團之中。
如同一把無堅不摧的神劍,撕裂敵人陣線的事情,才是項羽應該做的。
只是鍾離昧此刻,心中有些忐忑。
往常時候,這個位置上站的,要麽是打起仗來,勇冠三軍的英布,要麽是防守起來如同一塊鐵板,針插不進水潑不入的蒲固。
他雖然是和龍且等人並稱的楚軍五將,但其實真正獨自統領一軍,發號施令的機會並不多。
但此刻,英布已經是九江王了,而且據說和項羽鬧得很僵,如果不是此刻項羽騰不出手,早揮師南下滅了他了……
而蒲固,則因為多說了兩句,於是被烹殺在了盤陽城外……
鍾離昧一聲長歎,帶領著周邊的鼓樂隊,按照慣有的方法,開始前進。
鼓響一聲,人踏一步。
有不按照鼓聲行進者,立斬不赦!
少頃,雙方在使用箭矢白嫖了一波戰損後,不約而同的快速衝擊,準備開始肉搏戰。
於是,和當日的雍國軍隊一樣,楚軍前排的士兵,開始傻眼了。
在他們面前,是密密麻麻晃動的槍頭,閃爍著金屬的光芒,以及死刑的宣判!
一寸長一寸強。
即便是楚軍前排士兵拚命揮動著長戟,將向自己刺來的長槍打開,但每當他們中門大開的時候,總有一兩支如毒蛇般探出的槍頭,深深刺進他們身體。
而後,就是鮮血流出,失去力氣,開始因為失血過多而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著等死。
緊接著,被隨後而來的友軍踩在身下,等待著對方重複自己的命運。
鍾離昧見狀,揮動令旗,號令劍盾兵上前。
楚軍久經戰陣,雖敗不亂,劍盾兵上前的同時,是側著身體,沿著長戟兵的行列內通過。
但,和長戟兵一樣,他們雖然有盾牌,可以阻擋長槍方陣的戳刺,但卻無力把戰線推回去。
於是,雙方陷入膠著之中。
漢軍的長槍兵上下揮動槍杆,試圖將對面的劍盾兵拍倒在地上。
楚軍士兵,自然不能如他們之願,但卻無力反擊,只能苦苦支撐。
鍾離昧有些無奈,但心中靈光一閃,再次揮動令旗,號令弓弩手也加入戰線。
既然對面的漢軍是雙手握持兵器,那麽就無力阻攔強弩的攢射。
雖然弩箭價值不菲,但只要能殺死對方的士兵,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就在楚軍擠作一團的時候,漢軍右翼之中,煙塵大作,馬蹄之聲隆隆而起,震得地面之上的碎石開始跳動。
鍾離昧心中驚駭萬分,楚軍中的騎兵,幾乎全部跟隨在項羽身邊,他這邊,只有寥寥近千的騎兵,負責掩護側翼。
若是在此刻受到漢軍騎兵衝擊,兩下夾擊之下,前軍這兩萬多楚軍,就有全部覆滅的危機!
“項王呢?他在哪裡?”
鍾離昧極目望去,想要在黑壓壓一片中,找到那個身穿金盔金甲的男子。
只要有對方在,鍾離昧的心中就會湧起無盡的勇氣。
而且有了對方統領的騎兵,自己這裡也不會直接受到漢軍騎兵的衝擊。
但此刻,他似乎沒有見到項羽的身影,只能盡力調遣軍隊,組成方陣,準備和漢軍騎兵決戰。
馬蹄聲聲之中,突然響起了一首嘹亮的戰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歌聲悠揚,秦音嘹亮。
這是劉邦為了對抗楚國騎兵,在漢軍之中,挑選懂得騎馬作戰之人,組成的郎中騎兵。
此刻統領這支軍隊的,正是因功被封為中大夫的灌嬰,而他的左右手,乃是故秦騎士重泉人李必、駱甲。
這是一支雖然沒有經受過血的考驗,但卻士氣高昂的騎兵。
他們,是來復仇的!
作為掌握騎術的一員,他們大多出身殷實之家,而居住地,也多在鹹陽周邊。
楚軍當日縱火焚燒鹹陽城,奸淫擄掠,無惡不作,他們之中的每一個,家中都有因此而喪生的親朋故舊。
所以,血債,血償!
在漢軍的郎中騎兵開始衝擊楚軍側翼的時候,另一邊的項羽在心中叫苦不迭。
他上當了!
開戰之初,他在楚軍側翼,密切注視著對面漢軍的動向。
然後,就發現了韓信露出的破綻。
一個天大的破綻!
他在心中嘲諷一下過後,立刻全軍壓上!
他,今天要好好教訓一下,自己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執戟郎!
但當楚軍騎兵衝過去的時候,發現一哄而散的漢軍步兵,湧入一個奇奇怪怪的車陣之中。
隨後,就是箭如雨下。
項羽大怒,帶領軍隊繞著車陣而行,伺機而動的時候,悄悄從左側移到右側的郎中騎兵,開始衝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