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參鹿茸烏拉草……”
涿縣縣令府的廂房內,劉盈看著面前琳琅滿目的禮品,開始點數了起來。
嗯,其實除了鹿茸之外,其余的人參烏拉草都不存在。
這時候,人們還沒有食用人參的習慣,至於烏拉草,這種東西太過於下等了,即便是一窮二白的烏桓和鮮卑人,也不會拿來當做禮品。
至於虎鞭虎骨,倒是擺的滿滿當當……
劉盈看了看,決定還是全送回關中去好了。
畢竟,這兩種東西他暫時都是用不上的。
而前者,則正好讓老劉補補,他老婆多,需求量大……
劉盈通過其他渠道了解到,這裡的東西,其實只是烏桓和鮮卑人準備的一小部分,剩下的那些,此刻正在向這裡快速運來。
其實吧,很多遊牧民或是其他土著,是真的很淳樸。
但是他們的首領,則是狡猾到不行。
烏桓王和鮮卑王的打算很簡單,如果漢國的實力強大,足以和匈奴人對抗,那麽他們就抱緊這條大腿不放手。
那些正在運來的東西,就是促使盟約成立的禮物。
如果漢國不能給他們安全感,則相對應的交換一下禮品後,就還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他們這次過來,其實是看做燕國的面子上。
畢竟,早在春秋時期,存在感一直不強的燕國,大部分的戰績都是刷東胡人刷出來的。
比如燕國北方的上谷、漁陽、右北平、遼西、遼東五郡,其中很大一部分,曾經都是東胡故地。
所以後世才會有這樣的說法,戎狄禽獸也,畏威而不懷德。
劉盈此次會盟,之所以帶著他新招募的胡騎一同前來,就是為了震懾鮮卑王和烏桓王,讓他們收起對自己的輕視之心。
匈奴人能打敗你,那麽手中同樣有著精銳胡騎的劉盈,一樣能打得你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而在後世裡,人們對於出仕鮮卑北魏的漢人士族,並沒有稱對方為漢奸的原因,也在於此。
舉個栗子。
先後出了薛道衡、薛舉、薛萬鈞、薛萬徹、薛仁貴這些名人的河東薛氏,與之相關的有句名言,卿非宗起,乃起宗也。
這句話的出處,就在於北魏孝文帝拓跋宏漢化改革時,給下面的貴族士紳定門第郡望,比如太原王,比如清河崔。
而當時他的直閣將軍,也就是禁衛軍統領名為薛宗起。
薛宗起在見到拓跋宏不願意將自己所在的河東薛氏定為郡姓後,直接持戟上殿,面見拓跋宏。
拓跋宏指出薛氏乃是蜀人,並非河東人。
但薛宗起卻說,我家已經很多代都生活在了河東,早就不是蜀人了。
所以,皇帝應該不把自己看做蜀人,就如同自己不把皇帝當做胡人一樣……
說完,他猛地將長戟砸在地上。
這意思就很明顯了,要麽,皇帝聽我的,要麽,咱今天就換個皇帝……
所以,拓跋宏無奈之下,只能同意薛宗起的請求。
這樣的君臣相處方式,其實根源是國家的權利構成。
一直到科舉製興起之前,都是皇權和世家大族相互製衡,共同組建起一個國家。
而他們對於開疆拓土,彪炳史冊的欲望都是很強的。
所以杜甫的兵車行中,才會有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這樣一句詩。
而科舉製大行其道之後,人們發現一切都和從前不同了。
一紙錦繡文章,頂的上武人們浴血奮戰十幾年!
於是,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以及那句膾炙人口的,東華門外唱名者,方為好男兒!
而屁股決定腦袋,出身社會基層的文官們,對於民間疾苦自然深有體會。
所以他們天然的,就反對皇帝去開疆拓土。
打贏了,功勞和土地是皇帝以及武臣集團的,而打輸了,死的卻是他們潛在的佃農……
於是,漢唐之時的武風就蕩然無存了。
劉盈看了一會鮮卑烏桓人送來的禮品,將之分門別類後轉身而出。
在城外的軍營中,還有很多他極為看重的東西。
馬。
準確的說,是烏桓和鮮卑人所喂養的,生長在森林和草甸子上的駑馬。
這些,就是燕國冷血馬的始祖。
要將燕趙之地開辟為大糧倉,那些需要用重型馬拖拽的鐵質鏵式犁,就是一件必不可少的工具。
而鮮卑烏桓人的駑馬,體型高大,四肢粗壯,就是一種很好的選擇。
後世裡的夏爾馬,以及匈牙利馬,就是其中的代表。
它們雖然跑的不快,但是可以拖拽著幾噸的重物大步快走。
劉盈與之交換的,則是從胡騎那裡買到的草原馬。
東胡人之所以打不過匈奴人,就是因為匈奴人的草原馬,是一種熱血馬,跑得快性子烈,比東胡人溫吞吞的冷血馬更加適合騎兵作戰。
至於對於識大體的鮮卑王和烏桓王,劉盈自然也毫不含糊。
在來之前,他就準備了好幾大車上等的絲綢。
這些,是他回饋給對方的禮物。
中國乃禮儀之邦,講究的就是一個禮尚往來。
而且劉盈這樣做,其實是為了培養對方的消費習慣。
絲綢這種東西,聽起來各種高大上。
但其實在這個年代裡,因為養蠶育種技術,以及紡紗技術都不過關,所以紡織出的絲綢,摸起來很光滑,但卻不結實。
普通百姓即便是消費的起,但卻也不會選擇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
他們更喜歡的,還是麻布或是葛布等物美價廉的布匹。
至於棉布,劉盈在半年前就讓人給南方的趙佗寫信,探求通商的可能。
雖然非洲棉遠在埃及,但亞洲棉,其實已經通過東南亞傳到了嶺南之地。
只是和當年的紅薯玉米一樣,這時候的棉花,也是一種園林景觀……
其實最好的選擇,還是生長在美洲的大陸棉。
不過,這完全是有生之年系列了。
單不說他找不找到大陸棉的種子,即便是找到了,還需要面對一個嚴峻的問題。
那就是直到歐洲人登陸美洲之前,無論是大陸棉還是玉米土豆等東西,還都是一種很原始的品種。
早期的玉米,屬於是一棵藤上七個瓜系列。
一人多高的植株上,生長著大大小小很多個穗,而最大的,也不過手指大小罷了……
而西紅柿,之所以被稱之為狼桃,則是因為它在早期的時候,不僅長相猙獰,而且味道感人。
所以與其臨淵羨魚,不如歸家結網。
將能拿到的物種,馴化成自己想要的模樣,才是王道。
畢竟,早期的粟米水稻,長得也跟狗尾巴草差不多……
城外軍營之中,前來換馬,以及觀看換馬的烏桓鮮卑人和劉盈都很滿意。
前者在得到了更加優質的戰馬後,就足以抗衡匈奴人的小股襲擾了。
而劉盈,則對盡快翻耕土地,搶種一季小麥更加有信心了。
趙地和當初的韓國陽翟一樣,在戰亂過後,有著大量拋荒的土地。
這些土地,只需要簡單的除草施肥,畝產至少能達到平日裡的一半以上!
此時大軍屯駐在趙地,遲遲不對齊國發動進攻的原因,就在於糧草不濟。
畢竟,士兵平日裡消耗的糧食,和行軍打仗時消耗的糧食,不可同日而語。
至於鮮卑烏桓人在得到戰馬之後,南下劫掠的問題,劉盈則毫不擔心。
燕趙之地修築有堅固的長城,足以讓從前鼎盛時期的東胡人打消南下的想法。
而且最重要的是,森林和草甸子上的產出足夠豐富,鮮卑人和烏桓人對於打劫他人的欲望不是很強。
這些地方,在後世裡,可是有著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裡的美名!
雖然冬天冷了一些,而因為積溫和降雨的原因,再加上低下的生產力,他們無法大面積耕種,但僅靠捕魚狩獵,還是足夠養活自己,並且和別人兌換生活物資的。
說白了,就是能吃飽的東胡人戰鬥欲望,比不過經常餓肚子的匈奴人。
這也是他們一聽說會盟通商,就帶著大包小包的從老家跑來的原因。
不過劉盈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了另外一種渴望。
對烈酒的渴望。
越是苦寒之地的人,其實對於烈酒的消費就越大。
但是今天,他們注定要失望了。
受限於關中的糧食產量,以及在楚漢全面戰爭時期,劉盈用來製作高度蒸餾酒的糧食配額自然受限。
不過,等到種在漢中的甘蔗豐收了之後,就可以滿足他們對於烈酒的需求了。
嗯,反正他們要的是能麻痹自己的酒精,至於酒水的配料,究竟是糧食還是甘蔗,亦或是土豆或麵包,都是沒差的。
朗姆酒,也是酒!
在雙方都對對方產生了很大好感,以及在自家首領都被酒精考驗的酈食其接連放倒之後,劉盈和烏桓鮮卑人的會盟,也就開始了。
城外的高台上,如同提線木偶般被禮官指揮的雙方,在走完了所有流程後,正式締結盟約。
而烈酒換馬匹的生意,也就此達成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