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藍田縣。
藍田日暖玉生煙。
劉盈將衣服下擺塞進腰帶,光著雙腳在河邊前灘趟來趟去,試圖歐皇一把,撿一塊藍田玉刻個印章……
片刻之後,他除了摸了十幾隻螃蟹外,一無所獲。
河蟹!
劉盈在吩咐今天加餐之後,手扶鞍韉,縱身躍上馬背,向遠處的工坊而去。
後世裡的鞍馬運動,就是源自於一種快速上馬的動作。
劉盈今天要到冶金工坊那裡驗貨。
既然和項羽的決戰已經提上日程,那麽騎兵三寶也就沒有必要藏著掖著了。
漢軍騎兵中,除了那些選自關中良家子的郎中騎兵,可以正面硬剛楚國騎兵而不落下風外,其他的諸如燕趙騎兵,以及從鮮卑和烏桓人那裡招募的胡騎,都不是楚軍騎兵的對手。
前者是因為馬術問題,畢竟騎馬學起來不難,但是在馬背上和敵人拚命的本領,卻不是一年兩年就能練出來的。
而對於胡騎來說,他們雖然騎術精湛,但卻因為發育時期缺衣少穿,身高臂長以及體能都完全比不上中原人。
所以有了這種能夠提升騎兵作戰能力的裝備,就可以彌補雙方之間一定的差距。
嗯,文字記載會說謊,但出土的骨骼卻不會。
不說北方遊牧民族這種饑一頓飽一頓了,就連此時逐漸崛起在亞平寧半島上的羅馬人,體格也完全比不過此時的中原人。
同位素標記法實驗中,N15千分比3-7是食草動物,7-9是雜食動物。
在此基礎上,每多富集3到5相當於躍升了一個營養級。
而在遼寧營口鮁魚圈漢墓群葬出土的數據分析中,當地先民的數據是8.1,顯然平日裡的食物來源中,肉食佔到了很高的比例。
關鍵是什麽呢?
這個遺址是中下層平民的墓葬群。
而在很多富裕一些的墓葬中得到的數據,N15的千分比普遍在9以上!
這一點上,如果單從數據來看,漢朝和羅馬幾乎持平。
但問題是,羅馬位於地中海,水生尤其海生生物營養級遠高於陸地生物,吃一斤魚富集的N15比吃五斤豬肉還多。
所以單從這一點上看,羅馬人的肉食攝入,比不上大多位於內陸的中原人。
而在人體的複原數據上看,秦漢男性的平均身高大多在169-171厘米之間,女性多為158厘米,分別比同時期的羅馬人高了5厘米。
但一個值得注意的點是,兩份數據中,男性腿骨的長度對比中,秦漢男性的也要長一些!
眾所周知,同等身高下,論及大腿的長度,歐洲人普遍要大於亞洲人一點。
而在這份數據上,雙方的大腿長度卻反了。
這只能說明一點,那就是所謂的羅馬,其實不如大漢遠矣!
也難怪,當初和羅馬人打的有來有回的安息,也就是帕提亞帝國,在和漢朝接觸之後,很是露了一次肌肉。
只可惜,漢使的評價為:兵弱……
日中時分,劉盈快馬馳入位於灞水西岸的冶金工坊。
他並沒有和匆忙趕來的管事寒暄幾句,就自顧自的向著遠方的食堂走去。
這並非是因為饑餓,而是為了查驗這裡工匠們的夥食情況。
民以食為天。
冶金是一項重體力勞動,不僅要吃得飽,還要吃得好。
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是萬萬要不得的。
片刻後,劉盈端著一海碗熱騰騰的骨頭湯,嘴裡叼著一張大餅緩緩走到臨時為他準備的房間。
這裡是公元前202年,封建帝國時代,劉盈這個王太子是不可以和平民坐在一起吃飯的。
不僅僅是與禮不合,更重要的是,會讓別人感到拘束。
說起來有點殘酷,解衣衣之,推食食之的對象,其實隻局限在特定的人群之中。
棚屋內,劉盈吸溜著熱湯,蹲在矮凳子上如同鄉間老農的動作,只怕讓叔孫通見到了,會氣的當初暴斃而亡……
骨湯濃香四溢,不時能夠看到一些漂浮的碎肉,這讓他很滿意,但他最喜歡的,還是手中這張外脆裡嫩的大餅。
很明顯,是用油煎出來的。
受限於國內將要掀起大戰,頓頓大塊肉是不現實的,但只要保障足夠的油脂和碳水化合物,一樣可以快速為人補充體力。
劉盈估摸著,再有兩到三年時間,引種在漢中和蜀中的甘蔗有了一定規模後,就可以開始產出紅糖了。
嗯,製備白糖還需要多出好幾道工序,所以先用紅糖全面鋪開,白糖作為後續的升級品種。
畢竟,韭菜的生長,也是需要一定時間的……
在劉盈美滋滋的享受著午餐的時候,被他騎來的那匹紅色的小母馬,就沒有那麽輕松愜意了。
甩著尾巴啃著青草的小母馬,突然被套上了繩索……
片刻之後,它被關進了一個只在後面開口的籠子之中,旋即被牢牢的拴在了一個鐵樁子上。
雖然小母馬有些不舒服,但這種事情它其實也曾經有過經歷。
只不過那時身後出現的,是一個第五條腿拖在地上的種公馬,而現在,則是一個手持著銼刀的壯漢。
接下來的事情,自然是修建馬蹄,然後釘馬掌。
在小母馬說不出是慘叫還是舒服的嘶鳴中,劉盈一大碗骨湯下肚,慵懶的葛優攤在矮凳之上。
在他面前,張不疑慢條斯理,極為風度的還在進餐。
相比於呂雉那慈母多敗兒的教育方式,劉盈得以如同如同放羊一般的長大,張不疑從小的時候,就被張氏按照貴族禮法嚴格調教。
食不言寢不語,一舉一動都有著嚴格的要求。
做不到,就打……
只不過他現在近墨者黑,除了食不言外,其他都已經還給張氏了……
所以,這也是他一直跟著劉盈,不敢隨便回家的原因。
張家和別家不同,張良是嚴父,可張氏也是嚴母……
這也是呂雉選擇和張家結親的原因。
自家的怨種女兒自家舍不得打,所以就只能拜托親家來調教了……
“你說的那玩意真的管用嗎?”
張不疑咽下最後一口食物,從袖子裡摸出一塊潔白的絲帕擦了擦嘴。
“我什麽時候弄出過不管用的東西!”
劉盈剔著牙,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
“怎麽沒有,這破東西勒死乃公了!”
門口處,突然響起一個極具特色的沛泗口音。
劉盈站起,躬身而拜後,看著走入的劉邦,臉上露出幾分疑惑。
劉邦怎麽跟過來了?
這是他沒有想到的。
但下一秒鍾,他看著被劉邦拿在手中的須囊,頓時陰陽怪氣了起來:“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一種可能!那兩根掛在耳朵上的繩子,下面有可以調節松緊的地方……”
劉邦愣住,拿起須囊仔細看了看,旋即老臉一紅,在身後夏侯嬰蕭何促狹的目光中,收起須囊,假裝什麽也沒有發生。
劉盈也見好就收,免得這廝惱羞成怒,當場發飆……
他看向蕭何問道:“老師,你也來了?”
蕭何反問道:“怎麽,作為漢國的丞相,老夫來你這裡,難不成還要你的準許?”
行吧,你不講理,你厲害……劉盈回頭看向劉邦,再次詢問道:“莫非,是為了騎兵三寶而來?”
劉邦微微搖頭,早上的時候他得到櫟陽守將的報告,言說劉盈帶領小隊騎兵離開櫟陽,向渭水南岸而去,並且請示是否需要增派守衛力量。
畢竟,劉盈乃是太子,既然回了關中,一舉一動自然就備受矚目。
但劉盈其實早就將自己要去藍田縣的事情,提前向劉邦報備了。
嗯, 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於是,懶癌發作的劉邦,就順勢將一大堆的公文留給了張良陳平,自己帶著夏侯嬰蕭何,踏上了‘捕捉’劉盈的道路。
其實劉邦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準備帶著劉盈一起去上林苑狩獵,順便看看他搞出的大漢公學怎麽樣了。
嗯,在宮中待著,早晚身體被掏空……
見到劉邦搖頭,於是劉盈興衝衝的準備拉著他和蕭何幾個一起去看看。
別的不說,蕭何既然來了,軍方訂單自然也就來了!
現如今的煤鐵商社,已經成了一個類似於後世股份製公司的存在。
所以在商言商,東西不能白送!
片刻之後,好奇心被劉盈完全吊起的劉邦,將信將疑的跟在劉盈身後,慢慢向正在為小母馬釘馬蹄的地方走去。
馬鳴蕭蕭中,劉邦勃然大怒。
“即便是不用你那勞什子騎兵三寶,乃公也同樣能夠打敗項籍!”
“如此殘忍,這是蕭何教你的?是叔孫通教你的?還是乃公教你的?”
劉邦怒不可遏的指著劉盈,嘴唇微微哆嗦,很明顯,如果劉盈不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的話,今天這頓打是跑不了的。
劉邦看到的,正是一個手持燒的通紅的馬蹄鐵的工匠,將之按在小母馬的蹄子上的一幕。
“這不是很正常嘛?”
劉盈微微皺眉,臉上滿是疑惑。
“正常?”蕭何也有些憤怒的說道:
“儒家雖然迂腐,但卻也有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
“若是用那燒紅的鐵塊,放在你的身上,你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