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雖然這時候的燕國並沒有降雪,但天氣確實是一天比一天的寒冷了起來。
於是,北上攻伐燕國的漢軍開始分批次的返回家鄉。
劉盈漫步在薊縣南邊的沿海灘塗之地,接連搖頭歎息。
這一時期的造陸尚未全部完成,不僅後世裡的東方明珠還沉在海底,就連北方的煎餅果子也是如此。
所以為了避免裝載著朗姆酒的運輸船在淺灘中航行造成擱淺,就需要繞一下了。
具體的路線則是,順流而下的朗姆酒先運到夜邑,也就是萊州灣裝船,接著北上運往碣石,也就是後世的秦皇島,在始皇帝第四次出巡時修建的臨時碼頭裝卸。
然後再交割給急不可耐的東胡人、夫余人,以及肅慎人。
繞了點,但這是無奈的選擇。
劉盈回頭看了看北方的薊縣,將修建京杭大運河這一奇觀的想法暫時擱置。
畢竟,奇觀誤國……
現階段,還是將有限的人力,投入到對於鴻溝的疏浚之中。
這條貫通黃河和淮河流域的人工運河,才是這一時期不折不扣的帝國大動脈,以及黃金水系。
當然了,如果能夠拿下南越國,長江就會取代鴻溝,成為新一代的黃金水系。
後世裡的長江之所以很牛,不單單是因為長江航道在人們固有印象中,上至川渝,下至長江三角洲,貫通起整個長江沿岸的城市。
而實際上廣義的長江水系,最上遊可以到達雲南,通過嘉陵江可以抵達整個四川盆地,通過烏江連接貴州北部,通過洞庭湖水系溝通大半個湖南,通過漢江連接湖北西部,通過鄱陽湖連接整個江西,裕溪河連接巢湖,溝通半個安徽,通過大運河和淮河溝通另外半個安徽和幾乎整個江蘇,還有河南南部和浙北平原!
重要的是在這個年代裡,秦帝國為了解決盤踞在嶺南的百越,動用了大量的人力修建了靈渠。
這就意味著通過長江水系,也可以直接進入後世裡無法到達的兩廣地區!
而貫通了整個黃河流域和淮河流域的鴻溝運河,無疑將整個漢帝國的南北勾連在了一起!
無論是在這個年代,亦或是在高鐵騰飛的年代裡,水運,永遠是最量大管飽的運輸方式。
盡管黃河這條母親河漸漸變得不太適合通航。
簡單來講,就是黃河枯水期水位太低,下遊平均深度只有兩米五,而一些地區甚至只有一米多深。
這個水深,如果通航平底貨輪,只能是滿載容量在一千噸以下的小型輪船。
也就是說,一次貨運量不足四百噸,大約十五個集裝箱。
看起來規模不小,等同於半個班次的貨運列車,但和長江動輒航行的萬噸巨輪相比,就完全是小巫見大巫了。
但是,這和我大漢帝國有何相乾?
劉盈面朝大海,攤了攤手,他此刻在夜邑加班加點趕製的雙桅縱帆船,載重量不過一百多噸。
就這,讓韓信昔日在齊地時,每每見到都要停下腳步讚歎許久……
雖然韓信是個土包子,但據造船的很多老船工說,劉盈定製的那條旗艦‘漢風長存’號,要比昔日始皇帝出海射殺大魚的超大型海船還要大整整好幾圈!
嗯,所謂的大魚,就是出現在渤海的鯨魚,是徐福忽悠始皇帝增加預算用的。
劉盈再度看了看遠處波濤洶湧的大海,輕輕地搖了搖頭。
雖然他已經從肅慎人口中得知了徐福的下落,但現在就只能讓他多活兩年了。
畢竟劉盈定製的大船還沒有下水,而這時候的舊式海船他又信不過。
因當年蒙古人的前車之鑒,所以他不打算重蹈覆轍。
等到了第一批開工的兩條雙子船成功下水之後,就是徐福授首,以及漢國進行二次貨幣改革的時刻。
銅錢價值低,金幣價值又過高,所以需要一個中間級別的貨幣來作為補充。
白銀。
劉盈環顧了一周之後,覺得還是後世裡已經用實踐證明過的島國銀礦易於開發,且量大管飽。
最最重要的,則是那裡人身材矮小,最適合下井挖礦了!
制定好第二個五年計劃的一部分之後,劉盈繼續在灘塗上百無聊賴的走來走去。
直到蕭祿從遠處急匆匆跑來。
“太、太子,潮水退了!”
頃刻間,劉盈歡呼一聲,提起地上準備好的籃子就跑。
其實,他今天是來趕海的……
………………………………………………
廣陽郡,范陽城東的馳道上。
車轔轔,馬蕭蕭,到處都是南下的馬隊和戍卒。
伐燕之戰雖然以一種相對滑稽的方式收場,但那些征召來的戍卒,不僅完成了今年的更役,而且白吃白喝了許久,最重要的是白嫖了一級爵位!
這,就讓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神情。
最重要的是,帝國和周邊的蠻族完成了一次規模龐大的交易。
牛、馬,各上萬匹!
雖然有些牛被他們殺掉吃了……
但還有很多體格健壯的牛被單獨圈養了起來。
所以閱兵過後,很多戍卒紛紛請假前去參觀……準確的說,他們是買牛去了。
這群戍卒雖然此刻是兵,但他們每個也都是忙碌在田間地頭的自耕農。
牛,對於像他們這樣的家庭意味著什麽,他們自然最清楚不過。
只不過可惜的是,他們大多很窮,買不起。
但這不重要,仁慈的,愛民如子的,解民倒懸的太子殿下知道了這一切後,慷慨解囊,向他們提供了近乎無息的貸款!
不高,借一萬錢,一年之後還一萬一千錢,也就是每年一成的利息。
四舍五入,不就等於白借了嗎?
所以開設在薊縣的馬市,除了劉盈答應給盧綰留下的幾百頭牛之外,剩下的全部被搶購一空!
嗯,雖然有利息,但劉盈開出的賣牛的價格,卻比他們老家要低得多了。
以關中地區的牛價來說,一頭健康的牛,按照體型大小溫順程度以及公母,價格大約在兩千錢到五千錢不等。
而薊縣這邊的牛,因為還需要調教,所以售價比內地普遍要低三四百錢。
這,不就相當於是把利息錢省出來了嗎?
畢竟農民調教自家耕牛所付出的人工成本,是完全不算錢的。
而讓他們敢於負擔債務的原因,則是因為漢帝國的建立,給予了他們秦朝在時,所沒有的一種東西。
希望。
他們相信,自己會在漢帝國,也就是劉邦帶領下,獲得比秦朝時更好的生活。
這次僅僅只是一次武裝遊行,就獲得了一級爵位所代表的百畝田地,就是明證!
所以,這種便宜誰不佔誰孫子!
也因此,千金散去還複來的劉盈,就美滋滋的趕海去了……
畢竟他也不虧。
這幫向他借錢的家夥雖然此刻很窮,但如果細算算的話,就會發現,他們,潛力無窮!
有父母有老婆,有宅院有良田,這種人都不算優質客戶的話,誰算?
此刻,夾雜著馬嘶牛吼,歡聲笑語的馳道上,前燕王,現如今的關內侯臧荼一家,卻顯得有些蕭索。
畢竟從前他們是王族,如今卻需要搬到櫟陽去做一個如同刑徒的關內侯,這樣的心理落差,任誰也無法輕易接受。
但坐在一臉憤憤不平的臧衍對面的臧荼,卻格外心平氣和。
相較於他兒子的稚嫩,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臧荼已經將自己的心態調整了過來。
畢竟之前他確實想要蠶食代郡, 而且告發他的也不是別人,而是他的丞相……
所以,他做人實在是太失敗了。
如今能免除身死族滅的悲慘下場,而且他前半生獲取的財富也沒有被劉邦奪去,最重要的是有了關內侯這個爵位,即便是虎落平陽,也不會被犬欺。
仔細想想,其實這樣的結局,比他曾經的上司韓廣,以及袍澤田都要好的多了!
所以他看向臧衍說道:“到了櫟陽之後,你要約束族人,非必要不外出,全家人的吃喝,都讓賈人送到府裡來!”
臧荼不是特別怨恨劉邦的一個原因,就在於劉邦為人夠仗義,雖然強行將他遷入櫟陽,但還是賞賜給了他一套昔日的秦王行宮作為宅邸。
臧衍抬頭看了看臧荼,縱然心中有千般不願,但還是重重點頭:“知道了。”
老話說得好,爹在外面受氣了,回家第一個揍的就是兒子……
臧荼雖然現在看上去有些窩囊,但卻戎馬倥傯多年,武藝高強,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主!
打起兒子來,不僅天經地義,而且還格外有技巧,傷皮不傷骨!
在臧家父子的沉默之中,在馬車角落裡四處爬著的臧兒卻慢慢湊了過來。
她有些戀戀不舍的掏出口袋裡的飴糖,高高舉起:
“大父吃糖……太子哥哥說了,心情不好的吃點糖心情就好了……嗯,什麽是心情不好鴨?”
臧荼被她小大人一樣的話逗笑了,再看看她如同粉團子一樣的小臉,更是忍不住的將她摟進懷裡。
只是下一秒鍾,他低著頭看著自己懷中的孫女,輕輕呢喃:“太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