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夏城南,項羽深深回望一眼城頭劉邦,臉上滿是不甘心。
郎中騎兵出現在了他的側翼,而鴻溝東岸煙塵四起,很明顯是有大軍逼近。
項羽心裡很清楚,漢軍後方沒有一支軍隊是從屬於他的。
那麽來的,必然是劉邦的援軍。
不過和身邊顯得慌亂的楚軍士兵不同,喜歡刀尖之上行走的項羽,心裡在盤算著反打的可能。
按照這一時期的通訊手段,諸如這種從不同地域趕來的援軍,彼此之間必然沒有一個統一的指揮。
到時候他們分批投入戰場的時候,就給了項羽集中攻擊一點,撕裂漢軍整條戰線的機會。
所以項羽駐馬原地,虎視眈眈,直到漢軍營壘中,響起尖銳刺耳的鳴金之聲。
一瞬間,黑壓壓漫出營壘的漢軍士兵,如同退潮般迅速後撤,再度回到了修整一新的營寨之中。
漢軍之中,不僅有模塊化戰棚,就連鹿角柵欄等物,也根據需求不同,分成了若乾個型號。
標準化生產的好處,就在於只需要找到相對應的編號,就可以直接替換掉損壞的部分。
通過這幾年的滎陽保衛戰,漢軍已經習慣了嚴格按照操作指南,來修理和搭建防禦性工事。
見到漢軍撤退,項羽沉默良久後,只能無奈歎息一聲,隨即也下令收兵。
很明顯,劉邦現在並沒有和他決戰的想法,而且漢軍援軍已經到來,這時候再度攻城,不單單是士氣低迷,而且也完全沒有勝算。
此前楚軍攻城死戰的底氣,在於自己和漢軍兵力相當,且漢軍並沒有太堅固的城防。
現如今漢軍城防並沒有變化,但援軍到來,兵力對比上必然發生變化。
不知彼而戰,是兵家大忌。
隨著楚軍退去,一旁嚴陣以待的灌嬰,也隨即慢慢向陽夏城靠攏。
接連數日的攻城戰,最終以雙方罷兵而告終。
但誰都知道,此時的和平是短暫的,也許在轉瞬之間,一場決定天下大勢的決戰就將爆發。
日暮降臨,殘陽如血。
但在漢軍營壘之中,殺豬宰羊,一片歡騰之聲。
不管怎麽說,他們今天都屬於勝利的一方。
等待了許久的援軍,此刻也已經會師。
尤其是劉盈韓信帶來的東線軍團,此前到來的不過是不到三分之一的先頭部隊,真正的主力部隊,就在這一兩天之內就能到達。
這可是,三十萬人的大兵團啊!
一想到再加上呂國和韓國的軍隊,總兵力將突破五十萬,所有的漢軍士兵即便是沒有喝酒,也同樣出現了些微的眩暈。
勝利,就在眼前!
嗯,劉盈這邊在匯合了彭越的十萬人之後,就果斷分兵,派遣了部分軍隊南下,全面接管此前被灌嬰盧綰等人打下的西楚郡縣。
也許不能在短時間內將這些地方的人力財力收為己用,但如果項羽也用不了,那就是大勝利!
敵人減少一分,就相當於是自己變相增加一分。
反正說是幾十萬的軍隊,但受限於戰場大小,其實投入作戰的戰兵可能就只有五分之一或是不到一半,剩下的只能是用來保障後勤的輔兵。
而在一些坑爹的地形下,甚至於前方只有一人作戰,但卻需要後方十人為之提供保障。
只是劉邦作為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top5軍事指揮官,此刻他選擇和楚軍決戰的地點,就是位於鴻溝東岸的陽夏固陵一線。
有了這條人工運河,即便是漢軍總兵力有了五六十萬,後勤的壓力其實也並不大。
畢竟無論古今,後勤保障的難點,
不在於物資的儲量,而在於道路的情況。所以班公湖對峙的雙方,一邊就吃著火鍋唱著歌,另一邊就只能淒淒慘慘戚戚了……
嗯,垓下,也同樣位於鴻溝這條貫通南北的運河水系之中。
基於這種情況,知曉歷史走向的劉盈,提前做出安排,免得後續發生一些麻煩的事情。
不過此刻穿梭在一片歡騰的漢軍中的劉盈,一門心思做起了獵腸人……
先秦之時,受限於生產力,以及很多香料並沒有被人所熟知,殺豬宰羊之後,內髒都是棄之不食的。
畢竟,動物內髒的味道處理不好了,確實很惡心。
但最關鍵的,還是地廣人稀,不缺肉食,所以也就不願意去費這個勁。
這並非是何不食肉糜。
有記載的最早大范圍食用內髒的記錄,是在宋朝這種看上去富,但其實普通人窮的叮當響的年月。
貧窮,導致了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食用的部位。
而且所謂歐美人不吃內髒的說法,也同樣是一種謠言。
漂亮國曾經有一本暢銷書,名為《羅勒太太的費城食譜》,裡面不僅詳細教授了如何食用心肝腰子等內髒器官做菜的方法,就連‘焯水’、‘過濾血沫’以及‘積累老鹵’這些被營銷號標榜為中餐不傳之秘的做法,也同樣一應俱全!
但沒辦法,人家的食品工業化做的太好了。
肉類幾乎都來自大型化的養殖場,集中化生產降低成本的同時,還大面積種植著用作飼料的玉米。
這樣一來,肉類的價格大幅降低,也導致了分揀內髒出售變成了一件成本很高的事情。
當然了,漂亮國的肉類成本低,還因為有著大量諸如從墨西哥等地偷渡的非法移民作為廉價勞動力。
此刻跟在劉盈身後,十幾輛板車上,堆滿了大腸腰子這些味道很大的東西,至於心肝肺等味道相對較輕的,則簡單處理後就可以食用了。
貫通城中的一條小溪下遊,劉盈扁起袖子開始幹了起來。
作為一個懶人,他將一群跟著他從關中到臨淄,之後又從臨淄到陽夏的庖廚全部叫了過來。
“看好了,我隻做一次!”
嘩嘩的溪流中,劉盈將大腸翻過來,先是清洗黏液雜質,之後在所有人心疼的目光中,在大腸上撒上食鹽和麵粉,繼續搓洗起來。
“就這樣做,誰要是偷懶省步驟,我就讓他連吃半個月的大腸膾!”
劉盈昂起頭,目露凶光,卻在人群中引發了一陣歡聲笑語。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劉盈雖然對於這種生吃肉類的行為敬而遠之,但不妨礙這一時期的人很是喜歡。
但大腸膾?
口味重也不是這麽個重法啊!
劉盈教會他們如何清理大腸之後,起身離開,他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鹵豬頭!
這一時期除了祭天之外,豬頭的吃法和普通肉一樣。
劈開,白水燉煮。
暴殄天物!
於是面對著一字排開的豬頭,劉盈用燒紅的鐵棍,開始燙毛。
雖說這時候的豬是黑豬,但其實只是毛黑,腿了毛之後皮膚的顏色還是很白的。
鹵豬頭所用的香料雖然不全,但諸如花椒桂皮八角草果等香料,其實也就足夠了。
至於用作上色的醬油,要想做出來也很簡單。
畢竟秦漢之時,延續了周朝的飲食文化,在‘醬’這一領域,有著很深刻的理解。
黃豆醬油,不難。
於是直徑接近一丈的行軍鍋內,水花翻騰,異香撲鼻。
除了偶爾在火光映襯下,一兩個死不瞑目的豬頭眼中,閃過一抹詭異的光……
在劉盈忙忙碌碌的時候,和所有人都見了一面,唯獨不見了劉盈的劉邦,有些按捺不住的到處尋找了起來。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雖說這句詩是形容情侶,但用作一個傲嬌的老父親身上,其實也很貼切。
於是,韓信灌嬰張良等人,就跟著劉邦一起,踏上了尋找劉盈的道路。
直到, 他們被風中飄來的奇異香味所吸引,見到了大鍋內翻滾的豬頭,以及站在一旁的劉盈。
此刻在面對著色澤誘人的鹵肉,以及久別重逢的兒子時,劉邦果斷選擇了前者。
他從懷裡摸出一把割肉小刀,準備先替大家嘗嘗鹹淡……
劉盈一把攥住他的袖子,滿臉嫌棄:“沒熟呢!”
劉邦低下頭,理不直氣也壯:“為什麽不早說?”
劉盈呆住,訥訥道:“你也沒問啊?”
劉邦頓時來氣,機關槍般說道:“我不問你就不說?就像是剛才一樣,過來行了個禮就跑了?咱倆誰是爹?”
劉盈:“要不,我給父親做個大腸膾就算做道歉?”
劉邦愣住,嘴角向上揚起:“大腸膾?你是不是又想吃乃公做的大耳刮子了?”
行吧,你厲害……劉盈默默向後退了一步,走進可以隨時被張良救援的距離。
而張良也微微一笑,上前圓場。
“好香啊,可是放了什麽特殊的東西?”
“花椒、良薑、甘草、八角……”
劉盈掰著指頭如數家珍,末了一臉遺憾的說道:“可惜很多從南海郡進貢而來的香料沒了,要不然味道還能更上一個台階!”
嗯,這句話是他編的。
但劉邦上鉤了。
“我記得你不是讓陸賈去南海和趙佗議和通商了嗎?怎麽?沒成功嗎?”
劉盈點點頭,旋即砸吧砸吧嘴說道:“成功是成功了,但這種東西趙佗定價太高了,而且這種壟斷的東西,他也不願意讓價……”
劉邦吸了吸鼻子,眼神向南眺望,臉上神色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