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州塞。
寒風呼嘯,黑雲壓城。
劉盈站在城頭之上,奮力抬起一根鋸斷的梁柱,指揮士兵在上面打上釘子,然後,用繩索將兩頭捆好,最後,再連接到一個絞盤之上。
這樣,一個簡易但殺傷力巨大的守城器械就做好了。
當敵人架著雲梯登城的時候,只需要將這根加粗的狼牙棒從城頭上扔下去,就能橫掃一大片!
而且,這並不是一次性的!
完事之後只需要轉動絞盤,就可以將狼牙棒收回,等待著再一次扔下去。
劉盈在城頭上忙活的時候,韓信正帶著人巡視著城防,他選擇直接將大門堵死,免得打起來的時候這裡成為守城方的一個破綻。
畢竟城塞廢棄多年,木頭製作的城門內裡恐怕已經有所腐朽。
呂馬童從城塞裡跑出來,登上城頭走到劉盈面前,一臉神秘的說道:“殿下,你猜我找到什麽了?”
“只要不是女人,隨便。”劉盈頭也不抬的回答,專心致志的製作著他的狼牙棒。
呂馬童臉一紅,跺了跺腳說道:“殿下快隨我來,真的是好東西!”
劉盈轉過頭,看到他很是堅持,於是吩咐其他人照著做,然後跟在呂馬童身後向城內走去。
少頃,一間殘破的民宅外,劉盈雙手抱臂,斜眼看著呂馬童:“這就是你說的好東西?”
呂馬童一臉神秘的說道:“殿下,你別看這裡外觀簡陋,但若是收拾出來了,卻是一間鐵匠鋪哩!”
劉盈揉揉眼睛打個哈欠:“然後呢?”
呂馬童指著房間內部:“我看過了,這裡的冶鐵爐還能用,若是將之拆了挪到城頭上,然後融化一些鐵渣。等到敵人攻城時候當頭潑下……”
劉盈眼前一亮,豎起拇指:“不錯,好想法。”
現在這個季節雖然寒冷,人們都穿得厚,但卻防不住燒紅的鐵水,就算是當場沒死,也會瞬間喪失戰鬥力,最重要的是,這種程度的燙傷,絕對不是匈奴人的醫療條件所能治愈的。
目睹了傷兵的淒慘,對於匈奴人士氣的打擊可想而知。
尤其是冒頓曾經頒布過一道法令,戰而扶輿死者,盡得死者家財。
也就是說,戰鬥之後把死者運載回來的人,就能將死者的全部家產歸為己有!
所以,為死人復仇的事情他們大概率是不做的。
…………………………
日中時分。
扛著臨時打造好的雲梯,在下馬步射的射雕者掩護下,一隊隊匈奴士兵開始向著武州塞前進。
右谷蠡王站在攣鞮稽粥身邊,臉色凝重的勸道:“還是算了吧,漢軍已經縮進了烏龜殼裡,強行攻城死人不說,還不一定能打下來……”
“大單於不是說過嗎,咱們的對手是漢國的皇帝,只要能宰了他,大匈奴就能擁有中原之地……”
“滾!”攣鞮稽粥刷的一下抽出腰刀:“你這個膽小鬼,只會躲在地洞裡的發抖的旱獺,再不閉嘴,我就用刀子跟你說話了!”
右谷蠡王打了個哆嗦,深深看了攣鞮稽粥一眼,再也不發一言。
反正此刻攻城的並不是他的部眾,所以,死的越多越好!
於是,他默默跟在攣鞮稽粥身後,緩緩向著遠處的武州塞走去,第一次的看清楚了城塞的全貌。
相較於高闕塞亦或是九原城,武州塞的城牆並不是太高,大約只有不到兩丈,只是此刻視線所及的地方,出現了一團團的紅,仿佛是一團團的火苗,在風中起舞,風助火勢,起伏妖嬈。
右谷蠡王心中驚疑,腳下並未停頓,他繼續走上兩步,就看到那一團團鮮紅的火苗下,是一頂頂黑漆漆的鐵盔。
再邁前一步,他便看見了一雙雙殺氣騰騰的眼睛,一張張猙獰恐怖的面罩,讓城頭上的漢軍更具威嚴。
不只是右谷蠡王有些發愣,就連邁步上前的匈奴士兵也有些發愣。
他們腳下開始遲疑了,緩緩再上前兩步,他們就看到了那泛著金屬光澤的獸口吞肩,怒目圓睜,霸氣凜然。
再然後,就是就是漢軍士兵身上的鐵甲,層層疊疊,密密麻麻。
甲光向日金鱗開!
城頭之上,矛戟如林,軍容嚴整,無人喧嘩,軍威喧赫,如烈火升騰。
右谷蠡王有些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看著遠處漢軍頭頂一簇簇火紅的盔纓,此刻雪後初霽天氣寒冷,但更加寒冷的是他的內心。
這樣的軍隊,是匈奴可以戰勝的嗎?
他並沒有參加之前的馬邑之戰,但卻也知道,被冒頓視為狩獵目標的,正是漢國的皇帝!
那麽,一支掃蕩了草原的偏師尚且有此軍容,有如此多的鐵甲,漢國皇帝所統領的軍隊,軍容又該如何?鐵甲又該多到什麽程度?
而且這一刻,他還想起了來之前聽到的一個傳聞。
漢國的皇帝不是人,是天神!
因為只有天神,才能一揮手就掀起漫天雷鳴!
右谷蠡王慢慢向後退了幾步,準備事有不妙的時候就第一時間跑路。
見敵則逐利,如鳥之集;其困敗,則瓦解雲散矣。
這,是匈奴的智慧!
………………………………
馬邑城。
昨天下午,這裡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寒風瑟瑟中,之前還能夠聽到回蕩在群山之中的狼嚎聲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無他,凍的。
漢軍雖然也是住在帳篷之中,但卻有煤球爐取暖,以及出戰前就準備好的狗皮帽子和羊皮手套,再加上有了足夠多的肉食,所以驟降的溫度並沒有對漢軍造成困擾。
當然了,這些狗皮帽子和羊皮手套都不是免費的,而是強製發放,從餉錢中抵扣……
一如那封著名的黑夫家書中所寫,除了戰甲武器,以及糧食酒肉等是國家負責外,士兵們穿的衣服都需要自備……
韓王宮中,劉邦臉上雖然還掛著鼻涕,但他卻並不打算再在這裡停留了。
雖然匈奴人來襲之後,許多設在群山之巔的烽燧都已經無人看守。
但馬邑城距離武州塞的距離並不太遠,當雪後初霽的時候,遠處飄蕩的烽煙清晰可見。
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並且會點燃烽火的軍隊,除了劉盈帶領的偏師,再也沒有別的了!
所以此刻,劉邦邊手腳麻利的穿著盔甲,邊低聲咒罵:“小兔崽子淨給乃公找麻煩,等見到了非好好抽他不可!”
作為天子近臣的太仆夏侯嬰,低頭幫劉邦系著盔甲的繩子,在劉邦看不到的地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這廝現在這副假惺惺的樣子,實在是太惡心了!
門外,頂盔摜甲的樊噲跑進來:“陛下,還是讓臣去吧,萬一這是匈奴人的詭計怎麽辦?”
劉邦斬釘截鐵說道:“不會。就算是又如何?這裡不是平原,我軍重步兵結陣而戰,難道還打不過區區匈奴?”
夏侯嬰也回頭說道:“是啊,太子吸引了敵人大隊兵力,我軍此時出擊,正是和匈奴人大戰一場的好機會!”
樊噲輕捋胡須頷首表示讚同:“既然這樣,臣就先領軍出發了!”
他們都沒有說要急著去解救劉盈,是因為對劉盈充滿信心……嗯,或者是對韓信充滿信心。
再加上劉盈出發的時候他們都在場,偏師攜帶的改裝後的馬車數量,並不比中軍少太多,即便是遇到襲擊,也可以憑借車陣和匈奴人周旋。
重要的是,劉邦之前用來逆轉戰局的神器,劉盈那裡也有。
此刻沒有聽到群山之中傳來雷鳴之聲,就說明事情並不緊急。
望著樊噲離開的背影, 劉邦輕輕歎息。
雖然他心裡知道劉盈那裡一切正常,但他還是很擔心啊!
只可惜信鴿並不認識人,只能是點對點的傳遞消息,要不然就可以時時和劉盈保持通信,然後微操……
………………………………
武州塞。
盡管劉盈向城下的匈奴人展示了威武雄壯的步人甲,但負責指揮作戰的攣鞮稽粥,還是下達了攻擊的命令。
頃刻間,城下的那些射雕者仿佛箭矢不要錢一般,瘋狂張弓搭箭射上城頭。
矢飛如雨中,響起了一連串叮叮咣咣的響聲,這是匈奴人的箭矢射在漢軍甲胄上被彈開的聲音。
不過韓信並沒有下令城頭的蹶張士還以顏色,而是站在盾牌之後,靜靜等待著扛著雲梯的匈奴士兵走近。
尤其是那些頭上梳著髻子,卻做匈奴人打扮的士兵。
漢奸……呸,準確的說是秦奸不得好死!
許是看到了城頭上漢軍並沒有發動還擊,那些試圖登城作戰的匈奴士兵頓時膽氣十足。
連還手都不敢,真是白瞎了那套好甲!
他們扛著雲梯快速前行,甚至已經幻想著自己穿著那樣的甲胄,該是何等樣的威風!
劉盈穿著他量體定製的板甲,從面甲上那細細的縫隙中向外望去,只見匈奴人和自己之間的距離,從百步快速變為五十步,然後是三十步,二十步,十步……
不過他和身邊的漢軍士兵一樣,並沒有絲毫慌張。
這,就是城牆給予守城者的安全感。
在他的等待中,韓信猛然揮動手中令旗。
刹那間,鼓聲大噪,矢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