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郡,膚施縣。
劉盈駐馬在封凍了大河西岸,眺望遠處山巒之上的白雪皚皚,莫名想起了一首詞,於是輕聲吟誦:
“北國風光,千裡冰封,萬裡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山舞銀蛇,原馳蠟象……”
一旁的張不疑雙手抱臂頻頻點頭:“不錯、不錯,康慨豪邁,氣勢磅礴,除了格式有些亂……不過簡單潤色一下,絕對是流傳千古的名篇!嗯,就像是那首‘大風起兮雲飛揚’一樣,就連我爹都讚不絕口……”
劉盈抬頭望天,避免和張不疑對視時暴露自己的心虛,反正他只是念詩,既不說這是自己寫的,也不說原作者是誰。
嗯,不主動,不拒絕,一如他pua盧綰一樣……
片刻之後,劉盈撥馬向西,上百騎士,十多輛馬車繼續沿著被積雪覆蓋的鐵路前進。
這是一條最早鋪好鐵軌的鐵路,是連通長安城和九原郡的長九鐵路的一條支線,目的是將廣衍縣今內蒙古自治區鄂爾多斯市東部的煤炭直接運送到壺口下方的碼頭,用更加便宜的水運順流而下轉運到中原和江南。
劉盈算過,哪怕運輸煤炭的過程中會裝卸數次,但總體成本和當地煤礦裡直接挖出的煤炭基本持平。
畢竟一處是黃土高原上的露天煤礦,只需要刨開松軟的黃土層就可以直接開挖煤炭,而另一處則需要先在山裡挖幾十上百米的礦洞,之後才是讓人下井,叮叮咣咣的挖掘煤炭。
重要的是礦井不僅需要不間斷的抽水通風,還需要付出人力物力去加固礦洞,否則強令礦工下井作業,無疑就是在草管人命!
這一來,礦井的采礦成本,就比露天煤礦要高出很多,這也是後世很多地方關停小煤窯,大量進口海外煤炭的另一個原因。
當然了,環保和可持續發展也很重要。
不過劉盈選擇修建鐵路,大量貨運上郡的煤炭到內陸以及江南售賣,一是出於成本考量,很多煤礦從前下井挖煤的主力軍是倭人,如今倭人近乎銷聲匿跡,下井挖煤的主力軍就變成了那些少地的庸耕者。
而自由民對於工錢的要求,可比奴隸要高出數倍不止!
畢竟井下作業屬於是埋了還沒有死,非萬不得已誰願意來乾這種又辛苦,危險系數又高的工作?
至於另外一個原因,則是為了遏製韓王信。
現如今韓王信的封地在後世除了以醋聞名之外,還以煤老板多而著稱,雖然韓國的很多煤礦都有劉盈的股份,但毫無疑問的是,韓王信才是如今的漢國最大的煤老板!
有錢,有兵,又有山川形勝之利!
雖說韓王信沒什麽謀反的膽量和野心,但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並不是看他做沒做,而是看他有沒有這麽做的能力!
因此劉盈的想法,就是先削弱一下韓王信積累財富的速度,然後再行推恩令,將如今的韓國一分為十五,從心腹之患,變成癬疥之疾!
嗯,韓王信有十五個兒子,九個女兒……
畢竟歷史線發生了變更,韓王信沒有和匈奴人媾和,自然不會被劉邦猜忌,因此沒有一不做二不休的造反。
重要的是韓王信有錢有地位,老婆多,子女自然就多。
當然了,綠帽子的幾率也大,比如漢景帝大概率就被綠了,那個生下了一百多個子女的中山靖王據說並不是他的子女,而是劉啟組織男男女女多人運動的產物……
過兩年發現丫有‘好男色’的傾向就直接打死……劉盈裹了裹身上的熊皮大氅,暗暗發狠。
畢竟‘弟妹’變成了他的媳婦,
那麽生下‘劉啟’的概率就是75%,因此不得不防!不過劉盈轉念一想,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劉啟好男色主要遺傳了自家的歐豆豆,而自己與賭毒不共戴天,大概率又會改寫歷史。
所以……
劉盈看著旁邊饒有興致打量著他的張不疑,問道:“之前讓你派人去蜀郡找人的事情,你做的怎麽樣了?”
張不疑愣了一下,眨眨眼睛:“什麽找人?我怎麽不記得?”
劉盈有些無奈,壓製住了踹他的衝動:“就是去找一個名叫鄧通,家住蜀郡南安縣今四川樂山的男人,嗯,現在可能是小孩……”
張不疑恍然,點點頭:“啊,我記起來了,是有這麽一回事!不過我將這件事交給夏侯灶去做了,他之前在蜀郡的尚賢堂活動,據說跟當地卓姓豪強關系很好,找人自然不在話下!”
卓?莫非是卓文君的卓家?可惜了……劉盈微不可見的搖搖頭,畢竟卓文君是傳說中的四大才女,不能親眼一見實屬遺憾。
“話說,你找一小男孩幹嘛?”張不疑策馬並行,小聲問道。
“嗯,讓他去給我家小四當伴讀小書童!這樣紅袖添香夜讀書,事半功倍!”劉盈有些猥瑣的笑了笑。
“什麽鬼?瞎說什麽呢!”張不疑鄙視的看了劉盈一眼,旋即笑著說道:
“給劉恆,不如給如意!恆這個人勤奮好學,長安的大儒學者無不誇讚,反倒是如意,聽說前些天他把轅固都氣病了……”
劉盈愣了一下:“誰?轅固都氣病了?那可是個好脾氣人啊,那混帳東西究竟做了什麽才能把他氣倒?”
“那誰知道?我就是聽人隨口說了一句,真真假假的我也不清楚……”張不疑自知說錯話,頓時遮遮掩掩起來。
劉盈斜撇了張不疑一眼,也懶得糾纏,畢竟歷來教皇子皇孫讀書都是最難的一件事,轅固既然上杆子去做,氣病了也是他自找的!
沉默了一會後,張不疑岔開話題,指著積雪中的鐵軌問道:“既然已經鋪好了,為啥還不通車?不是說修鐵路投入大嗎?還不趕緊想辦法收回點成本?”
劉盈搖了搖頭:“不著急。火車從礦區直通碼頭,跟船隻行到瀑布上遊、轉陸路走到下遊碼頭,二者之間的成本大差不錯,因此賺不到什麽錢!”
“嗯,長九鐵路就算是不間斷運行個兩三年,其實也收不回多少前期投入的成本……我之前專門算過,差不多需要十年時間才能全部償還掉所有債務……”
“不是吧?這麽多錢?”張不疑滿臉驚歎,輕輕晃晃腦袋:“怪不得之前你拉投資那麽困難……嗯,我明白你為什麽這麽冷的天也不願在長安城呆著了!”
“你明白什麽?”劉盈轉過頭。
“當然是躲債啊!”張不疑一臉笑嘻嘻:“我聽說了,就是咱們出長安城的那一天,燕王打上東宮討債,要不是太上皇及時出面,只怕東宮都給你拆了!”
討債?你知道個屁……劉盈滿臉讚同的點點頭:“對啊,還好咱們走得快……”
張不疑自以為洞悉一切,接著問道:
“要按你說的,通車十年才能償還全部債務,那豈不是每天都會有人去東宮討債?”
“嗯,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要知道買你債券的人,還不知道能不能再活十年呢!而且你那條文裡寫著有什麽不可抗拒之因素,還有什麽有限責任啥的……到時候人家父子相繼,然後你不認帳了可怎麽辦?”
劉盈頷首:“對呀,所以我才會親自趕來上郡這邊,主持通車儀式,親自駕駛第一輛蒸汽列車前往關中!”
張不疑等了一會,攤開雙手:“然後呢?”
“什麽然後?”劉盈有些詫異。
張不疑歪著頭問道:“當然是你想什麽辦法還債啊?你親自駕車, 人家就不上門要債了?”
劉盈笑了笑,並沒有直接回答張不疑的問題,開始現場編故事:
“老王在長安城開了一間肉鋪,他發現周圍鄉鄰普遍會在過年的時候大量購買豬肉,於是就和顧客商量,就是讓他們新年的第一天在他這裡存上一百錢,然後到了年底殺豬的時候,可以領走一百零五錢的豬肉。”
“於是,就會有很多貪小便宜的人去他那裡存錢,畢竟鄉裡鄉親不怕跑了……”
“然後,老王就把收來的肉錢拿去借給別人買牛買馬,預定借一百錢,還一百二十錢。”
“由於農田裡有牛馬乾活可以增加農耕的效率,閑暇時候還可以趕著牛車馬車去市集拉貨,於是很多人都找老王借錢。”
“這樣到了年底的時候,老王拿著收回來的一百二十錢,買了一百零五錢的豬肉送給鄉鄰,自己淨賺十五錢。”
“就這樣,錢越來越多。”
張不疑有些懵懂的點點頭,他總覺得自己明白了,但似乎又聽不明白。
劉盈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冒出來的胡茬,笑著繼續說道:“我親自駕車前往關中,為的就是昭告天下,火車是一種跨時代意義的交通工具,它擁有改變這個世界的力量!”
“人們見到實物後,信心更足,我就能售賣第二波的發展債券,而且可以比第一波的定價更高,利息甚至還能再降一些!”
“這樣,我就可以拿著債務換來的錢去償還債務,左手倒右手,直到還清債務,手中不僅有能下金蛋的雞,還能有一大筆錢!”
張不疑豎起拇指,稱讚道:“奸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