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劉盈說完,劉邦皺皺眉頭:“怎麽,難不成你建好的這麽大一攤子,成本比人家那十幾口子人的小作坊還要低?”
劉盈搖了搖頭:“肯定不會低啊,我這裡提供主要動力的是蒸汽機,相比於小作坊的水力不要錢,蒸汽機每天燒掉的煤就不是個小數目。”
劉邦眉頭越發緊鎖:“成本高,拿什麽和別人競爭?”
“誰說我們這是競爭關系了?我們其實是互利共生的關系。”劉盈伸出手指搖了搖,指正劉邦後繼續說道:
“我說過了,這間榨糖廠主要服務與那些種植甘蔗的種植園主。我可以更加高效的榨糖,因此可以將多余的利潤讓出來一些,提高甘蔗的收購價格。”
“這就意味著他們如果將主要精力放在種植甘蔗上,爭取維持品種不退化,多產甘蔗,這樣即便是不參與製糖業,也能獲得很可觀的收益!”
“產銷結合雖然補全了自家的產業鏈,但花費的精力太多了,不如主要經營種植園,簡單粗暴的獲取利潤!”
嗯,現如今嶺南主要種植的甘蔗並不是原生種,而是劉盈簽到的一種糖蔗,雖然這些年有所退化,但總體的甜度要比原本的竹蔗高出兩三個點。
雖然聽起來不高,但積少成多也是一筆很客觀的利潤!
聽著劉盈的話,劉邦輕輕頷首,但心中卻很不以為然,自家的崽自家清楚,眼前的小崽子啦啦渣渣的說了一堆,其實不過是為了掩蓋真相罷了。
如今這個大家不再恥於言利的年代,人家憑什麽會放棄自己能夠賺到的利潤?
能夠在嶺南這片蠻荒和文明並存的沃土上經營大型種植園之人,哪個的背後不是站著朝中勳貴?
所以,他們讓利於劉盈,難道真的就為了那點錢?
騙誰呢!
劉邦眯了眯眼睛,不再多說什麽。
他能夠戰勝項羽,得到天下,憑借的不僅是手中三尺長劍,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只有分餅分的好,才能聚攏更多人心!
不過這是打天下,而坐天下要比這個複雜的多,不僅要會分餅,還要讓大家的利益彼此糾葛。
比如他想要讓盧虞做太子妃,不單是為了曾經的誓言,最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盧綰,以及盧綰的門生舊故綁定在劉盈身上。
如此,這漢家江山才會穩定傳承。
想到這裡,劉邦嘴角揚起,拍了拍劉盈的肩膀,接著再次拍了拍盧綰,一臉讓盧綰咬牙切齒,讓劉盈懵逼的笑容。
這老頭不會又想多了吧?我真的只是在商言商……劉盈眯眼看著如今已經比自己矮了一些的劉邦,滿心無奈。
他開的榨糖廠只是為了牟利,並沒有什麽利益交換。
畢竟隨著時間的推移,新貴族慢慢變成了老貴族,自然要注意吃相,免得太過難看惹得同階層的笑話。
因此很多勳貴都從實體經濟,也就是嶺南的種植園中退了出來。
至少明面上是這樣的。
劉盈想了想,決定和想歪了的劉邦明說,免得這老頭將來再生什麽平衡製約的小心思。
於是他俯在劉邦耳邊,小聲滴咕:“爹你不會以為人家把甘蔗賣給我這件事,裡面有什麽利益輸送吧?”
劉邦愣住,沉默一會說道:“什、什麽利益輸送?乃公什麽也沒有想啊!”
劉盈點頭:“沒那麽想就行。看樣子爹還是那麽的明察秋毫。”
劉邦砸吧砸吧嘴,覺得劉盈不僅是在譏諷自己,還話裡有話,攥著拳頭說道:“小兔崽子又皮緊了是吧?說,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現在誰還乾種植園啊?不怎麽賺錢不說,
事還多的要死!”劉盈默默退後半步。“什麽意思?”劉邦追問。
劉盈解釋道:
“爹你想啊,要開種植園,首先需要從官府拿地吧?接著改造地形,修建道路、灌渠、水溝、圍牆、房屋、倉庫之類的基建工程。然後才是高薪請一個懂行的管事,招募或是購買乾活的庸耕者或是奴隸……”
“這一大堆的錢投進去,只是能夠保證種植園開張,而能不能賺錢,主要靠老天爺!畢竟是農業,澇了不行,旱了也不行……嗯,這裡是嶺南,因此不怕寒潮,相比於北方的莊園多少還有點保障。”
“如果這是從前,那自然沒說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哪怕種植園費心費力,但利潤還是有的,重要的是可以給家裡的親朋故舊找一個安身立業的活來乾。”
劉邦上下頷首,畢竟大漢帝國是一群由芒碭山中衝出來的人所開創,除開一些人之外,大家多是泥腿子,因此都有一大群窮親戚等著接濟。
比如曾經的周勃,日常掙扎在破產的邊緣……
劉盈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可現在時代變了。只要買對了債券,就可以躺著賺錢,而且這麽多年過去了,昔日的親朋故舊們早就不再窮困潦倒,因此自然不需要再維持著種植園了。”
“畢竟種植園中會有大量的隸臣,他們的府邸和莊園中也有著大量的隸臣,兩相疊加之下,即便是很多爵位已經到了徹候的勳貴,佔有奴隸的數目也超過了他們爵位規定的最大數目。”
“因此,就需要倍其賦!”
盧綰走過來訴苦道:“是呀,別說徹候了,我這個燕王的名額都不夠用了,每年被張蒼追著屁股要錢,煩死了……”
劉邦橫了他一眼,問道:“倍其賦,不過多出了幾百錢,你這個燕王連這都承擔不起?”
何不食肉糜了吧……劉盈看了看有些無語的盧綰,心中偷笑。
一個多幾百,一百個就多幾萬。
而諸如盧綰這樣的鍾鳴鼎食之家,佔有的奴隸數量不超過合法上限個萬兒八千的,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死了?
因此,這可不是幾百錢的事情!
盧綰沉默了一下,看向劉盈的眼睛中多了幾分祈求的神色。
畢竟現如今他和劉邦不僅僅是從前的‘豐邑兄弟’,還是君臣!
許多事情兄弟之間可以毫無保留,但君臣之間就絕對不能明言,哪怕雙方都心知肚明,也照樣不能放在台面上!
於是劉盈一笑,岔開話題說道:
“那怎了,蚊子腿小就不是肉了?常言道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盧叔現在要維持燕王的體面,還要養活一大家子人,重要的是還要給盧虞準備嫁妝,可不得省著點花?”
劉邦看了看黑著臉的盧綰,嘿嘿嘿嘿的笑了兩聲,促狹道:“看到了吧,這養兒子還真不如養女兒,你看著女兒還沒嫁過來呢,女婿就開始幫著老嶽父說話了……呵呵,你們才是父子,乃公其實是個外人……”
於是盧綰的臉越發黑了起來,就連縮在角落的張不疑也是滿臉黑線,畢竟他從來都是老嶽父打壓的對象,是仇寇,而不是兒子!
劉盈尬笑兩聲,將話題重新圓了回來:
“其實盧叔他們怕的不是張蒼,而是計相這個身份,畢竟現如今計相手下有近千稅吏,重要的是還有一支五千多人的卒史,這可全是久經戰陣的老兵!”
“逃這種隨便查查就能一清二楚的稅,還不如直接把自己關在廷尉府呢,只要那裡死了就一了百了,而不至於像計相那樣,逃稅漏稅父債子償,什麽時候還清什麽時候出去……”
“怎麽?這是乃公賦予張蒼的特權,你有不滿?”劉邦側目,臉上滿是陰鷙。
“不敢。相反,十分擁護!”劉盈做了個敬禮的動作, 笑著說道:“稅收取之於民用之於民。要我看,過些年還需要再調整一下稅賦,按照收入多寡來調整稅率,有錢的多交稅,沒錢的少交稅,再窮一點的還要發錢!”
劉邦愣了一下,直視著劉盈的眼睛問道:“你真的是這麽想的?”
劉盈重重點頭:“當然。我還記得昔日曾經對劉賈叔父說過這樣一句話,安得廣廈兮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兮俱歡顏!”
“只不過那時候的我還只是個小孩子,只是武安侯公子……”
現在是太子,將來是天子……劉邦在心中幫劉盈將沒有說完的話補全,滿臉笑呵呵的神情,看向盧綰繼續擠兌。
“看見了沒,這是咱兒子!嗯,也是你女婿,勉強算是半個兒子吧!”
盧綰黑著臉拿起一包糖霜,看著劉盈說道:“好一個俱歡顏。我記得你說過,吃糖可以讓人感到幸福。那麽俱歡顏,你這個糖準備賣多少錢,能不能讓人真的俱歡顏了?”
ps:其實秦始皇的威名有些仰仗劉邦。
畢竟就是‘皇帝’這個詞傳承了兩漢數百年,從此成為了最高統治者的代稱。
因此才有了‘始皇’這個聽起來就很牛逼的稱呼。
如果劉邦當時想玩個花的,效法西周,改皇帝稱號為天子,為表示尊貴,加一個‘神聖’的尊號,也就是‘神聖天子’,那麽兩漢二十多個神聖天子,約定俗成之下,也就沒有‘皇帝’這個詞什麽事了。
秦始皇,和隋文帝也就是基本畫上等號了……
甚至還不一定有隋文帝的名頭響,畢竟秦朝崩的比隋朝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