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國王都所在的山丘之下,漢軍如林而立,排列成一個個整齊的方陣。
此時在兩翼抽調的嶺南軍團之中放眼望去,不用仔細看士兵的面孔,就能準確的判斷出他們究竟是歸化的越人,還是漢人移民,亦或是秦人戍卒的後裔。
畢竟高矮參差不齊,在這種人均攝入蛋白質不足的年代裡,漢人士兵無論從身高體重還是肩寬,都比越人士兵大了一個數量級。
也因此,那一千五百名關中精銳部族僅僅是列陣而立,就讓觀摩漢軍作戰的僰人首領不寒而栗,心中充滿畏懼。
僰人首領身高普遍一米六多,體重不超過百余斤,而那些關中步卒是盧綰精挑細選,身高普遍在一米八以上,哪怕不穿鎧甲,很多人的體重就達到了一百公斤……
又高又壯,再加上身上鎧甲,手中武器在陽光下燁燁生輝,反射著金屬的光澤,嚴陣以待,殺氣騰騰,任誰看了都是兩股戰戰。
只不過讓僰人首領們心中稍安的是,他們看了一圈,發現漢軍並沒有攜帶諸如繩索、爬杆之類的攻城武器,所以這群北方老即便長得再高再壯,今天也絕對攻不下這座固若金湯的滇國王都!
畢竟這座城市滇人經營近百年,最外側的圍牆全部由五人環抱的大木所做,根根高達三丈,即便是族中最擅長攀援的那些蜂蜜獵人,也無法爬上城頭!
嗯,蜂蜜獵人原本地位超群,但現在卻淪為雇傭兵,只是因為這兩年的大規模破產……
畢竟從前人們獲取甜味的手段有限,因此催生了這種拿命換蜜的蜂蜜獵人。
蜜蜂雖然沒什麽腦子,但也同樣適用於大自然的規律。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兩腳獸年年都來噶自己的蜂巢,蜂蜜建造巢穴的時候要麽選擇懸崖峭壁,要麽選擇高聳入雲的樹乾之上。
這就導致了蜂蜜獵人們采集蜂蜜,不僅要和蜜蜂搏鬥,還要和死神搏鬥!
因此,蜂蜜雖甜,但血腥之氣卻濃鬱撲鼻。
而這一切,都隨著漢商攜帶的甜味不輸蜂蜜的紅糖的到來,徹底改變。
畢竟滇國市場有限,拿命換來的蜂蜜如果不能換取高價,維持一家人全年的開支,真的不如老老實實耕田種地。
當相對蜂蜜廉價的紅糖佔據了滇國的市場之後,蒯徹培養起‘精漢’的行動就事半功倍了。
糖能刺激人的神經系統,成癮性很強。
‘精漢’們染上糖癮之後,自然會對一個能源源不斷讓人產生幸福感的國家有著無限的好感。
因此當那些觀摩的僰人首領小聲用僰人語言吐槽著漢軍時,‘精漢’們勃然大怒,抽刃相向,和自己的同胞乒乒乓乓的打成一團。
嗯,其實僰人沒有太多的民族概念,只有部族概念,此刻的打成一團,既有討好漢人的原因,又有想把事情鬧大,然後借漢人之手除掉往日裡那些和自己有仇的家夥……
只不過他們的願望落空了。
劉盈輕輕咳嗽兩聲,身後馮唐立刻帶領衛隊將騷亂平息,把鬧事的兩方遠遠隔開。
對於劉盈而言,無論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都不符合他的利益,只有兩方打成一團,結下血仇,才是最好的局面。
畢竟現在這個階段,漢人才是外人,在滇國屬於是少數民族,若是放任滇國的僰人團結起來,必然尾大不掉,形成諸如後世的那種土司制度。
到時候,改土歸流可就難了!
少頃,在距離滇國王都大約三百米的地方,十四門火炮一字排開,黑洞洞的炮口斜指向天,沉甸甸的炮彈堆了一地。
見此情形,列陣在步兵之側的漢軍騎兵無動於衷,除了偶爾發出幾聲馬鳴之外寂靜無聲,但那些跟在漢軍騎兵之後,穿著各色窄袖胡服的輕騎兵,則紛紛調轉馬頭,遠遠離開炮兵陣地。
這些人是軍中那些二代子弟的隨扈,畢竟他們的長輩都是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人,家中或多或少會養有退役的老兵作為莊客。
而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二代子弟們只是來劉盈這裡混個臉熟,順便刷刷戰功,因此自然需要這些不知道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幾次的老兵前來保駕護航。
至於老兵們此刻的離去,並不是做了逃兵,而是他們的馬不行。
漢軍騎兵的戰馬都經受過脫敏訓練,對於槍炮的轟鳴聲雖然也感到不適,但卻不會因此受到驚嚇而發瘋。
但老兵的馬就不同了,漢國不禁弓弩,但火藥卻是管控品,誰碰誰死,因此民間百姓的馬自然會被戰爭之神的咆孝聲嚇到。
軍規森嚴,驚馬哪怕沒有衝撞自家隊形,造成人員傷亡,但戰時無端引起騷亂,只怕也是人頭不保!
因此老兵們選擇離遠一點,等到打完了炮,軍隊發起衝鋒的時候再回來和自家的小主人匯合……
只不過有經驗的老兵跑了,沒經驗的僰人首領卻傻了。
“打雷了?”
“沒有吧,太陽這麽大!”
“那是哪裡來的聲音?”
“我好像聽那個漢人老頭說,這是漢軍的法器,是天神賜予漢人的神物,有開山裂石之威,無堅不摧之能!”
“聽他吹吧!那老頭嘴裡有一句真話?”
“快看,怎麽這麽多煙?”
在僰人的議論紛紛中,雖然硝煙彌漫,炮兵們大多看不清目標,但還是嚴格按照平日裡訓練的流程,用拖把沾水,清理炮膛順便降溫,再次裝填炮彈,調整角度,準備點火。
然後,高台之上的指揮官令旗搖曳,戰爭之神再度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咆孝。
轟!轟!轟!
這一次,僰人首領終於聽清楚了雷鳴般的聲音究竟從何而來。
不僅如此,很多眼尖的人還清楚的看到,城牆之後的箭樓莫名倒塌,不過這不是重點,讓他們感到震驚且恐懼的是,所謂的堅不可摧的城牆上,到處都是深坑!
湖在木頭表面的黃泥掉了一地,木頭樁子做成的圍牆不僅木屑橫飛,很多已經開始傾斜、折斷,似乎被一種沛不可擋的力量猛烈暴擊!
神,這是神才能擁有的力量!
於是他們看向身穿亮銀甲、頭戴裝飾著朱雀形象的紫金冠的劉盈時,臉上的神色就充滿了畏懼。
雖然此刻空氣中沒有一絲風,導致劉盈身後猩紅色的大氅垂在身上,顯得氣勢不是很足……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只有天神才能掌握的偉力,此刻被人所掌握!
如果某件事物看起來像神,聽起來像神,造成的後果也是神,哪怕對方宣稱自己只是人,那他就是神!
而天神站著,他們也站著,這無疑是對天神的褻瀆!
瀆神者,只有死路一條!
於是在劉盈微微抬著頭看向天空裝逼的時候,身後那些之前桀驁不馴的僰人首領嘩啦啦的跪了一地,叩頭連連。
“神!”
“偉大的天神!”
“原諒我們的冒犯吧,帶來雷霆和風的鷹之神……”
劉盈稍微有些懵逼,對方怎麽莫名其妙的納頭就拜,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畢竟語言不通……
於是他看向蒯徹,希望對方能夠給他翻譯翻譯,順便再解釋一下究竟他昨天跑出去造了什麽謠!
至於此刻的攻城戰,其實沒有絲毫懸念。
畢竟武器有代差,只需要炮兵轟、炮兵轟完步兵衝就完事了……
況且指揮作戰從來也不是劉盈的強項,這也是他把周亞夫找來的原因。
嗯,順便鍛煉一下年輕人, 畢竟不能總逮著韓信這一隻羊薅……
面對著劉盈的怒視,蒯徹有些心虛的解釋道:
“他們說你是鷹神……”
“嗯,僰人生活在山高林密的群山峽谷之中,因此崇拜能夠翱翔在青天之上,振翅破空的蒼鷹,所以他們會選擇在山崖上修建懸棺,以此效法蒼鷹,並且祈求鷹神將他們的靈魂帶走……”
“老臣前兩天看到殿下頭上金冠裝飾有朱雀,但僰人又分不清朱雀和蒼鷹,所以就在他們那裡隨口說了一句,說殿下乃天神下凡,揮手就會掀起漫天雷霆。”
“那些火炮就是殿下用自己的神力做成的法器……”
“嗯,還說了一點點故事,比如殿下小時候時常有蒼鷹盤旋其上,清晨的時候會有蒼鷹抓來羚羊、野兔放在門口,作為禮品……”
劉盈無力望天。
他心中很清楚,蒯徹這個嘴裡沒有三分真話的家夥胡編亂造的肯定不止這些,要不然那幫僰人不會一直跪在地上磕頭……
不過細想想,這也算是報應。
畢竟他給劉邦上了個雷王的尊號,塑像之上滿身都是三條腿的蛤蟆……
現如今他莫名其妙的變成了鷹之神,好嘛,是不是塑像的時候,身上長滿羽毛,背後再張開兩隻翅膀?
不過這樣也好,劉盈想了想,古人雲禍兮福所倚,如果在鳥人塑像的身後再多加上幾對翅膀,然後頭頂加上光圈。
接著篡改一下某教的原始記錄,將來西征發動戰爭的借口,就多了一個‘大聖戰’的選項!
人間之神,上帝的第二個兒子,活著的彌賽亞,盈·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