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郡,南鄭縣。
初夏五月,微風迎面而來已經有了幾分熾熱。
菱透浮萍綠錦池,夏鶯千囀弄薔薇。
在縣城北邊的一處池塘旁,微風送來的不只有熾熱,還有些許的臭味。
這裡,是‘大漢農牧商社’的所在。
劉盈在後世裡曾反覆聽營銷號說過,池塘裡的浮萍面積每天增加一倍,如果30天能鋪滿整個池塘,那麽哪天剛好鋪滿一半?
答案是第二十九天。
話雖然有點老,但也有其道理。
那就是水中的浮萍,在夏天的時候每天的產量都能翻倍。
所以,他在一到達南鄭的時候,就讓人找了這麽一個大小合適,位置也合適的池塘,之後讓人倒了幾車大糞和浮萍。
終於在今天的時候,浮萍長滿了整個池塘。
浮萍的作用很簡單,就是撈起來,然後用作鴨子和豬的飼料。
嗯,其實北方是有鴨子的,而且最早將鴨子馴化的地方,也是燕趙一代的先民。
野鴨是一種候鳥,開春之後飛往北方交配產卵,撫育後代,冬天的時候飛到南方去,而且一般也不會太靠南,到了長江流域一代就不再南遷了。
池塘邊,四五名農戶正忙忙碌碌的撈著浮萍,劉盈站在一旁反覆交代,每天最多只允許撈取三到四成浮萍,並且要煮熟了之後再喂豬。
畢竟這裡的浮萍是用奧利給養大的,難免會攜帶大腸杆菌。
遠處,十幾輛小推車吱吱嘎嘎的駛來。
劉盈向車隊來的方向看了一眼,趕忙迎了上去,躬身行禮:“大父。”
劉太公摸了摸他的腦袋:“幾天沒見,好像又長高了不少……”
劉盈笑笑沒有說話,只見劉太公把臉板起來說道:
“你在這裡搞這個、額……農牧商社,怎麽不提前給我說一聲呢?你要是說了,我可以幫你啊!不管是種田還是伺弄牲口,我都是把好手!”
劉盈仰起頭:“大父辛勞了幾十年了,也是時候好好歇一歇了,新中陽裡那邊正在打地基,大父有空不妨過去看看。”
劉太公搖搖頭:“這半年多一直閑著,都快把我閑出病了!”
劉盈想了想,反正這邊初創,牲畜少,活也少,於是點頭說道:“行吧,不過先說好,重活讓他們去幹,要是把大父累著了,父親還不得扒了我的皮!”
劉太公一揚眉:“有我在,你看他敢!”
劉盈笑笑沒有接話,只是看著招募來的農戶將小推車運來的豬仔和鴨子趕進圈舍。
漢中郡太過荒涼,即便是在這靠近縣城的地方,也並不太適合散養牲畜,畢竟此刻的天空上,不時有蒼鷹盤旋。
散養,就是給這幫家夥加餐!
不過也幸虧漢中郡地廣人稀,所以很多的農戶家中,都飼養有雞鴨鵝豬等牲畜,而且價格普遍比關中和潁川低了一半。
所以這也是劉盈準備在這裡搞集中化養殖,育肥後集中屠宰,然後醃製熏乾成耐於保存的半成品。
這樣一來,光是吃軍方訂單,就能賺的盆滿缽滿。
作為穿越者,他知道接下來要打好幾年的仗,而且在戰後,就連劉邦都找不到同色的馬用於拉車,將相日常出行隻坐牛車,普通百姓就可想而知了。
那麽,牲畜都哪去了呢?
被軍隊吃掉了。
古典帝國時期的軍隊多是良家子,並不是宋明之時的軍戶或是流民組成的奴隸兵,良家子們不光要吃飽飯,而且還要定期供應肉食,否則,就等著軍隊嘩變吧。
比如當年打漠北之戰的時候,漢軍在開戰之初,準備了十幾萬匹馬,
但是戰後,卻只剩下了三四萬匹。這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戰死了,當更多的,是作為軍糧被士兵吃掉了。
畢竟接連行軍作戰的情況下,是沒有時間讓馬匹去慢慢養膘的,反正都是死,不如趁著它還還沒有徹底餓瘦之前吃掉。
劉盈搞集中化養殖的目的,就是為了獲取足夠的乾肉運到軍中當做軍糧,替換下將要被屠宰的牲畜,運送到後方育肥後重新使役。
而且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當他大量收購民間牲畜賣給軍隊,如此紅利必然被很多人眼饞。
這和打造兵器不同,搞養殖簡單多了。
民間資本或是漢軍中的其他勳貴必然也想摻和其中,這樣,就可以調動他們的力量去集中並且大量飼養家禽牲畜。
如此一來,搞養殖的人多了,或許可以倒逼家畜的防疫,以及傳染病的治療水平得到提升。
就如同後世裡很多絕症被攻克,主要是因為有錢人怕死,於是重金投資醫療實驗室,之後惠及所有人。
圈舍外,劉太公突然看向劉盈問道:“怎麽沒見你那個門客,他不是最近一直陪著你身邊的嗎?”
劉盈仰起頭詢問道:“哪個?”
劉太公不假思索說道:“就是那個和你……”
他猛然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就是那個姓紀的年輕人。”
劉盈沉默一下說道:“大父說的是紀信吧,他呀,帶人去北邊修路去了……”
…………
漢元年五月,漢水之北。
紅旗漫卷,人山人海,近三萬精銳大軍整齊列陣在這裡。
今天,是卜者算出的吉日,宜喬遷,嫁娶,出兵!
遠處的高台之上,劉邦身後跟著韓信蕭何盧綰,聽著一個不知道從哪找來的禮官的要求,機械式的三跪九叩,祭祀皇天后土,以及戰神蚩尤。
根據禮官的說法,按照不同的需求,要在不同的時候祭祀古之八神。
一曰天主,祠天齊;二曰地主,祠太山、梁父;三曰兵主,祠蚩尤;四曰陰主,祠三山;五曰陽主,祠之罘;六曰月主,祠東萊山;七曰日主,祠盛主;八曰四時主,祠琅邪也。
蚩尤為兵主,在大戰之前的時候祭祀一下,討個吉利。
嗯,盡管蚩尤自己也是個失敗者……
祭台下方,端著一盆腥膻刺鼻,頗為新鮮的血液的劉盈,聽著禮官抑揚頓挫的聲音,判斷出這個家夥應該是個齊人。
他手中捧著的器皿,稱之為‘豆’,內中裝著的新鮮血液,就是‘血食’。
片刻之後,祭台上方的叩拜結束,劉盈一步一頓的將血食端上祭台,交到劉邦手中,之後,再由他來進獻給兵主蚩尤。
震耳欲聾的鼓聲之中,劉盈肅立在一旁,看著祭台上的幾個人繼續三跪九叩。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劉盈和劉邦對視了一眼之後,移開視線,有些慶幸此刻他還沒有被冊立為太子,否則今天這頓折磨,他也是逃不掉的。
片刻之後,祭祀完成。
劉邦換上了一身戎裝之後,開始任命此次出戰的將領安排。
韓信依然是大將軍,和他一起統領軍隊,剩下的則是授予周勃曹參等人正式的將軍稱號,唯獨有一人讓劉盈有些陌生。
陳胥。
劉盈用肩膀碰碰樊噲,小聲問道:“陳胥是誰啊?怎麽一直沒有見到過?”
樊噲小聲回答道:“這人是項梁當年借給漢王的人,項梁戰死後就留下來了,為人孤僻,但打起仗來還是有些本事的。”
劉盈恍然,怪不得沒怎麽見過他,他這個出身就決定了他不會和劉邦手下的這群沛縣人走的很近。
…………
關中,杜縣,軍帳連營數裡。
帥帳之中,身穿袀玄,頭戴王冕的章邯盤膝而坐,面前攤開著一張大大的輿圖。
這是一張昔日秦國尚未統一天下之前的輿圖,上面詳細標注著從關中通往漢中的各條道路。
帳外,走入一個年輕人, 抱拳說道:“大王,司馬欣還是不願意前來。”
章邯抬起頭,看著年輕人那張和他有四五分相似的臉,笑著說道:“說了多少遍了,這種場合下要叫大哥。”
來人,正是他的親弟弟,章平。
章平搖頭說道:“禮不可廢,既然大哥已然封王,那麽稱呼必然要變。”
章邯略微搖頭,他不願意再糾纏於這個話題之上:“不來就不來吧,憑借我軍的兵力,足以遏製劉邦北上了!”
他看著輿圖上畫出的道路:“月前接到密報,說是漢軍動員上萬人,正在搶修棧道……早幹嘛去了,如今受不了漢中的荒僻,才想著重修棧道,呵呵!”
一旁的章平小聲說道:“話雖如此,還是不得不防,萬一他是在迷惑我軍,意圖從別處入關呢?劉邦這人狡詐非凡,大王切不可掉以輕心!”
章邯抬頭笑了笑:“那你以為,孤為何屯兵於此啊?此地乃子午道的出口,地勢險要,雖然沒有雄關,但也同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至於棧道?孤早就在那裡安排好人手了,只等他修的差不多了,就一把火給他點了!”
章平佩服的點點頭,他本以為章邯一直停留在此地,是為了防范司馬欣揮師西進,沒想到還有這樣一重用意。
這麽說來,早在劉邦燒絕棧道的時候,自己大哥就開始防范他北上了。
章平看著攤開的輿圖,微微皺眉:
“大王,若是漢軍不從子午道和棧道北上,改為從故道進入關中呢?”
章邯突然愣住:“應該不會吧,那裡都荒廢了好幾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