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零,今年的初雪不知不覺就來了。
嫋嫋的雪花飄落,沒有風時顯得特別的溫柔美麗。
劉邦站在茅房之外,等待著夏侯嬰前去打探情報歸來。
少頃,夏侯嬰鬼鬼祟祟的繞開守衛視角,壓低聲音說道:“奇了怪了,此地通往灞上,居然沒有任何崗哨,反倒是通往戲縣的道路上,十步一崗五步一哨!”
劉邦沉默片刻,心中浮現幾分了然。
他翻身上馬,小聲說道:“你們跟我一起,從小路返回灞上。”
樊噲等人紛紛點頭,帶劍持盾跟在他身後,邁開雙腿大步狂奔。
唯有夏侯嬰,看了看遠處車馬分離的四輪馬車,心中長歎,無可奈何而去。
…………
大帳中。
從外間返回的陳平看了看項羽,略微點頭,表示劉邦等人已經離去。
項羽稍微松了口氣,他讓陳平出去安排,無外乎是防著范增再次使計,想出什麽別的方式來弄死劉邦。
另外則是不想讓劉邦向東而去,前往張耳等人那裡敘舊,畢竟劉邦這個人交遊極廣,和什麽人都能相處。
要是他和張耳田都等人達成共識,聯合起來,只怕自己接下來的計劃就泡湯了。
…………
大帳外。
目送劉邦離去之後,張良在原地踱著腳步,心中計數,按照劉邦離去前的吩咐,只有等到劉邦一行返回灞上軍營之後,他才能進入帳中請辭。
少頃,張良做出一副愧疚的模樣,走入帳中:“武安侯不勝酒力,不能親自辭行。特意讓我奉上白璧一雙,拜獻上將軍;玉鬥一雙,拜送范次將。”
項羽心中冷笑,醉醺醺的問道:“武安侯此刻安在?”
他看似是在問張良,但眼神的余光,卻始終注視著范增。
張良再次俯身而拜說道:“武安侯聽說上將軍有責備他的意思,遂獨自離去,現如今,只怕已經返回了灞上軍中。”
項羽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麽,只是讓人將劉邦送給他的玉璧拿著把玩起來。
范增臉上青一陣紫一陣,事到如今,他已經完全知曉,這幾天他一直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但他心中一凜,迎著項羽冷冰冰的目光,將手中玉鬥砸個粉碎,怒道:“豎子不足與謀!奪天下者,必武安侯也,我們都要做他的俘虜了!”
說完,他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怒發衝冠而去。
項羽盯著范增背影,伸手摸了摸自己修建齊整的胡須,嘴角揚起一抹冷笑。
陳平將一切盡收眼底,只是低眉垂目,一言不發。
…………
灞上軍營,大雪紛飛。
遠處的崇山峻嶺白雪皚皚,凜冽的寒風呼嘯著,那呼嘯嗚咽的聲音,仿佛有狼在山巔發出淒厲的嚎叫。
有雪,有風,風卷飛雪,刮面如刀。
劉邦縮在馬背上,遠遠望見懸掛著兩盞軍燈的轅門,心頭一震,打馬如飛。
突然,他看到了轅門之下,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馬到近處,劉邦已然看清了那人的樣子。
劉盈。
搖曳的燈影中,對方身上披著的熊皮大氅上,已經完全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
刹那間,劉邦鼻頭有些發酸,眼眶微微發紅,雙眼之中熱淚滾落。
他從馬背上跳下,急走兩步,迎著劉盈的視線,話到嘴邊還是變成了硬邦邦的語氣:
“誰讓你在這裡等著的?凍病了怎麽辦?”
男人啊,你的名字是傲嬌……劉盈假裝無視劉邦那帶著哭腔的聲音,上前行禮:“父親一切安好,孩兒才能安心,些許風雪,算不得什麽。”
劉邦俯身下去,
將他扛在肩上向軍營內走去,只是嘴裡嫌棄著說道:“你這小家夥,似乎又胖了不少,乃公差點都沒扛起來……”劉盈陰陽怪氣:“許是父親前些時日‘操勞’過甚,身體有些虛弱……”
聽出了劉盈語氣中的重音,劉邦有些訕訕的說道:“不是說好不提這事的嗎?”
…………
彭城,楚王宮。
一個身穿赤色華服,略微有些佝僂的男子,按劍立於露台之上。
這人正是牧羊人出身的楚懷王,熊心。
冬季呼嘯的晚風吹得熊心衣袂飄飄,天上星光燦爛,一閃一閃,仰頭看去,仿佛頭頂的那片星空才是一條鋪展開來的大河,而遠處滔滔的泗水,黑沉沉的仿佛是大地。
在他身後,陳嬰捧著一卷竹簡快步而來。
“我王,大喜呀!”
熊心轉過頭,臉色平靜如水,經歷過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後,他早已經有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涵養。
“何喜?”
陳嬰笑吟吟的說著:“武安侯劉邦已經攻克鹹陽城,秦王子嬰素車白衣出降,不僅如此,上將軍項羽帶領諸國聯軍也已經進入關中……”
熊心搶上前一步,看著陳嬰問道:“當真?”
去他的涵養,複興楚國的夙願將要在他手中完成,他現在隻想要唱、跳……
陳嬰用力點點頭,但臉上旋即掛上一抹陰鬱:“上將軍發來奏疏,詢問我王是否如約……”
“如約?”
熊心略微沉吟,不由得想起了昔日彭城之下,那千軍萬馬齊聚的場景。
“先入關中者為王!”
“雄楚必勝!”
他振臂高呼,萬人回應,那時候,千軍萬馬都跟在他的身後,簇擁著他,護衛著他。
四周的人山人海像風吹麥田一樣倒伏向他,不敢仰視!
熊心回憶了一下往昔,看向陳嬰:“你是說,武安侯攻入鹹陽城,受降子嬰,項羽帥軍進入關中,向本王發奏疏,詢問是否如約。”
陳嬰面露欣然之色:“正是如此。”
熊心淡淡一笑:“快馬送去本王詔命,隻兩個字,如約!”
陳嬰拱手行禮,慢慢退下。
熊心重新站在露台上,眺望著遠處黑漆漆一片的山河。
天下,楚國。
…………
陳嬰走出王宮,正要登上馬車,卻突然被一人叫住。
他回頭一看,正是白發蒼蒼的楚國令尹,呂青。
呂青走到他面前,詢問道:“王上是如何說的?”
陳嬰淡淡一笑:“如約。”
呂青捋著胡子,笑容滿面:
“王上到底不凡!如此,有了武安侯這個秦王製約,再加上那各有心思的燕趙齊魏諸國將相,他項羽無論戰功多麽顯赫,也難逃昔年白起的下場!”
陳嬰點點頭,表示讚同。
呂青說的沒錯,項羽再怎麽說,也只是諸侯聯軍的上將軍,他沒有自己的封地,也因此,他統領的軍隊,並非是他私人所有。
一如當年的武安君白起,戰功赫赫,最終也只是窩窩囊囊的死在了杜郵亭。
陳嬰舉了舉手中將要發給項羽的詔命,向呂青拱手道:“某先行告退。”
一刻鍾之後,這封加蓋了火漆官印的竹簡,搭乘著專門運送緊急信件的‘傳車’,從彭城北門出發,沿著寬廣筆直的‘三川東海道’,向關中的方向疾馳而去。
一路經過人口稠密的碭郡,穿越繁華富庶的三川郡,經過巍峨雄壯的函谷關,直達位於戲縣的諸侯聯軍大營。
“如約?”
項羽拆開竹簡,臉色陰冷,語氣冰涼。
在他身旁,鍾離昧龍且等將領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
良久過後,項羽看向帳內眾人:“擂鼓,聚將,傳秦庶人子嬰!”
…………
藍田縣,縣令府。
劉盈裹著一條熊皮大氅,從四輪馬車上跳下,鬼鬼祟祟走入府中。
劉邦隻回家拜見過劉太公一次,就借口軍務繁忙,從家中匆匆離去,讓準備找他吵一架的呂雉撲了個空。
於是,父債子償。
劉盈向東廂房探了探腦袋,發現那裡寂靜一片,於是準備溜回自己房間,先睡他兩個時辰。
隨著天氣漸漸寒冷, 軍中的帳篷不怎麽保暖,昨天睡到後半夜又把他給凍醒了,之後他重新點燃火堆,只是已經睡意全無。
嗯,更多的是劉邦睡著了以後打呼嚕,太吵了!
就在劉盈躡手躡腳的時候,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弟弟!”
劉樂蹦蹦跳跳出現在他身後,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勒個去……劉盈捂著胸口,但卻並沒有轉過頭,而是看向了呂雉的房間。
果然,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呂雉穿著一身白色曲裾走出。
也不知是冬天裡穿的衣服厚,還是她本來就是那樣,腰間系著的湖藍色腰帶,越發讓她顯得纖腰一握,整個人像是一顆葫蘆……
她一手叉腰,卡姿蘭大眼睛中怒火熊熊:
“有本事就別回來啊!怎麽不接著在你爹那住……”
劉盈狠狠瞪了一眼劉樂,快走幾步衝上前:“孩兒拜見母親!”
呂雉臉一扭,哼了一聲轉身向房間內走去。
劉盈笑嘻嘻的跟了過去,詢問道:“母親,家裡的火炕溫度可還行,別省著柴火,關中守著秦嶺,木柴到處都是……”
他想回家裡睡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家裡的火炕已經盤好了……
畢竟按照他的記憶,項羽主持分封諸王的結束時間,保守也在開春以後了。
呂雉轉過身,兩條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怎麽又把頭髮梳成這個樣子了?來,讓娘好好給你梳梳頭!”
“能不梳成羊角辮嗎?”
“那就衝天辮,喜慶!”
突然,院子傳來一陣喊叫:“快看,天怎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