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一天流逝,轉眼間就到了劉盈所說的三天之期。
清晨,整個長陵邑十步一崗五步一哨,到處都是汗流浹背,但卻打起精神巡弋的甲士。
劉盈已經在昨天就住進了長陵邑,此時車駕就停在皇陵邊上的宮殿群,而道路的兩側也早就擠滿了從各地趕來的圍觀群眾。
雖然他們所在的位置根本看不清劉盈的模樣,但這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感受一下氛圍。
一如後世給愛豆接機的腦殘粉……
如今在輿論的宣傳下,劉盈的腦殘粉不計其數,今天來這裡湊熱鬧的人中不乏有海外商賈,對於他們而言,哪怕能親眼看一看統治著大漢帝國的傳奇君主出行的排場,那麽回國之後,也足以和左鄰右舍,兒子孫子吹一輩子了……
當然了,如果能近距離看上劉盈本人兩眼,那就更好了……
只可惜他們今天注定無法得償所願。
從他們的視角看過去,只見長陵正門大開,內裡重重宮禁之處迅速走出一隊持戟中郎,口中高呼著什麽,然後車駕最前端的鼓車之上驟然響起金鉦鼓樂之聲。
然後,許多身量比較高的人隱約看到一個頭戴長冠,身穿戎裝的身影坐上六馬拉動的金根車,然後沿著重重甲士守禦的大路向西而去。
那裡,正是皇家海陸軍官大學附屬講武堂的方向。
“皇帝萬歲……”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聲嘶力竭的喊了一嗓子。
緊接著,高呼‘皇帝萬歲’的聲音如海浪般開始奔湧。
嘈雜,但震耳欲聾。
國人之美我著,愛我也……劉盈昂起頭,看向坐在他另一邊的張不疑:“此情此景,你就不想跪下來給朕磕一個?”
張不疑撇撇嘴,一言不發的將頭扭到另一邊。
此刻,他開始暗暗後悔自己不應該過來湊這個熱鬧。
今日講武堂演武,同時也對那裡的軍校委培生進行一次不定期的抽考。
嗯,講武堂招收的學生,主要以勳貴之家的紈絝子弟,以及有著卿大夫一級爵位的長子為主,目的就是讓這些文化水平不足的家夥在這裡惡補一下,免得等到‘考入’皇家陸軍或是海軍軍官大學的時候跟不上學習進度。
冷兵器時代只要弓馬嫻熟,就可以勝任底層或是中層軍官,甚至於大字不識一籮筐也照樣能獨領一軍,但如今的大漢軍校面向的是未來,軍官自然不能是從前的那種老子英雄兒好漢所以學習學個屁的文盲!
因此,軍事院校的考分極高,每年招考的時候基本上都屬於是掐尖的那種,成功考入軍校者無不是學神、學霸一級的存在。
畢竟大漢以武立國,人人尚武,尤其是中二氣息爆棚的少年,誰還沒有個做軍官,號令千軍,揮斥方遒的夢?
至於張不疑來講武堂,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那個剛剛會到處跑著招貓逗狗的兒子。
張無忌……
人貴有自知之明。
張不疑還是個中二少年的時候,也曾經幻想過強爺勝祖,自己在有朝一日可以超過自己親爹,成為天下第一智者!
但現在他覺得,混吃等死也挺好的……
於是他就默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在他們家,他的智商基本上除了凌駕在他那兩個更加中二,更加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魚唇的歐豆豆之上,基本是屬於是被他爹和他娘輕松碾壓的存在……
而他那個媳婦……
嗯,說了就顯得有些不禮貌了。
因此張無忌雖然長得漂亮,說媒的人快把自家門檻踏破,但那只是因為身份,是因為帝國大長公主的嫡子,
留候三代目,再加上可以繼承一份富可敵國的家業罷了……當然了,還有一些渴求生個漂亮外孫或重外孫的老家夥……
但除此之外,沒一個上門說親的人是因為看中張無忌的智慧……
雖然,那只是個奶娃……
所以張不疑的打算,就是看看講武堂的師資、學風,然後考慮一下過些年要不要把張無忌送過來,砸點錢換一個直通軍校的名額……
當軍官不太可能。
畢竟無論是他還是劉樂,出於對孩子的溺愛也不會允許張無忌去軍隊廝混。
但問題的關鍵是,皇家陸軍軍官大學不僅為帝國培育出大量的基層軍官,而且諸如土木工程、國際商務管理等學科也是大漢一絕……
所以,張不疑的計劃就是將張無忌送到軍校去念商務管理,然後回來接管家業……
只不過在這個人人尚武的年月,張不疑的小心思不足為外人道,因此哪怕對面閑得無聊沒事找事的劉盈對他各種挑釁,他都忍了……
一切,為了孩子……
劉盈見沒有撩撥到張不疑,於是轉火劉邦:“爹,我覺得你今天沒有必要來,萬一把你氣著了就不好了……”
劉邦橫他一眼:“為甚?”
劉盈笑眯眯的說道:
“講武堂的委培生多是勳貴家中的紈絝子弟,終日裡鬥雞走馬,流連青樓酒肆,雖說入了講武堂之後好了一些,但畢竟講武堂只有一年學製……”
“嗯,當然了,不排除有些人始終無法畢業,不能考入軍校……”
“因此一想到要將帝國軍隊交給這幫人,連我都整宿睡不著覺,就更別說爹你了……關鍵是他們大多都是你的熟人……”
劉邦冷哼一聲:
“我的熟人?難道他們和你不熟?”
“真當乃公不清楚,那幫混帳東西都是從何處學來?”
“所謂上梁不正……”
林蕭你現在罵人可真夠高級啊……劉盈昂起頭,側著眼睛哼了一聲:“反正先說好,我發飆的時候爹你別來給他們求情!”
劉邦保持同樣的姿勢:
“乃公才懶得說那老些,有這功夫,我不如想想該怎麽修葺一下長陵,昨天住進來的時候發現裡面好些地方的瓦片都有些舊了,看樣子需要翻新一下……”
“這裡,才是乃公永遠的家啊!”
豁達,不愧是漢高祖……劉盈豎了豎拇指。
漢國奉行的徙陵制度,皇陵所在地設縣,遷徙百姓充實人口,為的就是方便就近分派徭役,同時在君王死後,這些人還能充作守陵人。
而皇陵也不僅僅有地宮,在地上部位還有著宮殿群。
所謂視死如生……
至於劉邦所說的瓦片舊了,自然也理所當然。
當年修長陵的時候甚至要趕工期,畢竟那時候的劉邦年紀已經不小了,隨時使用地宮的需求。
但在蝴蝶效應之下,劉邦在楚漢戰爭階段有驚無險,並沒有被項羽偷襲,受了一次致命傷,而後來的英布叛亂,漢軍以碾壓之勢摧枯拉朽,劉邦同樣沒有受到箭傷,只是武裝遊行、衣錦還鄉了一番後回到關中。
因此,長陵無主,沒有住進來大量的宮人內侍,日常僅有幾個老兵巡弋灑掃,大量的空房子沒人住,自然就顯得有些破舊。
在劉邦滿臉感慨的時候,劉盈小聲問道:“公款?私囊?”
劉邦愣了一下,皺眉問道:“什麽意思?”
劉盈笑而不語,張不疑想了想,壯著膽子解釋道:“若是由國家進行撥款,那麽修繕長陵的報價就要上浮兩成……若是太上皇自掏腰包,那麽報價就能打個八折……嗯,七折!”
馬車外,手持長戟騎馬隨扈的郎官,隱約聽到了幾聲喝罵和慘嚎,但很快,這種聲音就淹沒在了周圍人群的山呼海嘯中,因此他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於是繼續保持著莊嚴肅穆的神情,護持著這輛坐有帝國最尊貴父子的馬車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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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海陸軍官大學附屬講武堂。
道路兩側滿是盛放的花卉,一朵朵,一叢叢,爭奇鬥豔,美不勝收。
而通向學校的道路上,更是纖塵不染,不停有人在地面上潑水,形成既濕潤,但人走上去卻絲毫不會有積水迸射到衣服下擺的程度。
畢竟這裡的委培生大多出身豪門勳貴之家,對於如何操持這種形式主義十足的接待有著充分的認知。
曾經的潛龍幫幫主如今一躍成為真龍天子,再也不是從前那種見面之後說幾句黑話就能勾肩搭背的存在,而是君主和臣子!
重要的是,那還是小氣記仇的主!
別說今日是考核,萬萬怠慢不得,即便不是,他們這裡但凡有絲毫怠慢,只怕也會被穿小鞋穿成三寸金蓮……
因此站在門口等待的人群中,除了曹參這樣兒子已經成年且有差事而孫子輩尚未入學的高官功候之外,剩下的諸如麗商、王陵等人無不是滿心忐忑。
畢竟虎父犬子是常態,誰家還沒有幾個紈絝子弟啦?
尤其是王陵,他家那個不省心的混帳東西還是個女裝大老,唱腔、身段,很多女子都有所不及……
在所有人的滿心忐忑中,遠處響起金鉦鼓樂之聲。
天子,駕到!
“快快快,站成兩行……”
曹參擺擺手,示意所有人呈兩隊站開,並且全都站在他的身後。
畢竟他為大漢相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在這種正式場合的站位自然要表明這一點。
少頃,劉盈手扶長冠從馬車上走下,笑著擺擺手:“都起來吧。”
但在他對面,曹參等人卻是滿臉懵逼。
不僅僅是因為手持龍頭拐杖,一副氣鼓鼓樣子的劉邦,重要的是劉盈的打扮很是古怪。
雖是長衫,但不同於以往的服裝樣式。
比如衣襟撞色鑲邊,看起來十分華麗。
再比如外套在脖子下方多了一點彎折的衣角,顯得脖子修長,使得整個人充滿了智慧和優雅的感覺,而腰間的皮帶、胸前的綬帶、肩頭的隆起,又讓人顯得很是幹練。
戎裝?
禮服?
似乎都不像,但卻突出了一個特點。
漂亮!
劉盈無視了身後的劉邦,如模特般在他們面前走了兩步:“如何,這種新式軍裝可還好看?”
聽到劉盈的話,曹參等幾個高官又仔細看了一會,嘴上各種讚歎的同時,心中也滿是悔恨。
如果是禮服,那他們自然也會有類似的服裝,雖然這些年他們居移氣,養移體……嗯,就是吃胖了。
但人靠衣裝,好看的衣服穿在身上就是比不好看的好看!
只可惜這是軍裝。
而他們早已經脫離了軍隊的序列,因此如此漂亮的衣服注定要和他們無緣了……
劉盈撥弄了一下肩章,心中不無遺憾。
可惜他要戴頭冠,不然今天還可以再弄個大簷帽。
比如他很喜歡的二戰時期的德式軍帽。
這種帽簷角度向下的設計,可以在眼部周圍產生一道陰影, 讓人的眼神顯得更深邃而且還能修飾臉頰,讓他看起來比隔壁那個小白臉更漂亮!
聽著周圍人的讚美,劉盈輕輕點頭邊走邊說:“收了吧,等下到我發飆的時候再繼續誇……”
曹參、麗商等人哄笑一會,搖頭說道:“講武堂法度森嚴,即便是一塊爛泥在這裡,也會被這座熔爐燒鍛成磚塊,成為我大漢帝國的萬世基業!”
“陛下多慮了!”
但願吧……劉盈只是笑而不語。
而在另一邊,如今長樂宮中尉宣虎卻看著劉盈身上的新軍裝滿是期盼。
畢竟他是高級軍官,新軍裝自然有他一份!
此人是宋國王室後裔,曾經是河南王申陽的部將,在申陽投降劉邦之後,宣虎跟隨韓信渡河攻滅魏國,之後又在劉盈當監軍的時候參加了滅齊之戰,只可惜垓下之戰的時候他受命鎮守齊地,因此最終只是受爵南安侯,食邑九百戶。
嗯,河南王申陽是昔日張耳門客,當初打完巨鹿之戰,申陽悄咪咪的渡河攻陷了雒陽周邊的河南郡,並派出軍隊迎接項羽渡河,所以在項羽有意挑撥離間之下,申陽成為河南王,跟往日舊主張耳徹底分道揚鑣。
只可惜漢軍的速度太快,申陽尚未來得及站穩腳跟,劉邦就已經擊敗三秦,準備東出函谷了。
無奈之下,申陽投降劉邦,從原有的河南王被降為瑕丘侯,食邑兩千戶,如今的瑕丘侯是他的孫子申無疚,此時正在講武堂中充作委培生。
畢竟在推恩令下,他如今的食邑就剩了八百戶……
所以,只有功名馬上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