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郡,大青山南麓。
這裡算是陰山山脈的中段,山體呈東西方向延伸,北坡相對平緩,南坡則相對陡峭,使得山南山北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當山北依然白雪皚皚的時候,大青山之南已經綠意盎然,點點不知名的野花從地下探出腦袋,隨風搖擺,預示著大草原的春天即將到來。
在大青山南麓的山腳下,有一座扼守著進山大路的要塞,這是秦朝時期征發移民修建,名為武泉縣的城池。
在縣城南方這條割裂的草原的土路上,劉盈摟著烏騅的脖子一馬當先向前疾馳,在他身後,是殺氣騰騰、怒目而視的劉邦。
嗯,劉邦現在的憤怒可以理解,烏騅四蹄翻飛,掀起陣陣煙塵,全甩在了劉邦的臉上……
兄嘚,你害死我了……劉盈搖頭歎氣,同時向左稍稍拉了一下韁繩,示意烏騅卡在劉邦的正前方。
而在他們身後,則是數以萬計,扇形展開的鐵甲騎兵。
鐵蹄踐踏,地動山搖!
而在他們身前,則是城門大開的武泉縣城,城頭上的匈奴旗幟已經消失不見,只是因為漢軍尚未進城,而城中缺乏繡娘,於是連夜繡漢旗的事情就沒有發生。
畢竟武泉縣距離雲中城並不遠,二者其實都屬於後世呼和浩特地區的管轄范圍。
雖然武泉縣的秦人戍卒不知道那些震天的巨響是如何發出,但他們還是清楚的知道,漢軍僅用了一上午的時間就攻陷了幾乎堅不可摧的雲中城!
秦人戍卒和漢人同根同源,又從漢商口中知道了所謂的漢承秦製,自然而然知道負隅頑抗的下場。
所以,向繼承了秦帝國的漢帝國投降,就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
少頃,當灰頭土臉的劉邦到達武泉縣城門口的時候,出城乞降的男女老幼哆嗦著膽子抬頭看了他一眼,旋即心中湧起了無盡的敬佩。
這,就是漢帝國的開創者嗎?
以老邁之身,不遠千裡披荊斬棘而來,以皇帝之尊親臨苦寒之地,這可比他們曾經的皇帝強的太多!
畢竟漢帝國作為一個新生的大帝國,國中能征慣戰之士多如牛毛,戰將如雲,謀士如雨,漢國的皇帝完全可以坐鎮國都,運籌帷幄,沒有必要親臨前線。
秦人戍卒作為老兵,自然知曉當主將親冒矢石,出現在前線的時候,軍中士兵能夠爆發出何種勇氣!
那麽同理推之,當一個帝國的皇帝出現在前線的時候,全軍的士兵能夠爆發出何種的勇氣和戰力,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
於是,劉邦的面無表情,就變成了沉穩自若,無盡威嚴……
因此他們就忽視了另外一邊,隨時準備撥馬就逃的劉盈……
……………………………………
日中時分,受降儀式結束,劉邦召見了那些武泉縣的‘民意代表’共進午餐。
在午餐開始之前,劉邦還發表了重要講話,對武泉縣的秦人戍卒昔日保家衛國的行為給予了充分肯定,對他們忍辱負重,假意投降匈奴人、伺機再度撥亂反正的行為表示了高度讚揚……
這老頭也太能嗶嗶了……劉盈一臉呆滯的看著自己面前的已經涼了的烤羊腿,心中滿是怨念。
不過在另一邊,武泉縣的那些人則是滿臉通紅,腰杆挺直,沉重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畢竟他們中爵位最高的也就是個官大夫,往常見到郡守這一類的官吏都需要跪在地上迎接,如今居然和帝國的皇帝平起平坐,聆聽聖音……
雖然劉邦那口音很重的沛泗方言讓他們有些聽不懂,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這種和皇帝陛下共進午餐的榮光,
值得他們的子孫後代吹一百年!……………………………………
傍晚,武泉縣外的中軍幕府,白天的輕松愉悅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凝重。
狼來了!
冒頓,回來了!
派遣出去掃蕩雲中郡轄內的匈奴人冬季營盤的遊騎來報,說是在原陽城(今內蒙呼和浩特市東南二十家子古城)以東的地方,發現了匈奴大隊,他們從望遠鏡中看到,匈奴騎兵中飄蕩的正是冒頓的大旗!
劉邦環視一周,發現這正合他意。
他千裡迢迢的從陝西跑到內蒙,為的不就是和冒頓好好乾一架嗎?
如今,冒頓可算是來了!
而在中軍幕府的大帳內,韓信盧綰等人對於冒頓的出現也毫不意外,畢竟這裡是匈奴王庭的所在,之前不知道什麽原因冒頓離開了這裡,但漢軍大舉收復雲中郡的消息必然會傳到冒頓耳中。
他們這一路也親眼目睹了,這片草原雖然冬季苦寒,但卻光照充足,宜耕宜牧,若是好好開發一下,絕對會是一個帝國北部邊疆的大糧倉!
到時候不光不需要從關中向這裡的駐軍轉運糧草,只怕關中還需要從這裡調運糧草!
而且雲中郡在手,則陰山山脈的長城就可以和太行山、燕山的長城連成一片,進可攻退可守!
重要的是這裡的地理位置特殊,匈奴人掌握雲中郡,則向東可威脅燕國,向南則攻擊韓國,甚至可以趁著冬季大河上凍的時候,直接攻入河套平原,進而威脅到漢帝國的首都,關中!
但若是漢國掌控了雲中郡,則相當於是在匈奴的心臟邊上打了一顆釘子,不僅截斷了匈奴人東西兩端的聯系,而且可以從這裡出兵,直接進攻匈奴人的龍城!
當劉邦的中軍幕府燭燈高照,亮如白晝的時候,遠在百裡之外的大黑河東岸,匈奴人的營地也是人聲鼎沸,牛吼馬嘶。
之前偷襲東胡王、丁零王,以及蘭氏王等部的單於庭本部騎兵陸續返回,戰果頗豐,不僅帶回了數以十萬計的牛羊馬匹,牧奴和女人也是多不勝數!
冒頓此刻斜靠在虎皮坐墊上,在他面前,則是那些摟著女人胡天胡地的左右大將等人。
這是匈奴人的傳統,他們在征服了一個草原部族之後,會選擇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集體再次征服一下那些部族的女人。
不過冒頓本人並沒有加入這種集體的征服,相反,他還斥退了一個如同母狗一樣倒退著接近他的女人!
哪怕那個女人皮膚細嫩,臉若銀盤,有牛一樣的柰子,馬一樣的屁股,而且往日裡身份極為尊貴,通常會作為閼氏的備選。
畢竟他現在動一動都喘得厲害,很容易在這種場合下丟光男人的臉面,重要的是他是匈奴的撐犁孤塗大單於,蒼狼神的子孫,絕對不會躺在地上,任由女人如同騎馬一樣在他身上馳騁!
因此冒頓雖然心癢難耐,呼吸沉重,但還是撚著胡須面露微笑,默默等待著傳統習俗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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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時分,吃過了手把肉,再次征服了一遍抓來的女奴之後,近二十萬匈奴騎兵跨過枯水期的大黑河,向草原另一側的漢軍奔襲而去。
作為普通的牧民,他們並不怎麽關心這片草原的戰略地位,他們只是想要將漢人趕走,一如十多年前他們的父輩趕走秦人那樣,好讓他們的子孫在這片肥沃的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牧馬放羊!
漸漸地,當晨霧散去的時候,他們看到了列陣在原野上的漢人軍團。
和他們記憶中的一樣,車壘,步兵方陣居中,那些身穿晃瞎人眼的鐵甲的騎兵位於漢軍兩側。
於是,匈奴人中號角連連,數以萬計的匈奴騎兵向漢軍兩側迂回,手中並沒有如從前那般拿著弓箭短矛, 而是換上了長長的套馬杆。
這是馬背上的民族最擅長的一種武器,雖然看上去搖搖晃晃有些不靠譜,但他們可以騎在馬背上,用這種套索輕松製服狂飆的野馬!
嗯,匈奴人,乃至於後來的蒙古人、哈薩克人等遊牧民族,在養馬上頗為粗獷,以散養為主,也就是當自己日常騎的馬掉膘了,不是喂點好的讓馬重新變胖,而是把這匹瘦的放回草原,再去抓一匹野放在外面,膘肥體壯的回來接著騎……
所以,他們套馬的技術極其嫻熟,這是冒頓這次為了克制漢軍騎兵而想出的新辦法。
用套馬杆套住鐵罐頭一般的漢軍騎兵,將他們拖下馬,然後踩死……
不過冒頓這次失算了,迎戰套馬的漢子的不是別人,正是二次從隴西、北地郡征調而來戎狄騎兵。
這幫家夥日常騎著馬在山坡上放羊,上下山阪,出入溪澗,如履平地,重要的是他們現在騎乘的戰馬是太仆府蓄養的混血馬,也就是用燕國的冷血馬和西域的熱血馬雜交而成的新品種戰馬。
雖然這些溫血馬還沒有形成穩定的血統,但卻相對完美的繼承了父母雙方的優點,跑得快不說,重要的是肩高已經接近了一米六,和匈奴人那些肩高普遍一米三、一米四的草原馬站在一起對比尤為明顯!
當戎狄騎兵嫻熟的利用各種技巧避開匈奴人的套馬杆,抽出雁翎刀居高臨下的左劈右砍時,繞開交戰區域,反包抄匈奴人兩翼的郎中騎兵也在不斷壓縮著匈奴人的陣型。
然後,裝載在四輪馬車上的四磅炮開始向前推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