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灞上。
灞上(白鹿原)有一處很大的碼頭,寬廣的碼頭區後面,就是一座座巨大的糧倉,巨大的糧倉矗立在這片高原上,仿佛一個個頂天立地的巨人。
此地位於灞水和渭水交匯處,生活在這附近的人靠水吃飯,臨水而居。
洪水泛濫時,一瞬間就能吞噬你的一切,你的生命、你的親人、你的家、你的城市,但是人類要想生存,同樣離不開它。
所以,即便它偶爾會大發脾氣,人類還是不離不棄地追隨著它的腳步。
鹹陽、郢都、大梁、南鄭、臨淄……這些昔日的繁華大邑,無不依托在大江大河之畔,如今漢帝國的都城就在渭水之南,天下的財富貨物也沿著渭水逆流而來。
灞上碼頭靠水運興旺,水運於此的貨物主要就是糧食。
如今的長安周邊聚集了百萬人口,關中平原雖然肥沃,但要養活這麽多人還是力有不逮,因此每年都會有數十萬石糧食要通過各種方式轉運而來。
自然而然的,漕運因此而興,養活了灞上碼頭七千四百多勞工。
為此,劉盈特意將自己的幼軍駐扎地選擇在了這個地方,一則就近轉運糧餉,二來可以將漕幫這樣的非法組織扼殺在源頭……
此刻,劉盈扎著馬尾,穿著坎肩短褲蹲在樹蔭下,看著忙忙碌碌中的勞工發呆,只是他不時吐吐舌頭的動作,讓這一幕顯得有些吊軌……
張不疑刷的一聲打開折扇,蹲在他身邊輕輕扇動,臉上露出幾分揶揄的笑容:“你,終於現原形了!”
敢罵我是狗,你給我等著……劉盈橫了他一眼,依舊不時的吐吐舌頭。
無他,澀。
他現在蹲的位置上面是顆桃樹,果實累累,十分誘人,於是他摘了一顆軟青桃啃了兩口,然後發現是生的……
見到劉盈懶得理他,正在竭力讓自己變成未來老丈人喜歡的模樣的張不疑,開始犯賤了。
他直接伸出手,試圖捏住劉盈下巴,嘴巴裡還不時發出‘嘬嘬嘬’的聲音。
然後,在劉盈的迅速起身中,他隻覺得整個人如同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然後吧唧一聲摔在了地上。
過肩摔!
製服小蘿莉同款!
“爽!”
劉盈隻覺得嘴巴裡的酸澀盡去,看著一臉懵逼的張不疑,心情頓時變得格外愉悅。
在遠處傳來的哄堂大笑中,張不疑閃電般站了起來,用扇子捂著臉發足狂奔,只是他沒跑兩步又拐了回來,一把抓住劉盈逃離了這個傷心地……
碼頭另一側的茶攤上。
劉盈隨手拽過一條長凳坐下,撓了撓因為汗珠劃過而有些癢的臉頰,極其嫻熟的開始點單:
“一壺綠豆湯,兩塊棗泥糕!”
他說完,看著拿著手帕在擦拭著桌子的張不疑:“這的棗泥糕天下一絕,我每次來都會點……哎呀,別擦了,不髒!”
張不疑有些嫌棄的坐好,神情稍稍有些沮喪。
他大小也是個侯府的長公子,如今加冠之後也開始漸漸接手家族的產業,不說分分鍾幾百萬上下吧,每天收入十萬八萬總是有的。
現如今陪著劉盈來碼頭接貨,貨沒接到,自己先被摔了個馬趴……
簡直烏魚子。
在劉盈一手棗泥糕,一手綠豆湯的讚不絕口中,張不疑湊近劉盈,悄悄說道:“射陽候可能不行了……”
射陽候,說的是劉纏,嗯,就是項伯。
劉盈含含糊糊的哼唧了幾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又不是神仙,哪裡管得了生老病死的事情,況且項伯那純粹是自己作的,都這把年齡了,
非要去秦嶺打獵!然後被熊貓給揍了……
張不疑湊到他耳邊悄聲問道:“我聽我爹說,射陽候將請封嫡子為世子的奏疏遞上去好幾天了,可陛下遲遲未批……”
別,刺撓……劉盈抖了抖耳朵,默默向外挪了一點,邊咀嚼邊說:“是我老師讓你來問我的吧?”
項伯和張良有著過命的交情,比如鴻門宴上,項伯就是打著解救張良的旗號,跑來灞上大營試探劉邦。
而且,他也算是對劉邦有恩,畢竟愣頭青項莊的劍是項伯擋下的。
聽到劉盈的問話,張不疑大大方方的點了點頭:“嗯呐,要不然我才懶得管,我從小的時候就不喜歡那個人……”
項伯當年殺人,被秦庭通緝,是張良將他藏匿在自己的‘安全屋’裡,躲了好幾年,因此才說他們有著過命的交情。
劉盈很隨意的在張不疑身上擦了擦手, 在他的一臉嫌棄中,撇了撇嘴說道:“我也不知道,我爹也生病了,都好幾天了……”
假的。
昨天中午,劉邦還拎著一根藤條,追著劉如意滿未央宮的打了一頓,那耐力,那速度,根本不像是他那個年齡段的老頭……
嗯,故事的起因也很簡單,就是劉如意在某隻蘿莉的唆使下,趁著老劉午睡,用毛筆給他畫了個花臉……
一個丁老頭,欠我倆雞蛋,我說三天還,他說四天還的那種……
所以,打的老慘了!
劉盈當時就笑的合不攏嘴……
“病了?”張不疑輕輕摸著下巴上的胡茬,腦海中依稀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嗯,就是他爹。
如今忙著射陽候繼任的事情,張良也不泡病號了,日日往宮裡跑,只是每次都沒有見到劉邦。
於是所有人都很清楚,項伯這個射陽候國,只怕要除國了。
畢竟時移世易,如今已經不是剛剛滅掉項羽,漢帝國根基不穩的時期,自然就不需要再拉攏諸如項伯這種兩面派了。
嗯,項伯和那些西楚降臣不同,他姓項,項羽的項,在這個幫親不幫理的年代,姓項的幫著姓劉的坑姓項的,就等於是胳膊肘往外拐!
在張不疑的沉默不語中,劉盈翹著二郎腿嘬著綠豆湯,對此很不以為然。
項伯那老頭也是個說話不算話的,當初說收他做個便宜女婿,然而這麽多年過去了,也不見他把女兒送過來……
悔婚,就意味著不願意上劉盈這條船。
所以,射陽候國被除國時劉盈袖手旁觀,自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