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城縣衙。
劉邦盤腿坐在正堂上,面前正襟危坐的,是臉上半是茫然,半是惶恐的陽城縣令和縣尉。
對於他們二人毫不拖泥帶水的出城投降,劉邦其實是很滿意的。
識時務者為俊傑。
這一路上要是碰到的秦吏,都是像此二人的話,那就省心的多了。
“敢問閣下如何稱呼啊?”劉邦目光平視,笑意盈盈問道。
其實要是按照他原本的想法,這種招降的事情交給曹參去辦就行,或者說即便是他親自來,也不會是現在這樣的一本正經。
但張良說了,他現在對於這兩個秦吏的舉動,關系到之後能否招降更多的秦吏。
所以,他就從諫如流的出現在了這裡。
縣尉抱拳:“泗水郡,曹無傷。”
劉邦一愣,看著曹無傷有些驚喜的說道:“咱們還是老鄉呢!我是豐邑人,你是哪的啊?怪不得我聽你說話的口音,覺得那麽熟悉呢!”
曹無傷滿臉堆笑:“某乃蕭縣人……距離豐邑確實不遠。”
劉邦點點頭:“你以後就跟著我吧,不說今天的獻城,就看在咱倆是老鄉的份上,我也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曹無傷大喜過望:“能在武安侯帳下效力,是某的榮幸!”
劉邦轉過頭去看向張耒:“不知先生有何打算?暴秦無道,先生乾脆留下來,也跟著我好了!你要是不嫌棄,陽城縣縣令,還是先生來做!”
張耒愣住,瞳孔微微收縮。
其實在跟著劉邦到達縣衙之前,他就悄悄打聽過了,之前那跑來詐城的一萬多人裡,最少有七八千都是投降的南陽郡兵!
這就讓他內心的忐忑稍稍減輕,既然對方連投降的士兵都沒有處決,那麽他這個獻上城池的‘功臣’,保住性命應該不難。
最壞的可能,不過是帶上妻子家小回隴西老家務農罷了。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對方居然讓他還做縣令!
劉邦目光炯炯的盯著張耒,見到他沉默不語,於是試探性的問道:“先生莫非還對秦國抱有幻想?恕我直言,暴秦無道,滅亡就在眼前,先生切莫自誤!”
張耒笑著解釋道:“非也非也……在下只是有些不敢相信,武安侯居然能夠讓在下還做陽城縣令?”
劉邦滿不在乎的說道:“那有什麽啊!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篤定先生必不負我!”
畢竟,這個世上只有一個雍齒。
張耒正正衣冠,拱手再拜:“久聞武安侯乃仁厚長者,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劉邦點點頭,笑著說道:“晚上城外軍營設宴,二位一定到場,吾等不醉不歸!”
…………
潁川郡,陽翟。
七月盛夏,知了在大樹上沒完沒了的嘶鳴,叫得人昏昏欲睡。
蟬在叫,康納吃掉……劉盈穿著短褲短襦,扎著羊角辮準備外出。
在他的身邊,是一臉無奈的呂澤,以及興高采烈的劉樂,劉肥。
至於另一邊的張釋之,則頭上梳著一個髻子,散發垂肩,臉上傅粉,就像是偶像劇裡女扮男裝的女主角……
今天,是搶種的小麥正式開始收割的日子。
呂澤作為大農令,必須到場。
其實按照負責指導農事的田典的說法,現在的小麥還不到灌漿最飽滿的時候,但現在這個季節,正是狂風暴雨的多發期。
如果不趁著天氣好,
及時搶收,否則惡劣天氣之下,減產一半都是上蒼垂憐! 馬車上,呂澤板著臉說道:“等到了那裡,不準亂跑,不準打鬧,不準……”
劉盈點點頭,盯著自家蘿莉說道:“聽到舅舅的話了嗎?你最好老實點……”
劉樂一臉不服:“哼!舅舅說的是誰,誰心裡清楚!”
劉肥一臉興奮的看著窗外景色,甭管呂澤說的是誰,肯定不會是他。
張不疑則在一旁饒有興致的看著劉盈劉樂互相指責,只是他的目光不經意掃過劉樂之後,頓時自豪的揚起下巴。
這個女子,不如他長得好看!
…………
金黃色的原野上,突兀的矗立著一座高高的祭台,擺放著農神後稷,以及歷代韓王的牌位。
祭台下,則是穿著全套禮服的韓王成,以及一大堆滿臉嚴肅的禮官。
今天是收割新麥的日子,而按照三晉,以及這一時期普遍的傳統,收割的新麥,首先要先獻於寢廟。
這就是‘嘗新麥之禮’。
只是韓國的寢廟早就沒有了,所以一切只能從簡。
遠處,呂家的馬車停穩後,呂澤再次告誡了劉盈等人幾句, 就急匆匆的向祭台而去了。
劉盈等到他走遠之後,向劉樂挑挑眉,然後一頭扎進人群,利用自己個頭小的優勢,向最前排擠去。
小蘿莉不甘示弱緊隨其後,劉肥剛要跟上,突然被張不疑拉住衣角。
他氣定神閑的說道:“咱們跟著他們走就行了,沒必要自己去人群裡擠來擠去……”
劉肥想了一下,於是淡定的點點頭:“還是你聰明,而且還長得好看,難怪弟弟說,你要是個女的,他一定把你娶回來!”
這下,輪到張不疑不淡定了……
…………
日頭漸漸升高,在卜者算好的吉時裡,韓王成畢恭畢敬的走到田裡,割了一把麥子,旋即在鼓樂聲中,緩緩走上祭壇。
嘗新麥之禮正式開始。
不過這和遠處的劉盈無關,他背對著‘一臉嬌嗔’的張釋之,裝作若無其事的神情。
這廝太漂亮了,真是難頂……劉盈眼光四下逡巡,眉頭漸漸皺起。
遠處的農田裡,幾十名膚色黝黑的農夫齊齊揮舞鐮刀,收割著黃橙橙的小麥,動作行雲流水,看上去格外賞心悅目。
但有著豐富摸魚經驗的劉盈,一眼就看出了這幫家夥在磨洋工……
他向遠處正在和呂澤交談著什麽的蕭何跑去,拱手行禮:“見過伯父,舅舅。”
呂澤微微點頭,蕭何則一板臉:“你叫我什麽?”
劉盈揚起臉,笑容陽光燦爛,羊角辮甩來甩去:“老師好!”
蕭何嘴角含笑問道:“不在那邊玩,跑過來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