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當空,一隻蒼鷹張開羽翼,劃破湛藍色的天空投向遠方。
它那銳利的鷹眼中突然泛起濃重的殺氣,只因發現自家的領空上,突然多出了一群討厭的禿鷲。
就在它準備過去教訓一下這些家夥的時候,地面之上傳來的濃重血腥味,讓它也加入了盤旋的行列。
食物足夠多,自然不必爭搶。
它準備等那些直立行走的兩腳猴子消失不見之後,就享用這一場饕餮盛宴。
…………
地面之上,兩支有著數百年血仇的軍隊正在忘我廝殺。
沒有人擂動戰鼓,也沒有人發號施令。
所有的人都目眥盡裂,揮舞著手中的兵刃,奮力刺向面前的敵人。
戰場正中心,久經訓練的秦軍結陣而戰,在強大的求生力量支配下,就像巨浪中屹立的一塊礁石。
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
只是這雪的顏色,卻是殷紅的。
秦軍盾牆之內,身材健碩的蹶張士毒蛇般刺出手中長戟,無情的收割著敵人的生命。
接連的戰敗,軍營中儲存的弩箭在撤退時已經被烈焰焚毀,而新的弩箭又遲遲沒有送到。
所以,弓兵就隻好讓別人見識一下,自己強大的近戰能力。
不過秦軍能夠堅持到現在的原因,則是楚歌雖然嘹亮,但投入戰鬥的卻是燕趙之軍。
朱雀戰旗下,臧荼司馬昂一臉陰鬱的偷瞄著項羽。
此刻此刻接連倒下的士兵,在項羽心中,也許只是個數字,但在他們心中,卻是自己能否擺脫‘打工人’身份的本錢!
只可惜項羽絲毫不為所動,臉上不悲不喜。
遠處的戰場上,血腥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令人心顫的金屬入肉聲交替著響起,血肉與金屬在烈日之下勾畫出淒豔的圖畫。
廝殺半日,傷亡近萬。
即便是由烏合之眾組成的燕趙軍隊,此刻也因為復仇的欲望,一波波前仆後繼,狂呼酣戰。
隨著時間的流逝,秦軍的體力也隨之迅速下降,嚴密的戰線也開始搖搖欲墜。
一個缺口的打開,如潮水般湧來的敵人立刻湧入,之前雙方用長戟,在一丈開外互相戳刺的局面,變成了面對面的肉搏。
一邊是想要徹底撕裂秦軍陣型,分而食之的燕趙之軍,另一邊則是想要繼續維持戰線,掙扎求生的秦軍。
雙方一有死傷,立即便有生力軍源源不斷地撲充上去,兩軍膠著的地方開始漸漸被死屍和鮮血堆砌出一條分界線。
地上屍體群中不斷有摟抱成一團滾打著的士兵,後續撲上來的人根本沒有時間去分辨敵我,也沒有時間去幫助他們,踏著他們的身體和鮮血,新的對手已經惡狠狠地撲了上來。
此刻,兵不見將,將不見兵,每個人手中都握緊了兵器,尋找的只是一雙布滿仇恨的眼睛,然後大吼一聲猛撲上去。
前後左右都是刀槍劍戟,這時候人命是絕對平等的,一個統率千軍的將領也可能被一個最卑微的小兵一刀捅死。
什麽武功技藝都用不上了,根本連閃躲騰挪的空間都沒有,就是殺!殺!殺!
你死,我活!
被團團圍住的秦軍明白,此刻已再無生還可能,而援軍……
呵呵。
他們不會有援軍了!
“章邯,汝母俾也!”
“娃,你太文了,聽好了。章邯,額賊你先人!”
一時之間,
秦軍中響起陣陣笑聲,仿佛這裡不是你死我活的戰場,而是在裡坊之中的大槐樹下。 笑聲之中,秦人戰歌再起,還是那麽的高亢,還是那麽的悲壯。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秦風高亢,這是字正腔圓的秦音,這是他們留給這個世界最後的聲音。
與子同袍,與子同歸。
嘹亮的戰歌中,秦人士兵丟下盾牌,脫掉身上鎧甲,頭上皮冑。
他們輕裝上陣,他們以輕傷換重傷,他們以重傷換敵命!
於是,燕趙之軍開始退縮。
此情此景,讓他們想起了父輩們講述往事時,那乾裂的嘴唇輕微的顫抖,那昏黃的眼珠中的無限恐懼。
左提人頭,右夾俘虜,虎狼之師,虎狼之人!
腦補出的形象,此刻和眼前的畫面重合。
逃!
這是他們心中湧出的唯一一個念頭。
於是身體,立刻執行了這個念頭。
遠處的朱雀戰旗下,看著如同羊群一般四散的燕趙軍隊,項羽嘴角浮現一抹冷笑。
他刷的一聲拔出腰間的長劍,耀目陽光下,長劍之上的每一處缺口都清晰可見。
幾乎是眨眼之間,列陣整齊的楚軍之中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
不需要動員,不需要鼓聲助威。
他們本就是戰無不勝之軍,區區疲弱秦軍,又何足道哉!
鎧甲鏗鏘,旌旗飛揚,兵器閃亮、馬匹雄健, 雖然服裝不一、武器不一,但此刻顯露出的陰森凌厲、威武強悍,卻構成一股雄渾如山的氣勢,令人一望而心旌搖動。
正在追殺潰兵的秦軍駭然望去,只見那面一直停滯不前的朱雀戰旗動了。
和戰旗一起動的,還有騎在烏騅之上的項羽,在他身後,一隊隊騎兵仿佛一座座山嶽向他們壓來,沒有人喊、沒有馬嘶,肅穆中掀起衝天而起的殺氣……
秦軍短暫的驚慌過後,滿臉喜悅的朝項羽撲了過去。
能死在這樣的敵人手下,是他們的福氣!
…………
夕陽西下,項羽披著殷紅如血的大氅,靜靜站在水邊。
清河之上,目之所及盡是浮屍。
靜靜流淌的河水,已經完全被鮮血染成了赤色。
這鮮血有楚軍的,但更多的,是秦軍的。
此戰過後,那支讓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的九原軍蕩然無存。
他們的驕傲,他們的榮耀,他們的屈辱,他們的哀傷,都伴隨著拂過的微風而煙消雲散。
“還要繼續嗎?”項羽突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但出現在他身邊的張耳卻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此戰雖然殲滅秦軍兩萬,但燕趙之軍戰死八千,傷者無數,楚軍傷亡雖然不大,但四五千總是有的。
但最關鍵的是,聯軍的糧草不多了。
畢竟他們以粟、稻為主,春播秋收,此刻距離收獲,還有最少兩個月。
張耳沉聲說道:“秦國必須滅亡,這是趙王,也是楚王的底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