嶗山行宮。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
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金色的光芒刺破軒窗,灑在寢殿內寬廣的床榻上,映襯出一具曼妙動人的嬌軀。
“別……陛下……輕一些……燙……”
竇漪房的呢喃如同一縷柔軟的風,隱隱帶著些泣音兒,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去猜測她此刻究竟做的是個什麽夢。
劉盈遵循著生物鍾醒來,聽到身邊傳來的動靜,轉頭見到是青絲如被下越發顯得雪白如玉的肌膚,只可惜被凌亂的蠶絲遮蔽了那不為外人道的美好。
他有心將竇漪房從夢魔中喚醒,順便探討一下對方的夢境,但沒奈何,一個小男孩口水滴答的跑了進來。
劉武。
劉盈趕忙裝睡,不過晚了。
劉武揚起手中的撥浪鼓啪啪敲打在劉盈臉上,口中呢喃著劉盈根本聽不懂的都囔。
但劉盈不懂,有人懂。
竇漪房從睡夢中醒來,笑吟吟的加入了對劉盈的騷擾之中:“陛下,劉武讓你給他講故事呢……”
這是一個母親所獨有的天賦本領。
嬰語十級。
劉盈本想繼續裝死,但眼睛卻不受控制的瞬間睜開。
貼臉開大的竇漪房臉紅了一下,但卻很是驕傲的挺了挺胸口,眼角余光像是看到了什麽,呼吸頓時急促了一下。
這就是傳說中的洗面奶啊……劉盈劈手將劉武敲打著他腦袋的撥浪鼓搶過,用力扔了出去。
若是別的小孩,此刻被搶走玩具且粗暴對待,必然嚎啕大哭,不過劉武不同,他咯咯怪笑,手腳並用的追了過去。
很明顯,他再一次覺醒了尋回天賦……
“父皇再扔一次……”
劉武高舉撿回來的撥浪鼓,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只可惜的是他們父子間的玩耍,被旁邊那個壞女人無情打斷。
“春桃,你帶淮王去找晉王他們玩去……”
聲音濕糯,且急迫。
………………………………………
青縣向北十裡,一片被柵欄圈起來的平原和丘陵。
不過除了正當中那些傳來陣陣蒸汽機轟鳴的地方是工地之外,剩下的平地裡大多是一條條的壟溝,秋玉米已經長了半尺多高。
這裡就是劉盈選址的煤化工產業基地,未來將有一條直接連通長青鐵路和港口的鐵路。
至於工業基地中的農田,則是因為整個基地的建設並不是一蹴而就。
因此,在沒有開始動工之前,準確的說是在化學廠沒有開始運轉之前,土地自然不能閑著……
日近中天,張不疑和一群前來參加彩排奠基的朝臣功侯不約而同的蹲在樹下,滿是望眼欲穿的看向遠處的道路。
他們在等今天的主角。
劉盈。
“怎麽肥四?”
“陛下不會是忘了這件事吧?”
“可能是有什麽緊急要處理的事情吧……”
“嗯,還是繼續等吧。”
“要不然,我們派個人去催一催?”
“誰去?”
“反正我是不去……懂的都懂。”
“那我也不去!”
“還有我。”
在他們的彼此推諉中,一雙雙眼睛不約而同的集中在了蹲在樹坑下面用樹枝掏螞蟻洞的張不疑。
張不疑滿臉抗拒:“看我幹嘛?我和他不熟,真的……”
曹參之子曹窋笑道:“可你是陛下的姐夫啊,你不去誰去?”
另一邊,廣阿侯任敖之子任竟等人也紛紛起哄,認為張不疑就是那個前往行宮催促聖駕的不二人選!
周亞夫在一旁甕聲甕氣的說道:“噤聲,陛下來了!”
眾人急忙轉頭。
遠處剛下過雨有些泥濘的道路上,數百騎兵迤邐而來,一面碩大的三辰旗下,劉盈身穿黼黻,胯下騎著一匹渾身沒有半點雜色的白馬,看起來威風凜凜且燒包十足……
“陛下雄風不減當年啊……”曹窋大聲拍著馬屁。
看看吧,這才是真正的虎父犬子啊……張不疑猛地翻了一個白眼。
畢竟劉盈不到三十歲,又哪裡談得上不減當年?
不過他們等著等著,突然見到馬隊猛地向右邊拐了過去,而且從之前的長蛇陣,猛然變成了雁形陣。
駿馬飛馳,鐵蹄隆隆。
一時間,曹窋等人面面相覷,議論紛紛。
“發生了什麽事情?”
“不知道……”
“難不成草裡有刺客?”
“不會吧,陛下如此英明神武,深受天下愛戴,誰呀這是,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瘋了不成?”
“那你說,期門郎們為何如此?”
“對呀,此為雁形陣,左右兩翼向前包抄迂回……”
“閉嘴吧你,就你上過戰場?顯擺什麽?”
“就是就是,在場之人誰不是將門虎子,輪得到你誇誇其談?”
……
那個被集火一通鄙視的公上武默默擦了擦額頭汗珠,唾面自乾,臉上滿是諂媚的神情。
這,就是想要融入這個圈子的代價。
公上武的父親是汲侯公上不害,曾經做過九卿之一的太仆,跟隨劉邦參加過歷次北上救援韓王信、討伐匈奴的戰鬥,因此受爵徹候,食邑一千二百戶。
按理說公上一門哪怕不算是豐沛嫡系,但至少也和豐沛嫡系很是親近才對。
但公上不害和戚鰓,也就是戚姬她爹關系很好……
這就是站錯隊,或者說是試圖燒冷灶的下場!
人群中,張不疑看了兩眼,出於同情心和報剛才一箭之仇的因素,大聲說道:“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陛下是在草叢中發現了獵物,於是期門郎展開了狩獵隊形?”
所謂期門郎,是劉盈組織的一支騎兵,日常不訓練別的,專門訓練圍獵技巧……
反正在原有的歷史上,期門郎的起源也是如此。
漢武帝以微行,材力之士執兵送從,期之諸門,故名期門,也就是說,劉小豬出去玩的時候會挑選一群精銳武士,讓他們在宮門外集結等候,翹首期盼,久而久之就成了一支警衛部隊……
所以這一波,算是劉盈走劉徹的路,讓劉徹無路可走了……
馬背上,在曹窋等人的‘翹首期盼’中,劉盈不慌不忙的接過一杆卡賓燧發槍,瞄準射擊。
砰!
白煙彌漫中,一頭尺把長的野豬應聲而倒。
更遠處,那頭被期門郎驅趕著的野豬家長尖聲呼喊,試圖救援,但卻在一杆杆長戟的威脅下只能沒頭沒腦的到處亂竄。
劉盈收槍,在幾十名期門郎的簇擁下洋洋得意的向著曹窋等人飛馳而去。
“陛下威武!”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一眾稱頌聲中,劉盈翻身下馬,開開心心的說道:“朕有要事處理,故此來晚了……等下爾等和朕一同分享那頭奶彘!”
彘這個字指的是野豬,在甲骨文中,樣子就像是一頭被箭失射中的豬。
曹窋皺眉問道:“奶彘?臣敢問陛下,此為何意?”
劉盈指著那頭被期門郎拎著,已經奄奄一息的小野豬說道:
“呐,這就是奶彘了。”
“野豬沒有野人幫著閹割,又騷又臭,只有這種剛斷奶沒多久的小野豬,肉質細嫩,吃起來才香!”
嗯,其實後世超市買到的豬肉大多都是剛斷奶沒多久的小豬,半歲不到就死翹翹了,風味不足的同時但也沒有太多的腥臭味,畢竟哪怕是閹割過的肉用豬,養的時間長了也照樣一股怪味……
聽到劉盈的解釋,曹窋豎起拇指:“陛下不僅勇猛神武,且精擅烹飪,古之易牙也不能及也!”
在他身邊,任竟等人紛紛附和。
曹窋這廝現在罵人可真高級啊……劉盈臉上滿是黑線。
畢竟易牙這個人雖然被後世的廚師稱作祖師,但其實不是個好人。
相傳齊桓公曾說過,他吃過天下的山珍海味,但始終沒有吃過人肉,也不知道人肉怎麽樣……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易牙將此事記在心上,某天獻上肉羹,齊桓公隻覺鮮嫩無比,於是詢問易牙,易牙哭著說為祈國君身體安泰無虞,殺子以獻主公。
由此,易牙深受齊桓公寵幸。
但後來齊桓公病重之時,易牙又聯合豎刁等擁立公子無虧,迫使太子昭奔宋,齊國五公子因此發生內戰,最終生生餓死了齊桓公……
因此,劉盈無視了滿臉‘我又拍了皇帝馬屁’的曹窋,自顧自黑著臉向前走。
張不疑偷笑一聲,緊隨其後。
有時候吧,不需要你去報復仇人,仇人就自爆了……
這,就叫做運氣!
劉盈側目問道:“你笑什麽?”
張不疑下意識的回答:“我笑他自作聰明,說你……不,不是你想的那樣!”
劉盈冷哼一聲,大步流星,徒留下一臉懊惱的張不疑,和滿臉懵逼的曹窋面面相覷。
“我說錯話了嗎?”曹窋撓了撓頭。
張不疑怒視他一眼,緊追上前:“陛下,你聽我解釋……”
…………………………
工業園內。
因劉盈這個人素來有仇當場就報了,故此剪彩的時候,張不疑和曹窋就從應該站的c位,被調整到了最邊邊角角的位置。
只是和曹窋至今莫名其妙的滿臉委屈不同,張不疑則深恨自己多嘴,同時也準備回家之後就去告狀!
畢竟,他有一個對劉盈寶具!
劉盈滿臉無所謂的神情。
他現在這一剪子剪下去,就標志著如今的大漢正式邁入一個新的時代!
因此劉盈心中豪情萬丈。
雖然此刻諸如綜合塔、蒸氨塔、洗氨塔、吸收塔、脫碳塔、脫苯塔、合成氨碳化綜合塔、合成氨飽和熱水塔等諸多設施還處於打地基階段,但這畢竟是比著葫蘆畫瓢,對於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的大漢來說,最多一年時間就可以正式投產!
嗯,僅限一期。
偉大導師說過,人的因素第一。
所以,工廠最重要的是工人,而化工廠因其獨有的危害性,工人培訓馬虎不得,自然就相比於其他工業的發展速度要慢上一些。
在其中一處工地剪彩,完成奠基儀式之後,劉盈馬不停蹄又趕往另一處。
畢竟這是工業園。
而這一處工廠才是劉盈此次的主要目的。
張不疑滿是諂媚的擠開任竟,笑嘻嘻的湊到劉盈身邊:“這裡就是陛下說的磷肥廠嗎?話說磷肥是幹嘛的?”
他其實知道,但明知故問只是為了讓劉盈獲得滿足感,這樣可以有效降低劉盈對他的打擊報復……
他雖然有對劉盈寶具,但問題的關鍵是,在那之前他已經被折磨慘了……
劉盈一臉你誠心誠意的發問,那我就大慈大悲的告訴你的樣子,昂著臉說道:“磷肥和氮肥一樣,都是農業生產離不開的一個要素……嗯,裝船從海外運來的鳥糞石你知道吧,那就是天然磷肥。”
“不過這種施肥方式效率極差,比農家肥稍微好一點,但不多……”
張不疑趕忙做出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但在他身後,任竟是真的不懂,於是問道:“鳥糞石?把石頭埋進地裡,那怎麽犁地呢?”
張不疑扭頭沒好氣的說道:“施肥之前壓碎了不就行了?青縣港口就有運這種肥料的船,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任竟有些委屈:“不懂才問的嘛……”
張不疑哼了一聲,但看向磷肥廠周邊的規劃時,臉上也閃過幾分困惑:“我怎麽覺得這裡和剛才的合成氨工廠有點像啊?”
劉盈點頭:“當然,畢竟這裡也是化工廠。”
張不疑皺眉,化學他懂,化工廠他也知道,但處理鳥糞石哪裡用得著化學工藝,不是直接磨碎了裝在麻袋裡,用的時候撒地裡就行了?
小白臉就是遜啦……劉盈冷笑,解釋說道:
“鳥糞石只能用作基肥,見效慢且浪費資源,但若是和硫酸進行反應,則可以得到過磷酸鈣,這是一種速效磷肥,使用方便,增產效果立竿見影。”
“按照皇家農業大學在關中的那些試驗田得到的數據,差不多一公斤這樣的肥料,可以增產四公斤以上的糧食!”
“爾等算算,等到這個年產一萬噸磷肥的化肥廠投產之後,帝國每年可以增產多少糧食?”
“而且,這只是一期工程,工人數量不過五六百人而已!若是後續五期工廠陸續建成,又將會是何等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