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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中陽裡向西。
這裡就是劉氏祖墳所在地。
從昨夜傍晚始,自長安城而來的禁軍就在這裡布防,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並且派出遊騎巡弋,驅離淺草中躲藏著的野豬狐狸野狗等小動物。
黎明時分,太陽尚未完全躍出地平線,齋戒沐浴,梳洗打扮一番的劉邦就帶著劉盈還有劉喜、劉交、劉賈以及諸如劉肥、劉濞等劉氏二代目前往祖墳所在地。
今天,是反覆測算得出的黃道吉日,宜修墳、祭祀、除服、移柩。
在劉邦等人的車駕遠遠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專門為此事而趕來的奉常蕭祿輕輕頷首,身穿吉服的太樂令立即下令奏樂、起舞。
於是,韶樂響起,兩隊身穿麻布喪服的舞者手舞足蹈,踏地而歌。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勞瘁……”
“瓶之罄矣,維罍之恥。鮮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無父何怙?無母何恃?出則銜恤,入則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複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南山烈烈,飄風發發。民莫不穀,我獨何害!南山律律,飄風弗弗。民莫不穀,我獨不卒!”
這是《詩經·小雅·蓼莪》,屬於悼亡詩的一種,旨在表達子欲養而親不待的哀傷。
在如泣如訴的歌聲,婉轉淒涼的樂曲中,很多前來觀禮的官吏百姓想起了自己的亡父亡母,止不住悲從中來,眼眶紅潤,鼻梁發酸。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尤其是那些驟升高位的開國功候更是淚灑當場。
他們的父母大多早已不在人世,如今他們富貴了,但他們的父母卻連一天富貴日子都沒有享受過,這對於如今也行將入土的他們來說,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永遠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聽著耳邊傳來的啜泣聲,劉邦皺皺眉頭沒有說話。
他是個樂天派,沒有那許多的多愁善感。
當然了,這主要是因為劉太公和李氏生前享盡富貴,死後滿是殊榮的緣故。
他並沒有遺憾。
嗯,至於他的生母昭靈皇后則另論。
畢竟昭靈皇后生下他沒多久就撒手人寰,那時候他還沒斷奶,對自己的生母幾乎沒有什麽印象……
所以,哭成淚人的是他身邊的劉喜。
此刻劉喜看著昭靈皇后的陵寢時,老淚縱橫泣不成聲,點點淚水順著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向下滴落,一時間讓本來就是前來旁觀的劉盈也忍不住有些鼻頭髮酸。
畢竟這裡埋葬的只是他從別人那裡聽到的嫡親大母。
但對劉喜來說,就完全不同了。
眼前這座墳塋之中,埋葬的是他的母親,是那個賜予了他生命的生身母親!
寒酸,破敗。
這是劉喜每每祭掃這裡時的想法,也是此刻戳中他淚點,讓他涕泗橫流的原因。
畢竟按照帝國法令,徹候墳丘的地上部分應為方錐體,也就是覆鬥形,墳大方十三丈,高三丈。
但昭靈皇后昔日下葬之時,只是個民女,而後劉邦克定天下,登基稱帝,冊封其為皇后之時,正逢漢初經濟凋敝,而在劉太公的強令之下,僅僅是將封堆加高到兩丈,方十二丈。
帝國皇后,開國皇帝的生身母親的陵寢規製,居然不如帝國的徹候!
他,恨農家!
畢竟農家講究君臣並耕,主張一種烏托邦式的節儉和平等,大操大辦修陵寢這件事自然是想都不要想!
不過今日之後,他將得償夙願,讓自己的母親和自己的父親合葬在一起,並且享盡殊榮!
上午九點十五分。
如同許負昨日預測的那樣,今日濃雲蔽日,格外適宜遷墳。
於是,執掌太廟祭祀事務的太祝令,負責祭祀用食物供奉的太宰令紛紛越眾而出,帶領自己的屬吏安排起早就預演過多次的流程。
作為太上皇,劉氏一族最尊貴者,劉邦自然站在最前。
在他身後,劉盈站在C位。
畢竟劉盈是皇帝,劉氏宗子。
再然後,才是劉喜、劉交以及劉賈。
最後一排,是諸如劉肥、劉信、劉濞、劉僻非這樣的劉氏諸王。
嗯,劉交和劉賈前來的原因,在於劉邦突發奇想,準備將劉氏祖墳也一並遷入關中,僅在此地留下衣冠塚,讓奉常府派人按時祭祀。
其實說是祖墳,也就只有兩代。
即劉太公的父、祖。
畢竟按照劉太公的說法,劉氏是為了躲避戰火,才從魏國遷到了楚國,而按照劉向,也就是編寫《戰國策》、《列女傳》的劉交四世孫所說,劉氏乃唐堯後裔,降及於周,在秦作劉,涉魏而東,遂為豐公……
因此今日負責‘跳大神’的巫師,共有秦、晉、梁、荊四組。
好無聊,我想去釣魚……劉盈站如松,但思維早就飄到了九霄雲外。
在他前面的劉邦也是如此。
不過他主要是因為累,畢竟他已經是個七十多歲的老人,諸如這種在原地一站就是四五個小時的活動,他屬實是有些吃不消。
因此,他格外豔羨劉賈。
劉賈雖依舊是荊王,但被劉盈從吳中這樣的魚米之鄉,改封到了後世的湖北,獲得了原本臨江王共敖的封地。
也因此,他雖然沒有如歷史上那般死在英布叛亂,但卻因為居住的地方濕氣太重,導致落下了風濕的毛病,如今更是走都走不成路,只能坐在輪椅上等待祭祀遷墳活動結束。
因此,這也算是禍兮福所倚了……
劉邦趁著眾人的目光盡數被那些巫師所吸引,退後半步悄聲問道:“等下你有什麽安排?”
劉盈反問:“什麽什麽安排?”
劉邦皺皺眉:“就是這邊結束了之後,你準備去幹嘛?”
劉盈想了想說道:“釣魚。你去嗎?”
你那是喂魚……劉邦在心中吐槽,微不可見的搖搖頭:“不去。你再想想。”
他的意思很明白了,他想要出去玩,但又不願意自己想,於是就讓劉盈提議去哪裡玩,然後他挑一個感興趣的跟過去!
劉盈看了看遠處用高牆隔開,寂靜無聲的中陽裡,塵封的記憶如潮水般奔湧而出。
於是,他滿臉緬懷:“等下我準備去中陽裡故地重遊,一起嗎?”
劉邦冷哼:“那破地方有什麽好玩的?乃公在那住了幾十年,早就住煩了!再說了,原本的老房子都被你小子一把火燒了,那還故地重遊個屁?”
劉盈義正辭嚴的指正:“不是被我燒了,而是不小心遭了祝融!爹你莫要冤枉我!尤其是當著列祖列宗的面,當心他們晚上托夢揍你!”
劉邦滿臉不屑:“呸!要揍也是揍你!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你這小子心裡就像明鏡一樣!”
“肅靜!”劉交咳嗽兩聲:“什麽場合?怎麽還聊上天了?”
劉盈頓時緘口不言。
劉邦搖搖頭也不再言語。
畢竟劉交如今是宗正,代行的祖宗之法,在這種場合完全可以不給他倆留面子……
當然了,劉交不敢。
所以,劉邦只是過了一會就無視禁令,微微偏頭問道:“你不是說要去那誰家裡買火柴嗎?買了嗎?”
劉盈壓低聲音說道:“還沒。一直忙,沒顧上。”
劉邦眼前一亮:“那正好,等下就去!大丈夫不可失信於人!”
屁嘞,不就是你想去沛縣玩?言必信行必果,陋習罷了……劉盈搖頭說道:“此等小事我就不去了,等下讓中行説或是哪個中官(太監)去就可以了。”
劉邦想了想確實如此。
畢竟劉盈大小也是漢帝國的天子,跑去和一個小小的裡正做買賣,屬實是太不符合身份了。
於是,他有些沮喪的問道:“忘了問了,你買那許多火柴作甚?”
劉盈笑眯眯的回答:“當然是買煙送火柴咯。每盒卷煙贈送一包火柴,有買有送,生意才能做得長長久久嘞!”
劉邦愣了一下,問道:“煙葉已經多到可以拿去賣了?”
劉盈點頭:“當然。這就是植物的特性,只要有適宜種植的土地,播種面積將會指數增長!畢竟春播一粒子,秋收萬顆糧!雖然這是說粟米,但煙葉也是如此!”
劉邦笑了笑不再言語。
既然他和劉盈玩不到一起去,那他等下就去樊噲家裡蹭吃蹭喝!
溫一壺黃酒,燉一鍋狗肉!
美滋滋!
…………………………
中陽裡。
劉盈遵循著自己的記憶,推開盧綰家的大門,繞到東院,盯著一口枯井微微出神。
片刻之後,灰頭土臉的中行説從枯井中鑽了出來,滿臉興奮,將一個兩指寬一指長的小東西高高舉起:“陛下, 找到了!”
“不錯,很好。”劉盈順手接過,頷首:“去換身衣服吧,這裡暫時用不著你了。”
中行説躬身行禮,急趨而去。
劉盈看著手中的防風打火機微微愣神。
啪!
一聲清脆的聲音過後,藍色的火焰熊熊燃燒,發出迷你版行星發動機的聲音。
下一秒鍾,院子裡突兀響起一個夾子音。
“臭弟弟,你手裡拿的是什麽?拿過來讓我康康……”
“不給!”
“你再說一遍?”
“看頭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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