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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陸縣。
郡府之中,郡守張平、郡尉革朱、郡監禦史馮熊三人相對而坐,臉上清晰可見有著大大的黑眼圈。
張平抬起頭和馮熊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看向革朱,皺眉問道:“想想辦法啊!”
革朱苦瓜著一張臉:“這不是正在想嗎!”
南郡三巨頭中,論起和劉氏最為親善的人,當屬革朱無疑。
畢竟革朱是和劉氏故土的中陽裡人。
而張平雖然是單父人,後來又跟過呂澤、王陵,但這兩人最多保證他官運亨通,裂土封疆,但卻不能保證他在明犯漢律之後的身家性命。
至於馮熊,他是個功候二代,家族中的很多人際關系隨著他爹谷陵定侯馮谿(xī)去世之後也隨著煙消雲散。
嗯,馮谿是秦二世三年,於柘地加入劉邦軍隊,當時劉邦已經是武安侯,奉命向西進攻關中,沿途收攏陳勝死後散落的張楚舊部。
馮谿正是張楚舊部,不過只是個小兵。
此後一路豁出命去奮勇衝殺,才最終獲得了食邑八百戶的谷陵侯爵位。
因此,馮熊在劉盈面前,也根本談不上‘有面子’。
革朱沉默了一會,抬頭問道:“你們可知道晉王現在何處?”
張平搖頭。
馮熊回答道:“多日前長沙國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在江邊發現了幾十具死屍,晉王作為采訪使,自然不能不去,但一去不回,至今蹤跡全無……”
革朱搖頭長歎。
張平問道:“你歎氣個什麽勁?”
革朱眼睛瞪的溜圓:“你還不明白?咱們都讓那豎子給騙了!”
“怎麽就給騙了?”張平皺眉:“都到了這份上了,有什麽話就明說吧!”
“正當如此!”馮熊幫腔道:“桓齮來了已經好幾天了,卻只是調取案宗,一直沒有見過我們三人,也沒有讓人前來問話!很明顯,他這就是衝著我們來的!”
“所以,現如今咱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革朱左看右看,喟然長歎:“我本想著晉王收了咱們送上的美女、珠玉,就會耽於享受,沉迷女色。而晉王下榻西園的第二天,就派人順著那些人有意散布的線索,正如那些人之前設想的那般將矛頭指向了荊國太子劉睿!”
張平點點頭。
劉睿其實是一個完美的背鍋俠,他作為和劉盈血脈很近的堂兄弟,只要不是謀逆,其余一切事情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了!
罰酒三杯,然後一切翻篇!
“可現在看來,劉啟那小子一切都是故意裝給咱們看的!”革朱滿臉悔不當初:“他明面上去查了劉睿,但真正查的卻是石碣村那些船工!”
“果然被他發現了蛛絲馬跡,然後就引來了桓齮這條惡犬!”
馮熊驚歎:“不是吧?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有如此心機?”
張平神情有些陰鬱。
他搖頭說道:“我也早該想到這一點的!”
“所謂龍生龍鳳生鳳,陛下天縱之才,總角之年就做下了多少駭人聽聞的大事!劉啟雖然只有十二歲,但卻是陛下親子,如何能以尋常百姓家裡的少年看待?”
“那麽,我等現在該怎麽辦?”馮熊欠了欠身子問道:“難不成要坐以待斃?”
革朱臉上現出幾分陰鷙的神情:“桓齮那條惡犬如今下榻何處?”
馮熊皺眉:“不是說過嗎?西園。就是那座專為招待過往王侯高官修的園子,按照他的品級,應該住在西廂的聽水軒。”
張平點點頭:“沒錯。他法家最推崇的就是上下尊卑,晾他也不會住到別處去!”
革朱陰笑幾聲:“這是他自找的!怨不得旁人了!”
張平問道:“此言何意?”
“何意?難道非要我明說不成?”革朱臉上滿是譏諷,接著壓低聲音:“西園守備內松外緊,外人若想進入,除非點齊兵馬強攻。”
“但園中水流卻是活水。”
“河水從暗渠流入西園之中,自西向東流淌,最先經過的就是西廂的聽水軒,而那聽水軒臨水而建,有些房子甚至延伸到了水潭上方!”
“所以,若是在水中灌入火油……”
“油,可是浮在水面上的!”
馮熊問道:“火油?那是何物?”
張平轉頭解釋道:“那是軍中發動火攻之用的利器,各郡府武庫中都保存有不少煉製火油的原料……”
馮熊又問道:“原料?”
畢竟他是個沒有上過戰場的功候二代,而且是個專修法令的郡監禦史。
故此聽到的馮熊的話,革朱雖然有些不悅,但張平卻極有耐心:“火油的原料就是早年間被稱為石漆、石脂水的黑乎乎的東西。”
“不過現在被陛下更名為了原油。”
“南郡武庫中保存的原油是從上郡某處取得,用明火無法點燃,因此很容易保存!”
“但若是經過簡單加工,就能從那種黑乎乎的東西中獲得一種近乎澄淨如水的液體。而這種液體見火就著,若是沾染到人身上,就如跗骨之蛆般甩不下來,即便是用水也撲不滅!”
“這麽神奇的嗎?”馮熊瞪大眼睛。
“當然。”革朱臉上露出幾分殘忍的笑容:“不過這還不算什麽,我聽人說,若是在那種提煉出的火油中加入別的東西。小小一罐子火油能糜爛數十裡!”
馮熊目瞪口呆,輕聲呢喃:“數十裡?”
良久,他滿臉興奮的再度問道:“南郡武庫中可有此等神物?”
張平搖頭。
革朱神情有些微妙:“南郡沒有,那種大殺器只有鎮南軍這樣的精銳常備軍才會有,而且沒有穎陰侯(灌嬰)這個鎮南將軍的手書,誰也無權調用!”
馮熊有些失望:“那,火油呢?”
張平頷首:“加工火油的原料有很多,只需要簡單處理一下,就能獲得火油。”
馮熊頓時滿臉興奮:“那還等什麽?只要西園火起,我等就可借著救火之名衝入西園,到時候毀掉那些卷宗,甚至趁亂殺死桓齮也不難!”
他邊說,臉上的神情變得越發殘忍。
畢竟他們三人都是徹候,只要不是真的帶兵謀反,最嚴重的後果就是丟官罷爵,貶為庶人!
常言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作為南郡三巨頭,他的身家何止十萬!
重要的是,如今的大漢和歷史上任何一個封建王朝不同的地方,在於大漢擁抱並推廣了殖民主義,漢人的足跡,遍布除開新大陸和兩極冰原之外的所有地方!
因此,在馮熊看來,大不了就是不在漢國任官,帶上全家人搬到海外殖民地過活!
在那裡,他不僅有數以十萬畝計算的良田,而且還有好幾萬奴隸,以及人數至少兩三千的打手!
毫不誇張的講,他如果想的話,甚至能滅亡一個海外的土著小國家,自己稱王稱霸,開創屬於他的王朝!
馮熊是這般想的,革朱也是如此想法。
張平卻皺了皺眉:“問題的關鍵是,誰來替我們辦成此事?我說的是將火油倒入西園水道!”
革朱沉默不語。
如果放在此刻之前,他們有的是人手來乾這件事,但現在不同了,他們惦記著出逃海外,這種辦髒活的死士越多越好,絕對不能浪費在這種地方!
畢竟他們三個不是傻子,朝中大佬也不是傻子,隨行桓齮而來的緹騎更加沒有傻子!
而無意失火還是有意縱火,只要稍加勘探,不難得出結論!
救火之後,必然要有替罪羊,而這些替罪羊也必然會被千刀萬剮以儆效尤!
因此,不能讓自己人乾!
而且也不能讓其他南郡官吏去幹!
畢竟只有他們三人是徹候,可以用舍去爵位的代價逃脫殺身之禍,到海外去做富家翁……
所以,若是讓其他官吏知道他們的打算,必然會先一步向桓齮告發,爭取個戴罪立功的寬大處理……
房間內寂靜無聲。
馮熊卻突然笑了起來:“我有辦法了!”
張平趕忙探出身子,問道:“計將安出?”
“所謂仗義每多屠狗輩……”馮熊食指敲擊著桌面:“桓齮來了,我們難逃一死,船工行會那些人也難逃一死!若是讓他們去呢?”
革朱付帳而笑:“善!”
“怎麽就善了?”張平皺著眉頭:“信他們,不如信天降隕石砸死桓齮!那幫陰溝裡的家夥若是有膽識能出如此大事,也不至於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菌候此言差矣!”馮熊搖頭說道:“陛下曾說過, 遊俠兒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最重要的是,能多拖延桓齮一天,他們就能將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錢多轉移出去一些!”
“所以,只要我們給他們大開方便之門,此事不難!”
張平依舊滿是遲疑。
革朱卻點頭說道:“船工行會中潑皮無賴、膽大包天者不計其數,做這種事情不缺人手!況且,大不了我們派人監督他們去做!”
“你可想清楚了,有些事不上秤沒有四兩重,可上了秤一千斤都打不住!”
“桓齮在這裡呆的越久,查的越多!”
“到時候真的查出些什麽犯了忌諱的事,你我要想徹底脫責恐怕就千難萬難!”
張平猛地一揮手,像是下定決心:“那……就這麽乾!”(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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