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碼頭上間或響起幾聲搬運重物時的嘹亮口號,房間裡的劉盈沉默不語。
不僅是劉盈,張不疑也是同樣的面無表情。
劉邦左看右看,抹抹嘴大咧咧問道:“啥是行會?說給乃公聽聽!”
劉盈把臉扭到一邊,隻當沒聽見。
於是,作為在場唯二會被那老頭隨意使喚的張不疑就只能笑臉相迎:
“所謂行會,最早的時候是一些有著相同技能的人彼此抱團取暖,爭取在雇主或是商販那裡獲得更多利益而形成的組織。”
“比如木工行會、鐵匠行會,以及如今代表大漢最先進生產力的皇家科學家協會……”
“皇家科學家協會我不懂,但據說,只是據說,那些手工業行會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墨家隱宗弟子在其中穿針引線,出了不少力!”
“因此那些行會有一套成熟的規矩,而不是烏合之眾……”
“嗯,比如行會禁止成員相互競價銷售,防止損害全體利益;再比如行會要求所有成員要力爭自己出售產品,最次也要掌握產品價格,以免受商人盤剝……”
“這些是手工業行會,那些碼頭、工廠上做工的工人也有自己的行會。”
“比如現在長安城那邊公認的第一家行會,就是碼頭工人行會,他們當年在灞上碼頭組織大罷工,要求和碼頭管理方分享蒸汽吊臂出現之後碼頭方增長的利益……”
劉邦仔細回想了一下,點點頭:“好像有這麽個事,不過乃公當初是讓誰去處理來著?”
他話音落下,在場的很多雙眼睛齊刷刷向劉盈看了過來。
畢竟那次大罷工鬧得挺大,帶頭者正是‘宋墨’的魁首盤公,而當時劉盈還是太子,太子幼軍的駐扎地正是灞上碼頭。
所以,自然是劉盈前去處理了這件事。
劉盈瞪著眼:“看我幹啥?難不成我把事情辦砸了?現在的灞上碼頭井井有條,但凡水位合適,哪天的港口吞吐量在一千噸以下?”
嗯,灞水碼頭畢竟是北方的內河港口,受限於水位以及自身河道,比不過南方的內河港口和沿海港口,因此吞吐量也就十輛百噸王……
劉邦撓撓頭沒說話。
他不懂什麽是‘港口吞吐量’,但他也不打算問。
畢竟他有一個原則,那就是絕對不能創造一個自家小崽子在自己面前裝逼的條件!
張不疑笑呵呵的說道:“那可不,代價就是碼頭工人的工資漲了三成,而且會隨著年限,每年上浮一個百分點,然後還多了每月一天的帶薪假……”
“莫說只是一群賣苦力的工人,如此條件即便是換做是我,我也不鬧!”
劉盈點頭:“那好,今後你每四日一休沐調整為每月一休沐,我私人補貼你四百石,給你的俸祿從六百石湊夠一千石!”
張不疑:“……”
劉樂用力拍了拍桌子:“臭弟弟你別以為我不懂!有本事你讓國家給他千石俸祿!自己給的算什麽?難道我家還缺你這四百石糧食?”
畢竟食祿六百石只能算是中級官員,大抵相當於後世的廳局級幹部,但若是到了千石,就成了高官,至少是個副部級!
這兩者之間隔著一道鴻溝,是許多官員終其一生也無法邁過的天塹!
張不疑本來論資排輩,早就能升為千石官員,甚至‘比二千石’這種高官也是輕而易舉,但每次劉盈想給張不疑升一升品秩的時候,張良卻總是以‘德不配位’、‘扎根基層’之類的話語將劉盈搪塞了回去……
劉盈對此無可奈何,張不疑也心知肚明,因此他只是看著劉盈苦笑一聲,旋即挪到劉樂身側:“對,有本事你升我的官啊!”
今天算是知道什麽是狗仗人勢了……劉盈滿臉懵逼。
盧綰皺眉,看向張不疑問道:“要真像你說的那樣,這行會倒是不利於商業發展啊……可我怎麽覺得沒什麽感覺呢?”
張不疑反問:“燕王為何有此疑慮?”
盧綰字斟句酌:“你想啊,裝卸工要求漲工資,工人也要漲工資,木匠、鐵匠等百工也要漲價出售貨物,那麽最終這個成本不就轉嫁到了買主身上?”
“但我為啥覺得有些東西好像比從前還便宜了?”
劉盈笑笑:“這很正常啊!”
盧綰瞪著眼:“怎麽正常了?”
劉盈同樣瞪著眼:“如今大漢最不缺的就是人,你覺得賣東西不賺錢可以不做商人,也去做工匠不就行了?”
“搞搞清楚,現在可是大工廠時代,每天不知道生產出來多少產品,你不願意薄利多銷,有的是人願意薄利多銷!”
“而且,適當給工人增加工錢,利於財富再分配,縮小貧富之間的差距,也利於整個大漢的長治久安!”
“因此,行會算是好處多過壞處!”
盧綰愣了一下,瞪大眼睛:“你吼什麽?這就是你和長輩說話的態度?”
劉盈:“……”
另一邊,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阮氏突然笑了起來,笑聲淒慘中帶著濃濃的嘲諷。
“好處多於壞處?”
“哈哈哈……”
她笑著笑著,神情漸漸扭曲,狀似瘋癲。
站在她身後的兩名期門郎下意識探手入懷,他們的腰間鼓鼓囊囊,內裡藏了兩支可以隨時開火的燧發槍!
此前他們沒有看管好那個店小二,以至於被劉盈罰了半年俸祿,如今若是這個村婦再衝撞了劉盈,他們只怕會失去這種可以伴駕皇帝左右,能夠快速升遷的鐵飯碗!(注一)
所以,只要阮氏敢有異動,他們就直接開槍!
但阮氏只是笑個不停,身體卻絲毫沒有離開原地。
良久之後,阮氏笑聲停歇,旋即趴在桌子上泣不成聲。
劉盈滿臉疑惑。
花嫂忿忿不平的說道:“這位郎君想來生於富貴人家,含著金湯匙出生,是個不辨菽麥的膏粱子,故此不曉得民間疾苦,因而能說行會是好人,真是可笑!”
她邊說,怒視劉盈,渾然不覺一群面露凶光的期門郎正用看死人的眼神看著她……
無他,主辱臣死……
劉盈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花嫂瞪著眼睛:
“我們石碣村人靠水吃水,從前沒有行會的時候就靠擺渡過活,日子不算寬裕,卻也過得舒心。”
“但自從有了行會之後,日子一天不如一天……”
“要不然、要不然他們也不會答應別人做出那樣殺全家的勾當!”
劉盈皺皺眉頭:“你究竟想說什麽?”
花嫂越發瞪大眼睛,滿臉我說的都這麽清楚了你怎麽還問我的神情。
阮氏直起頭,抹抹眼淚,哽咽著說道:“行會說我們的船不安全,樣式老舊,木頭腐朽,不能再用於碼頭擺渡……”
“可石碣村是今上繼位之後才慢慢形成的裡聚,我們的船年數少的隻用了三五年,多的也不過十余年,基本上都是新船,樣式是老了些,但木頭都是好木頭,而且這些船是大家吃飯的家夥,誰不是小心呵護,怎麽可能會讓船板腐朽呢?”
“但行會說不行。”
“他們說要麽我們加入船工行會,買行會統一定製的新船,要麽就另謀生路,不準我們再在渡口擺渡,否則就讓我們後果自負!”
“起初大家懶得理會,依舊在江上擺渡過活。”
“可誰知道行會不是說說而已,他們養有打手,有天堵住渡口,將前去擺渡的男人一頓好打,我家良人聞訊而來,和他們鬥了一場,結果被打的整整兩個月下不了床……”
張不疑皺眉:“此地行會如此囂張跋扈,你們為何不告官?”
阮氏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看張不疑,沒有理會,自顧自說下去。
“大家無奈,只能依照行會所說,交錢辦理會籍,購買行會的船隻……”
“但石碣村本就是個窮地方,如何買得起行會的大船?”
“無奈之下,大家只能是從行會指定的宋三那裡辦了船貸,這才買到了新船……”
“頭兩年還好,利錢大約只有三成(30%),但最近這幾年宋三說什麽物價奇昂,帝國從海外運來無數金銀,故此錢幣貶值的厲害,因此將利錢漲到了四成五……”
“如此高的利錢, 再加上每年要繳納的會費,我家良人日日不息,又要到江裡撐船,又要下地乾活,可一年到頭也只能存下一兩百錢,若不是石碣村靠水吃水,大家能抓些江裡的大魚做魚乾,養點鴨子賣鴨蛋,否則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阮氏邊說,目光炯炯的看向劉盈:“敢問這位貴人,行會,真的好嗎?”
此時她已經看出來了,劉盈絕非尋常過路之人,說不得是南郡裡的某位高官!
所以,她準備把在江夏縣無處訴說的冤屈,細細說給郡裡的高官聽聽!
注一:有關‘鐵飯碗’這個詞的來歷。
相傳清乾隆年間,有一大戶人家的漂亮丫鬟不小心摔碎一碗,主人欲懲罰,丫鬟下跪認錯,酥胸微露,主人見色起意,一番雲雨後不予追究。次日,丫鬟叫醒午睡的主人,告之又碎一碗,自求懲罰,主人又成全了她。此後,碗常碎,有時一日碎三碗,主人難以招架,遂將家裡的碗碟全部換成鐵的,並下令該丫鬟從此不用工作,薪餉照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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