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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無知有些茫然。
畢竟他是從太上皇家令調任成了內史,驟然間有點不習慣劉盈這種處理政務的方式。
但曹參卻早就習以為常。
見到張蒼不說話,曹參微微欠身拱手行禮,笑呵呵說道:“其實我們三人議論半天,只是為了一個字……”
劉盈心中有些猜度,但還是微笑問道:“哪個字?”
曹參回答道:“是一個‘錢’字!常言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無論是個人還是官府,沒錢是萬萬不能!”
瞎說!我知道有個老頭,沒錢各種白吃白喝,到了年底人家店老板還主動給他銷帳……劉盈滿臉滑稽,不說話。
“如今長安城人口越發稠密,皇城還好,這裡的人口並不算多,但內城就顯得擁堵不堪……”曹參搖頭,繼續說道:“有時候從東到西,即便是騎自行車也需要整整一個白天!”
嗯,他沒說騎馬。
畢竟劉盈當初為了強推自行車,對騎馬入城者巧立名目了一大堆諸如馬糞清運費、治安管理費等稅費,因此除開那些外地前來長安城的遊學士子,以及保守且家貲萬貫的土豪外,其余人都是人手一輛自行車。
租的。
自己買的自行車容易丟……
魏無知補充道:“道路擁堵只是一方面,除開早晚高峰,克服一下就可以了……臣所擔憂者,在於民居鱗次櫛比,其中一戶人家遭了祝融,只怕能將整片裡坊都燒成白地!”
“無他。百姓取暖做飯用的是薪碳,再有庭前屋後種植林木,秋冬之際天干物燥極易燃燒不說,若是有一二頑童玩火……”
這廝莫非是在編排寡人……劉盈的眼睛慢慢眯了起來。
“咳咳!”曹參劇烈咳嗽兩聲。
劉盈當初為了斷了劉太公的後路而做過什麽,旁人或許不知,但曹參和劉賈以及同為中陽裡人的斥丘侯唐歷關系很好,自然對此事知之甚深。
此刻,眼瞅著魏無知準備揭龍鱗,同殿為臣的曹參自然要製止一下。
嗯,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人情隻管去賣,畢竟對於很多人而言,賣出去的人情將來總會以某種方式回到自己身邊。
比如鄆城呼保義。
魏無知啊魏無知啊,你還真的是無知啊……張蒼默不作聲。
嗯,他和劉交還有夏侯嬰交好,對於當年中陽裡發生了什麽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此刻,惟有魏無知滿臉茫然。
畢竟‘家醜’不可外揚,縱然他從前是劉邦的中書令,後來又做了太上皇家令,但也對於那件事情只是有所耳聞。
嗯,他聽到的版本是劉肥為了給劉樂烤青蛙,因此失火點燃了中陽裡……
劉盈眯著眼睛問道:“可這些事情,和缺錢有什麽關系?值得你們一大早就擾朕清夢?朕日理萬機,昨夜直到凌晨方才睡下,本就疲憊,還需要聽爾等在這裡繞來繞去,浪費時間?”
“朕將國事交付爾等,爾等就是如此為朕分憂解難?”
劉盈邊說,臉上顯現出委屈和憤怒的神色。
嗯,惱羞成怒。
畢竟有人當著和尚罵禿來著!
曹參暗叫不妙,慌裡慌張的從案幾後走出,躬身行禮:“臣有罪,還請陛下責罰!”
張蒼也是如此。
只不過他是個比劉肥還要粗上一圈的大胖子,請罪之後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氣喘籲籲,額頭隱約可見細密汗珠。
當然了,更多的還是熱。
畢竟如今已經入伏,劉盈背後放有冰鑒,再有一台小電扇呼呼呼的扇著風,自然清涼無汗,但張蒼他們周邊只有風扇,吹時間長了就是熱風,因此若是不動還好,一動渾身冒汗。
此刻,曹參和張蒼斜視坐在蒲團上的魏無知,滿臉怨憤。
他倆心知肚明,丹陛之上的皇帝突然發飆的原因,就是這廝無意中指桑罵槐,惹了那個小氣又記仇的皇帝陛下……
所以……
愣著幹嘛……張蒼微不可見的招招手,示意魏無知過來請罪。
魏無知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出來,躬身行禮:“是臣等不合時宜,擾了陛下清靜!但國事如蜩如螗,陛下……”
閉嘴吧你……曹參打斷魏無知的話,滿臉諂媚:“陛下何等聰穎,若非我等實在是拿不出辦法,又豈敢前來打擾陛下……”
“你這話說的就沒道理了!”劉盈正色說道:“朕乃大漢皇帝,處理朝政本是分內之事!若是按照曹相說法,朕是那種懈怠朝政的桀紂之君?”
曹參臉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來,忙不迭說道:“臣不敢,臣只是一時失言……還請陛下責罰!”
劉盈點點頭:“既如此,那就罰俸吧!念在曹相認罪態度很好,暫時就隻罰一個月的俸祿吧!嗯,治粟內史和內史各罰半年!”
他說完,曹參心中升起幾抹慶幸,帶領身後滿臉茫然的張蒼以及滿心委屈的魏無知一起上前行禮。
“臣等謝陛下天恩——”
劉盈擺擺手,示意他們坐回去。
接著,他問道:“說說吧,到底怎麽個缺錢法?”
魏無知欠身說道:“臣自當上內史以來,深感肩上責任重大,為了造福百姓,也為了長安城的安全著想,臣想要進一步加寬內城道路,並遷徙部分百姓搬離內城,到外城或是長安縣周邊居住……”
“說了半天,原來是要拆遷啊!”劉盈來了興致。
曹參差點沒笑出聲。
作為試圖完美繼承蕭何相國職位的人,曹參沒少在私下裡揣度過劉盈,深知劉盈莫名其妙對土建有著很濃厚的興趣……
張蒼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這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國家的錢,很快就會通過各種方式流入他人私囊,尤其是劉盈的小金庫!
無他,別人搞工程需要招募各種各樣的人才,但主理皇帝私帑的少府還管著將作少府!
毫不誇張的講,將作少府內裡有著一整個的‘建工集團’!
國帑啊……張蒼長歎一聲,深刻感受到了被皇權和相權雙重壓製下的‘財政部長’有多麽的不好乾。
劉盈拖著一個蒲團從丹陛上走下,坐在台階上,問道:“說說你的具體計劃!”
魏無知頓時精神一震,讓人從外面將一份輿圖拿出來。
那是他請了專門的人經過反覆測繪和論證之後的規劃圖。
他指著輿圖說道:“臣讓人考察過了,很多時候內城擁堵不堪,只出現在幾條主乾道上,至於主乾道兩側的小路卻並沒有堵塞的跡象。”
“原因很簡單,在於早期的道路規劃出了問題。”
“長安城除皇城之外,無論外城還是內城都是後續一點點隨著附郭百姓的增多而逐形成,故此沒有什麽規劃而言。”
“臣以興慶坊到長安西市舉例。”
“二者之間直線距離不超過兩公裡,但若是興慶坊的人想要前往長安西市,卻需要先繞行興慶路,再東轉到經九路,向北匯入秦宮路,接著走西市北路向南抵達長安西市。”
“如此,需要繞行十多公裡!”
“這只是興慶坊的人,若是其他裡坊之人也一同出行,全數匯入諸如經九路、秦宮路這樣的貫穿內城的大路,長安城怎能不堵?”
劉盈點點頭:“所以,你就準備拆遷民宅,打通那些斷頭路,以此減少百姓不必要的通行時間,達到緩解交通的目的?”
“臣正有此意!”魏無知滿臉興奮。
劉盈再度點頭:“那就做啊!你現在是內史了,這是你的分內之事!”
魏無知愁容滿面:“沒錢。”
嗯,他裝的。
雖然內史府沒錢,但國家有啊,國庫裡的金磚都蒙了厚厚一層灰,皇帝的私帑中錢多的都發霉了!
所以……
劉盈瞪大眼睛:“你沒錢朕也沒錢啊!你看看朕,朕像是有錢的人嗎?”
他邊說,邊用力揮了揮袖子,以示自己兩袖清風……
曹參:“……”
張湯:“……”
魏無知臉上的神色不變,但內心滿是鄙夷。
他做過劉邦的中書令,也做過劉邦的太上皇家令,因此劉邦每年的私人收入是多少他很清楚,而劉盈每年的收入至少是劉邦的十倍!
沒錢?
只是摳門罷了!
魏無知默不作聲,只是目光炯炯的盯著劉盈,試圖向他灌輸皇帝不事生產但衣食無憂,所以應當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道理。
劉盈全然無視,轉頭看向張蒼:“這是國事,理應國家撥錢啊?”
張蒼搖頭:“在城市內部大興土木乃各郡國內政, 故此這筆錢應當由內史府承擔!畢竟每年上計之時,各地上報的來年開支中都有專門用於修橋鋪路的錢款……”
“可內史與眾不同!”魏無知打斷張蒼的話,正色說道:“天下無一個郡國有如內史這般人口數千萬,每年內史用於修路的錢遠遠不夠,尚需借貸民間的錢才能完成相關規劃建設!”
“如今年已過半,錢早就花的一分不剩了!哪來的錢去修橋鋪路,拆遷民居?”
“況且夏天過去就是秋天,到時秋高氣爽,天干物燥極易發生火災,因此還需要另一筆錢來擴充司煊(消防)至五千人!”(注一)
“這些都需要錢!”
“一切,還請陛下明斷!”
注一:《周禮》謂秋官司寇所屬有司煊氏,設下士六人及徒十二人。煊,音毀,火之意,司煊氏掌取火、防火。(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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