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靖垣心中想著事情洗完了臉,回頭看了眼身邊的兩個婢女,春香和秋月。
照顧自己五年的兩個朝鮮婢,今年都是剛滿十八歲,身體還沒有完全成熟,但是形象已經大體確定了。
春香個頭中等,身材相對勻稱,臉頰白皙乾淨,眼睛漆黑明亮,形象柔美但不妖媚,非常符合大明正經人家的審美。
謹慎細心,靈巧溫順,舉止得體,在婢女中算是頂級了,普通家庭的妻子都討不到這種水平的。
秋月個體略矮小一些,但是身材曲線起伏反而更大,同時還頂著一張可愛的娃娃臉。
在傳統大明人的觀念中,秋月這種就屬於略微長殘了的,不過在朱靖垣看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念及昨天朝堂上的事情,朱靖垣試探著問了句:
“春香、秋月,你們的年齡也不小了,差不多可以嫁人了,我讓父王放你出府吧……”
兩個婢女頓挫嚇了一大跳,春香毫不猶豫的直接跪了:
“奴婢知錯,請殿下責罰。”
秋月愣神了兩秒鍾,也跟著跪下了,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麽,就也學了春香的話:
“請殿下責罰。”
新大明“人”之間的跪拜禮儀廢除了,但是奴仆中仍然自然而然的保留著。
朱靖垣對兩人的反應有所預料,這時候就有些無奈的繼續追問:
“你們既然知錯了,那就說說具體哪裡錯了?”
春香表情有些慌張,但是更多的是茫然:
“奴婢讓殿下嫌棄了,那一定是奴婢有錯,懇請殿下明示,奴婢一定改正。”
秋月也跟著學:
“對對對,奴婢一定改正,請殿下訓示……”
朱靖垣心中歎息一聲,嘗試用另外的方式解釋說:
“其實我沒有嫌棄你們,我是真的在為你們考慮,你們兩個照顧我這麽多年,也是勞苦功高了。
“我想讓父王放伱們出奴籍,給你在皇室財團下面的廠子安排個工作,你們願不願意去?”
這次倆奴婢幾乎是本能的,同時非常的果斷的大聲說:
“奴婢不願意離開,奴婢隻想伺候殿下。”
在春香看來,自己家殿下一定是在試探自己,秋月覺得殿下在嚇唬自己。
她們不知道朱靖垣已經是親王了,可即便作為親王子的幼時貼身婢女,成為侍妾的可能性雖然不大,主要是有年齡差。
但是,指婚給親王和王子的親近下屬,是非常正常而且傳統的典型操作。
最不濟也是給王子成年後家裡的管事當妻子,甚至可以直接當院子內部的管事嬤嬤。
至於出去到工廠當工人,那是對被厭棄的婢女的懲罰。
而是在朱靖垣看來,如果所有的朝鮮婢、和女、緬甸仆一起釋放的話,能去財團的工廠當工人都是幸運了……
只是整體釋放所有奴仆,肯定會引起社會動蕩,奴仆的主人家也不可能接受,畢竟奴仆都是花錢買回來的。
朱靖垣又考慮了春香和秋月的身份,在當前的環境下,她們是除了直系親屬外,自己身邊最可信的人。
她們沒有接受過專業的教育,分析普通的社會問題也許不行,但是涉及她們個人的親身經歷,肯定比專業人士更專業。
於是朱靖垣就用征詢的語氣問:
“那春香,秋月,你們兩個想象一下,如果把婢女的契書換成二十年的雇傭協議,同時給予自由人的身份,
允許自行婚配和居住,你們覺得大家會接受吧?” 春香愣了三秒鍾,然後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就嘗試著認真回答說:
“奴婢認為大家是很難接受的,因為那樣大家都要擔心年老之後如何生活,實際上大家都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
“特別是像奴婢這種,根本沒有離開這裡去任何地方的想法,奴婢隻想永遠這樣伺候殿下……”
秋月反應也不太慢,在春香說完之後,也品味出了什麽,所以帶著幾許哭腔說:
“奴婢不想走啊殿下,以後一定要這麽改嗎?可不可以不要改啊……”
朱靖垣聽著倆人的話就直搖頭,朱靖垣知道這倆女孩說的是實話,但是這種實話讓人很無奈。
主人願意給他們自由,她們卻不願意接受,這似乎很難理解,但也確實是現實。
春香這種照顧王子起居的婢女,本來就算是奴仆中的最頂格的檔次,也就比皇帝的貼身丫頭低一檔。
關鍵是朱靖垣這個主人好,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的折騰她。
偶爾還賞點首飾和金錢,她還有機會變成親王子的侍妾。
現在朱靖垣給她自由她都不會要的,除非保證給她安排財團基層管理,或者是低級官僚的正妻的安排。
至於那些普通的家仆,以及工廠裡的奴工,只要是正常途徑來的,有正常用途的奴仆,大部分也不希望變成自由人。
只要他們的主人腦子正常,都不會無緣無故的弄死奴仆。
因為奴仆本身是主人的財產,而且是價值不算低的財產。
主人會給予奴仆最基本的生活保障,甚至還得擔心他們生病受傷,因為生病受傷、死了都是損失。
但是這個世界的雇工就不同了。
雇主購買的東西,是雇工一段時間內的勞動量,而不是雇工本身。
雇主只在意雇傭的這段時間內,雇工能夠我自己乾出多少活兒,並且會要求它們盡可能乾出更多的活兒。
雇工就算是乾完活就死了,雇主也並不會損失任何財產,所以不會在意雇工的死活。
所以在這個世界,最低級的工廠裡面的雇工,生活待遇實際上是低於最低級奴仆的,最起碼在生活保障上是這樣的。
所以就算是最低級的正常奴仆,也不會願意變成最低級的雇工。
除非在變成雇工的同時,能夠繼續保留和正常奴仆同樣的待遇,也就是能夠得到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但是在實際的解放奴婢運動中,以及實際的廢奴運動中,解放者通常不會給予這種保證。
所以,奴仆被解放的時候,擺在他們眼前的命運,其實是這樣的:
從有基本生活保障,大概率能夠勉強活著,沒有自由的狀態。
變成沒有任何保障,隨時可能會死掉的,有自由的狀態。
奴仆實際上要用生活保障換取所謂的自由。
對於在死亡線上掙扎求生的底層人而言,希望保留哪個狀態是顯而易見的。
所以奴仆能夠得到自由而不要,不是因為奴仆們本身愚昧或者蠢笨,而是因為解放者大多也是自私的。
乾活的人從奴仆變成雇工,主人就不需要在乎乾活的人的死活了,綜合經營成本是下降的,這是廢奴運動的內在驅動力。
現在,如果給朝鮮等藩國撤了藩,給對應藩民帝國公民待遇,禁止將她們作為奴仆買賣。
但是如果朝廷不直接對奴仆產業進行針對性打擊,不對買賣人員進行引導和思想改造的話,事實上的買賣肯定還會繼續。
而且會很快自動轉化成以“雇傭”的形式執行的交易。
這樣的結果是,買賣的對象從奴仆變成了雇工,不是對買家的徹底賣斷了,收購價格肯定是要降低的。
所以哪怕是奴販也有可能會支持廢奴。
但是在賣出孩子的父母看來,孩子仍然是賣出去了,就算孩子理論上是自由的,自己以後也見不到了。
但是賣了之後實際拿到的錢,卻確確實實的比理論上少了。
這兩者之間的差價,大約就是自由的價值吧。
朱靖垣甩了甩腦袋,把這些念頭甩開,對身前的兩個婢女說:
“春香、秋月,你們好好考慮一下,你以及其他的普通仆人,要得到什麽樣的承諾,才能夠放心的從奴仆變成雇工。
“相關消息還沒確認下來,你們兩個自己商量,暫時不要告訴其他人,你們自己思考,等我晨練回來告訴我。
“這可能關系到包括你們在內的,所有奴仆未來的安排,所以好好考慮,不要掩飾。”
朱靖垣說完就放下毛巾轉身出門,迷茫忐忑的倆婢女連忙站起來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