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彭淑慧真不愧是頂著新聞界四大名旦頭銜的名記,僅僅用了不到兩個鍾頭的時間,就幫著高佔龍寫了一份內容詳盡的報告出來。
然而就在那葉秀峰拿著那份報告走到電訊室門口的時候,卻被沈醉在走廊上給攔了下來。
“不好意思,葉處長,電報收發重地,閑人一概免進!無論是在軍統還是中統都是這個規矩,您應該很清楚吧?”
“規矩是這麽個規矩,但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從中作梗,篡改上面的內容呢?”葉秀峰冷著臉毫不客氣地質問道。
沈醉則笑了笑,“葉處長,這您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就算我們軍統的名聲再怎麽不好,也不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來,最起碼,我們可不會隨隨便便地給人扣上一個莫須有的罪名。”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就是提醒你一下,咱們鬥歸鬥,可要是真讓委員長顏面掃地,我倒是要看看到時候二陳會不會輕饒了你!”
聽到這,葉秀峰的瞳孔便猛地縮了一下,但還是強撐著臉面回道:“葉某好歹也是一處之長,難道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還需要你替委員長來教訓我?”
“很好,我要的就是您這句話。”說著,沈醉便將那份報告拿在手中葉秀峰的眼前晃了晃,話裡有話地問道,“那……我就照實發了?”
“等一下!”不等沈醉把話說完,葉秀峰便一把將那份報告從他的手中搶了過去,二話不說掏出鋼筆就改了起來,改好之後才又丟還給了沈醉,“拿去發吧!”
沈醉也沒有藏著掖著,再次接過報告之後便轉頭招呼了一聲,“來啊!”
話音未落,早已等候多時的發報員便立刻從電訊室裡走了出來,“有!”
“去,照著這上面的內容,給甲室發報,一字不改,記住了嗎?”
“是,一字不改!”
“去吧!”說罷,沈醉索性就直接將那份報告交給了那個發報員,自己卻並沒有跟著進去,而是選擇留在外面陪著葉秀峰,以免讓他生疑。
然而沈醉此舉看似是在打消葉秀峰的疑慮,實際上則是在替周養浩盡可能地爭取時間。
畢竟那葉秀峰是教員出身,盡管加入了中統,但對電訊方面卻一竅不通。
這一點,號稱軍統活檔案的沈醉自然是心知肚明,故而才利用了這一點,使了一招緩兵之計。
而這一等,兩人就在電訊室的門口足足等了兩個鍾頭。
“我說……沈處長,一份請示電報而已,用得著這麽長時間嗎?”兩個鍾頭的等待終於耗盡了葉秀峰所有的耐心,忍不住略帶抱怨地對沈醉說道。
不想沈醉卻是一臉無辜地攤了攤手,“葉處長,不是你要我如實上報,一字不改的嗎?那麽長的一份電報,我們的發報員得先把上面的每一個字逐個地編譯成電碼,然後才能發送出去,本就是一項大工程哩!葉處長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這……這我當然知道了,我只是……只是覺得你們這的發報效率,跟我們中統相比差的可真不是一點半點。”
然而讓葉秀峰大感意外的是,這一次,沈醉並沒有跟自己抬杠,也沒有反駁,反而讚同地點了點頭,“畢竟還都是訓練班的學員嘛,沒辦法,誰讓現在哪哪都缺人手呢?所以啊,就只能由這些學員代勞了。”
葉秀峰聽了頓時就感到一陣無語,卻又無可奈何,只能耐著性子繼續等,而這一等,便又是三個小時,直到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那個發報員才從裡面走了出來。
“報告沈處長,發報完畢。”
話音未落,不等沈醉開口,葉秀峰便立刻搶先問道:“委員長怎麽說?”
然而那發報員卻並未立即開口,而是轉頭看向了沈醉,見他點頭之後,這才開口說道:“回長官的話,電報剛剛發出,尚未收到回復!”
“什……”聽到這,那葉秀峰變仿佛吃了一隻蒼蠅一般地難受,可是一連張了好幾次口,卻始終說不出半句指責的話來,那滋味,別提多難受了。
……
“我說葉處長,您能不能先暫停一下,給個準話,到底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啊?”看著那自打從電訊室回來之後就在屋子裡不停地來回踱步的葉秀峰,李牆終於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然而這一問,卻並沒有讓那葉秀峰停下腳步,反而讓他越走越快了,嘴裡還念念有詞,“什麽時候?哼!我也想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你問我,我問誰去?”
“那我們也不能在這乾等著吧?”
“除此之外,還能怎樣?別忘了,這裡可是軍統的地盤,我能有什麽辦法?算了,不等了!”說完,那葉秀峰便索性撂了挑子徑自回房休息去了。
於是偌大的房間裡就只剩下李牆和彭淑慧幾個人了。
就在李牆還在想著要不要找個話題跟這位美女記者說點什麽的時候,窗外便傳來了一陣隊列行進的聲音,自然而然地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這些是什麽人?怎麽隊伍裡還有小孩子?”彭淑慧皺著眉頭問道。
李牆則隨口回道:“應該是那些被送去自辦工廠裡工作的在押人員吧?”
“不行,我得過去問問。”說完,彭淑慧便起身徑直走了出去,李牆見狀下意識地就要把她叫住,可一時又想不出合理的理由,而就在他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彭淑慧卻已然走了出去,趁著夜色偷偷混進了那支隊伍之中。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此時的天色也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李牆正在房間裡百無聊賴地看著報紙,海棠便推門走了進來。
“回來了?”一見海棠回來,李牆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問道,“怎麽樣?”
“那個女人的膽子還真夠大的,直接就混在那些犯人中間,愣是沒被那些看管發現。”
李牆聽了不由得撇了撇嘴,“就算被發現了,那幾個看管也只能假裝看不見,真要是有這麽厲害,恐怕早就已經發現你了。”
“倒也是。”海棠聽了歪著腦袋想了想,便很是讚同地點頭說道。
“她人現在在哪?”李牆又問。
“已經回來了,不過剛一回來就直接上了三樓,去找中統的那兩個家夥去了。”
“看來沈醉的計劃已然奏效,接下來,咱們就只等看戲好了。”
……
一夜無話,直到第二天臨近中午的時候,才終於收到了重慶方面姍姍來遲的回復。
“沈處長,既然重慶已經給了回復,那咱們的視察工作應該就可以立刻開展起來了吧?”葉秀峰拿著重慶的回電,一臉得意地問道。
“當然,既然重慶方面已經做出了指示,沈某自然無話可說,也自當全力配合。”
“很好,那我們就開始吧!”
“不知葉處長打算從哪開始查起呢?”
“當然是從在押人員開始了!”說著,那葉秀峰便轉頭看向了一旁的周養浩,“周主任,可否勞煩你把最近半年收押的人員名冊拿出來,循名責實,以正視聽?”
“當然可以。”周養浩很是爽快地答應道,“來啊,去把收押人員名冊拿過來,給視察組的幾位長官過目!”
“是!”
時間不大,便有手下將一本名冊拿了過來。
然而名冊到手之後,葉秀峰卻並沒有急著翻看,而是先用手掂了掂,有些陰陽怪氣地揶揄道:“真沒想到,僅僅半年的時間,收押人員的名冊就已經有這麽厚了啊!”
不想周養浩聽了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苦笑了一聲,訴起苦來,“是啊,我們也沒有想到,這半年收押的人員怎麽突然間多了這麽多,葉處長,您能幫我解解這個疑惑麽?”
一招連消帶打直打得那葉秀峰臉上發燙,就差指著他的鼻子把一切責任都歸咎在中統的頭上了。
好在一旁的高佔龍及時地站了出來,厚著臉皮狡辯道:“關於這件事,我想我有必要當著彭大記者的面澄清一下,沒錯,一直以來,中統在人們的印象中的確都是捕風捉影,風聞言事,不問事由隻管抓人的負面形象,但我要說的是,這就是我們的職責所在,至於那些人員最終是關是放,是沉冤得雪,還是蒙冤下獄,那就要以他們審訊監視的結果為準了。周主任,卑職應該沒有說錯吧?”
“說的沒錯!這一點,我不否認。”周養浩很是坦然地承認道,“不過高組長,葉處長,在此我還是要奉勸兩位一句,下次在發表評論之前,還是先搞清楚狀況的好,免得鬧出笑話,有失身份。”
說著,那周養浩便不由分說,一把將那份名冊從葉秀峰的手中奪了過來,當著所有人的面一頁頁地翻開,“諸位請看,這雖然是一本名冊,但又不僅僅是一本名冊,還詳細記錄了在監的每一個人在此收押期間的一切活動,思想狀況以及健康狀況,所以才會有這麽厚,葉處長,我這個解釋您可滿意?”
“哼!”葉秀峰自知理虧,索性便哼了一聲,將頭扭向了一邊並不搭茬。
一旁的李牆趕忙開口打起了圓場,故意裝出了一副後知後覺的樣子說道:“原來是這樣,說出來不怕周主任您笑話,其實不光是葉處長,就連在下剛剛乍一看到這本名冊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沒想到這小小的名冊裡面竟然打有玄機,實在是讓在下汗顏不已啊!”
周養浩聽了則連連擺手,“李先生言重了,怪隻怪周某沒有及時向各位說明解釋,才鬧了這麽一個不大不小的誤會出來,真的是……”
周養浩還想再說什麽,就被彭淑慧皺著眉頭給打斷了,“好了,周主任,解釋的話就不必再說了,時間緊,任務重,還是抓緊時間開始吧!”
“沒問題,我這就去安排。”
然而話音未落,就被葉秀峰態度堅決地給拒絕了,“這不必了!既然你已經把這些在押人員的詳細信息都記錄在了這本名冊上,那我們不如就反其道而行之,按圖索驥,直接到這些人員的監房裡去問詢,這樣豈不是更加公開透明嗎?”
“這個……”周養浩聽了很明顯地猶豫了一下,“恐怕不太好吧?”
一旁的沈醉也急忙幫腔道:“是啊,葉處長,這麽做也太不合規矩了吧?”
而那葉秀峰在看到兩人的反應之後,卻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態度,“什麽規矩?誰定的規矩?規矩誰的?”
一套素質三連問,頓時就把沈醉和周養浩給問得啞口無言。
自覺扳回一城的葉秀峰頓時心情大好,於是二話不說就帶著人離開了審訊室,徑直來到了監房門口,按照名冊上的記錄逐一問詢起來。
而為了提高效率,葉秀峰便提議分組進行,於是四個人便分成了兩組,沈醉和葉秀峰一組,李牆則跟彭淑慧一組。
可即便如此,卻還是一直搞到了深夜。
回到宿舍碰頭的時候, 葉秀峰早已沒了之前的神氣,臉上寫滿了失望和不解,一看就知道十有八九是一無所獲。
“你們那邊怎麽樣?”沉默良久,沈醉才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
李牆則搖了搖頭,如實回道:“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基本都跟名冊上面的記錄對得上。”
聽到這,沈醉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然後才轉頭對葉秀峰說道:“你看看,葉處長,我就說是你多心了吧?”
然而話音未落,始終在一旁低頭查看名冊的彭淑慧便冷不防地說了一句,“不對!這本名冊有問題!”
此話一出,李牆便和沈醉快速地對視了一眼,然後才有些疑惑不解地問道:“怎麽不對了?哪裡有問題?”
“昨天晚上,我偷偷混進了一支在押人員的隊伍,據他們所說,距離這裡大約十裡左右有一個小鎮,幾乎所有的自辦工廠全都設在那裡,可是這本名冊上的人,竟然沒有一個有在那邊做工的記錄,難道不是很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