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啊?”李牆明知故問道。
“董彪啊!”
“董彪是誰啊?”
“警察局保安隊的隊長啊!當然他還有另一個身份,就是咱們機要處張處長的小舅子!”
“哎,王處長,這話可不能亂說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張處長夫人的娘家早就已經沒人了,從哪又冒出來個小舅子啊?”
“嗨!怪我,沒說明白。你忘了,就在他剛剛坐上剿總司令的位子不久,不是背著他老婆納了一房小妾嗎?還是白小年負責張羅的!”王田香一點一點地提示道。
而直到這時,李牆這才恍然大悟地說道:“啊,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這麽個事,這麽說那個董彪……”
“沒錯,就是那個小妾的親兄弟。”
“原來是這樣,這就難怪了,可是王隊長,這機會難得,人家羅專員好不容易來一趟,想辦法照顧照顧自家生意也是人之常情,談不上什麽貓膩吧?”
“是,在這件事上動點腦筋的確情有可原,但是明處長,我可聽說那姓董的在清河坊上可不止一間飯館,名下還有一間糧油鋪子和一間酒坊,不但如此,就連黑市上也有他們家的買賣,再想想你下午挨個部門提前分發下去的糧票,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聽到這,李牆才終於皺起了眉頭,摸了摸下巴沉吟道:“飯館,糧油鋪,酒坊,黑市還有糧票……嘶!王處長,是不是我的錯覺啊?怎麽全都跟糧食有關呢?”
“著啊!明處長就是明處長,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關鍵!你說無論是那些產業每天的消耗還是用來兌付那些當做薪水發下去的糧票,可都不是一個小數目啊!要知道現如今的糧食可是最緊俏的物資,同樣也是管制最為嚴格的,聽說黑市上已經賣到了五百塊一擔了,他一個機要處的處長,手裡怎麽會有那麽多的糧食?這難道不是很可疑麽?”
“王處長說的沒錯,這的確是夠可疑的,如此說來,王處長此行該不會是想……”說到這,李牆便用手指向上指了指,仿佛再問那王田香是不是想要拉自己一塊兒到唐生明那去告狀。
不想王田香卻連忙搖頭說道:“不不不,明處長,你誤會了,我這次來啊,是想請你陪我一塊兒去一趟海軍俱樂部。”
“怎麽,想要我去給你做個人證啊?”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明處長也!還真是什麽都瞞不過明處長你啊,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既然張處長開了金口,我也不好駁你的面子,只是我與那張處長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更何況他還做了我們幾個月的頂頭上司,待我不說是恩重如山,但卻從來沒跟我紅過臉,現在卻……我這心裡,實在是有些不落忍啊!”
這話那王田香聽得清楚,心裡也明白得很,什麽他娘的不落忍,就是好處沒給夠!
想到這,盡管已經在心裡罵了無數遍,王田香卻還是笑著對李牆說道:“明處長,我知道這這件事讓你很為難,但這也是為了咱們剿總著想啊!如果那張祖蔭真的有問題,那讓咱們查出來,總比讓羅專員查出來好吧?”
好你個王田香,把羅專員搬出來嚇唬我是吧?行,你等著!
想到這,李牆也笑眯眯地回道:“王處長,你別怪我說話直,這事真要是捅到羅專員那,你得罪的可就不僅僅是一個張處長了。龍川大左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我想你應該不想重蹈他的覆轍吧?”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可即便那王田香明知李牆是在威脅自己,也只能乖乖服軟。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王田香無奈地發現,李牆所描述的那個結果,自己根本就承受不起!
“這樣好了,明處長,我在蘇州還有一座祖宅,如果你願意幫我這個忙,我就把它送給你作為謝禮,如何?”
“這……不太好吧?”
“沒什麽不好的,實話跟你說吧!那座宅子雖然是我家的祖宅,卻也是我的傷心地,如果你願意接手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了,怎麽樣?”
“好吧!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也就不多說什麽了?那……咱們這就動身?”
“那敢情好!明處長,那咱們這就走著?”王田香趕忙急不可耐地說道。
“走著!”
談好了條件,李牆便很是乾脆地上了王田香的車,一路風馳電掣地來到了海軍俱樂部。
“我說王處長,這地方說大不大,說小可也不算小,你打算怎麽搜集證據啊?”
即便對這裡的熟悉程度都快趕上自己家了,但李牆卻還是揣著明白裝起了湖塗。
不想那王田香卻也同樣是一頭霧水,帶著李牆在俱樂部裡轉了兩圈都找不到任何門道。
可即便如此,李牆卻依舊只是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一言不發。
因為李牆還不能確定這一切到底是真的,還是那王田香故意演給自己看的。
就這樣,兩人足足在俱樂部裡轉了半個鍾頭,卻仍舊一無所獲,最後還是一個服務生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才主動上前問道:“兩位,請問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
話音未落,王田香便仿佛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神情激動地說道:“哎呀,小兄弟,你來的真是太及時了,是這樣的,我聽說在你們這能買到糧食,不知……”
不等王田香把話說完,那服務生就忍不住笑道:“這位先生,我想您應該是誤會了,我們這可是海軍俱樂部,這麽會賣那種東西呢?您可真會開玩笑!”
“不是,我說你……”王田香還要說什麽,卻尷尬地發現那個服務生根本就沒有興趣聽,早就已經自顧自地走開了。
而就在王田香感到灰心喪氣之時,一個尖細的聲音便冷不防地從兩人的身後響起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兩位應該是頭一次到這來吧?”
此話一出,李牆和王田香便不約而同地轉身看了過去。
只見說話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看上去十分特別的中年人,之所以稱其特別,並不僅僅是因為那酷似太監的嗓音,更主要的則是因為他那個大得出奇的腦殼,粗略估算一下甚至比那個號稱整個東北唯一受過高等教育的土匪的大腦袋,王大頂的腦殼還要大!
而就是這樣一個大腦殼,下面支撐著的卻是一副如同麻杆一般瘦弱的身體,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眼光不錯嘛!你怎麽知道我們是頭一次到這來啊?”
那人則一邊晃著自己那顆大腦袋,一邊篤定地說道:“這還不簡單?凡是到這來的人,基本上都是神色匆匆,帶著明確的目的而來的,只有那些頭一次來,摸不清這裡面的門道的,才會像你們那樣長時間,漫無目的地在這裡亂逛。我說的沒錯吧?”
“別說,你看人還真挺準的。怎麽稱呼?”
“名字就算了,這裡的人都叫我大頭。”
“那我們也入鄉隨俗,叫你大頭兄弟好了。”
“好說!”
“大頭兄弟,實不相瞞,我們兄弟倆這次過來,是想買點糧食回去,可在這裡轉悠了將近一個鍾頭,卻始終摸不清其中的門道,不知大頭兄弟可否不吝賜教,指點一二啊?”
大頭聽了嘿嘿一笑,“這位爺,這你可就問對人了,大頭我可是出了名的包打聽,想問什麽盡管問就好,只要價錢合適,大頭我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哇!繞了半天你小子在這等著我呢啊?”
王田香剛要發火,一旁的李牆便立刻不動聲色地輕咳了一聲,提醒他正事要緊。
後者無奈,隻好強壓著火氣,十分肉疼地從懷裡掏出了兩張大額金圓券。
不想下一秒,那大頭就撇了撇嘴,一臉嫌棄地說道:“這位爺,您呐,還是把它收回去吧!咱這啊,隻認美元和金條,別說是金圓券了,就連日元那也得是熟客才行。”
“你!好好好,算我倒霉!”說著王田香便索性把心一橫,從懷裡掏出了一條小黃魚,往大頭的手裡一塞,咬牙切齒地說道,“喏!這總行了吧?”
“行行行,當然行了!您稍等,我這就給您安排!”說完,那大頭便帶著兩人隨便找了一個位子坐下,隨即便大手一揮,高聲道,“服務生,麻煩你,給我把今天的菜單拿過來!”
話音未落,便立刻有人應道:“好的先生,請稍等。”
時間不大,三份精致的菜單便分別送到了三人各自的手上。
“這……大頭兄弟,你該不會是在耍我們吧?這菜單……”乍一看到那份菜單,王田香的反應幾乎跟唐生明一模一樣,臉上寫滿了問號。
一旁的李牆也皺起了眉頭,一臉不解地看著大頭,似乎是在等他一個解釋。
既然已經收了錢,那大頭自然不敢再賣關子,趕忙拿著那份菜單解釋道:“兩位爺有所不知,這可不是一份普通的菜單,裡面可是打有玄機的!就比如這上面的葷菜,每一道菜都對應著一種管制物資,豬肉類特指西南,牛羊肉用來指代北面,相反的,禽類則是華南一帶,海鮮類則是進出口相關……”
“好了好了,別說了,聽得我頭都大了。”然而不等那大頭把話說完,王田香就極其不耐煩地擺手說道,“你就告訴我,這裡面哪一道菜對應糧食就可以了。”
那大頭常年混跡在這種地方,察言觀色的本事自然不差,見王田香已經開始有些不耐煩了,便立刻停止了介紹,直接用手指了指菜單上的主食類菜品說道:“爺您看,這個揚州炒飯對應的就是大米,而下面的饅頭對應的則是小麥,不過有一點您可得多加注意,這上面標注的可是每擔的價格,而且這裡隻管賣,不管送。您要是買多了運不回去,或者半路出了什麽意外的話,一切後果可就得由爺您自行承擔了啊!”
“知道了知道了!囉裡吧嗦的!那就……先各來兩擔好了。”王田香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一旁的李牆,直到見他微微點頭,心裡這才踏實了一些。
別說那大頭在拿了錢之後,辦起事來還真是夠賣力氣的,隻用了不到五分鍾的時間,就已經跟服務生做好了溝通。
很快服務生就端著兩盤熱氣騰騰的揚州炒飯和兩個饅頭走了過來,頓時就把王田香給看傻了。
“我說……大頭兄弟,這是……怎麽回事啊?”
“正所謂做戲做圈套嘛!”說著, 便又暗示意味滿滿滴示意王田香仔細觀察一下盤底。
王田香趕忙端起盤子一看,赫然發現盤底清清楚楚地寫著一個數字,不由得好奇地問道:“大頭兄弟,這是?”
“是這樣的,從俱樂部的後門出去,就是港區倉庫了,一會兒兩位爺只要找到盤底數字相對應的倉庫,就可以進行交易了。”
聽到這,王田香這才點了點頭,隨便扒了兩口炒飯之後便迫不及待地按照大頭的指點,從後門離開了俱樂部。
“三……四……五……明處長前面應該就是六號倉庫了!”王田香一邊數著倉庫上的編號,一邊興衝衝地說道。
於是兩人便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
盡管此時夜已經深了,但六號倉庫門口的燈卻依舊亮著。
不等兩人來到近前,倉庫門便緩緩打開,隨即就看到一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的壯漢從裡面走了出來,甕聲甕氣地問道:“來買糧的?”
王田香點了點頭,“上好的精米和小麥各來兩擔,每擔都要當著我的面過稱,少一錢一分都不行!”
“錢呢?”
“放心,只要貨好,少不了你的!”說著,王田香便將一隻早就準備好了的錢袋往那人面前的桌子上一放。
看在錢的面子上,那人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扭頭衝著倉庫裡面喊了一聲,“裡面的聽好了,上好的精米和小麥各挑兩擔出來,好好給兩位客官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