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眾人便立刻全都十分配合地向羅君強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羅君強也沒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道:“有些事,相信即便我不說,你們也清楚,現如今JS省的高高官是‘維新政府’的舊人,對汪主席的政令一貫愛理不理,以至於新政府的許多政令都出不了南京城門。而這一次的清鄉運動,則剛好給了汪主席一個讓新政府在江蘇打開局面的機會。”
眾人聽了紛紛點頭稱是。
羅君強則稍微頓了頓,然後才繼續說道:“因此,當日本人姓汪主席提出由特務委員會的李主任來主持‘清鄉’時,汪主席並沒有表示反對,所以前段時間才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傳聞。”
緊接著便又話鋒一轉,“但是,由於李主任的資歷和地位較低,如果直接任命他來主持‘清鄉’,恐怕難以服眾,故而汪主席才不得不把原計劃設在行政院下的‘清鄉’督辦公署改為了‘清鄉’委員會,並親自兼任委員長一職,真是漲,周先生任副委員長,李主任任清鄉委員會的秘書長,汪曼雲副之,實際負責操辦一切。怎麽樣,是不是也跟我一樣茅塞頓開,醍醐灌頂啊?”
雖然那羅君強在說話的時候語氣很是平靜,但明眼人卻還是能一眼看出被他隱藏起來的恨意。
可即便如此,眾人卻依舊還是紛紛點頭應和起來。
羅君強則繼續說道:“這次的清鄉運動包括“軍事清鄉”、“政治清鄉”、“經濟清鄉”和“思想清鄉”四個方面,以“軍政並進,剿撫兼施”、“三分軍事,七分政治”為具體方針,首先從蘇杭地區開始,分別向太湖東南、上海郊區及蘇淮特別區的方向逐漸推行。也就是說,你們這可是跟蘇州一樣,是清鄉運動的第一站,同時也是核心所在。這其中的分量,我想你們應該清楚,我言盡於此,剩下的可就要看在座的諸位自己了。”
此話一出,包間裡氣氛便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然而這樣的氣氛卻並沒有持續太久,就被唐生明出言打斷了,“我說,不要搞得氣氛這麽沉重嘛!這‘清鄉’於公於私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怎麽搞得跟天塌了似的呢?來來來,羅專員,這可是明處長專門為你安排的家鄉味道,趁熱嘗嘗?”
羅君強也不客氣,索性抄起快子夾了一口,仔細品了品,便對李牆點頭說道:“嗯,不錯,的確是地道的湖南風味,明處長費心了。”
“應該的,應該的!”
酒過三巡之後,羅君強便假托不勝酒力,率先離席。
負責接待的李牆自然第一時間跟了出去,然而就在車子發動之後,原本還一臉酒氣,癱倒在後座上的羅君強便突然猛地坐了起來,臉上更是看不到半點醉意。
“羅專員,您這是……”
“有話路上再說,先開車!”
李牆不敢怠慢,二話不說就猛踩了一腳油門,車子便立刻躥了出去。
而直到車子駛出清河坊之後,那羅君強才終於再次開口問道:“明處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把稅警總團一分為二的主意,應該就是出自你的手筆吧?”
“羅專員何出此言?”
羅君強則嘿嘿一笑,“就知道你小子不會承認,不過沒關系,因為我並不打算追究。畢竟比起那點武器裝備,你的這點小聰明會給我帶來更大的好處,就比如我現在的特使身份。不過,你也別想我會念你的好就是了!”
李牆則仍舊一言不發地開著車,就好像羅君強剛剛說的跟自己毫不相乾一般。
羅君強見狀也不生氣,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很好,周先生說的沒錯,你果然是個乾大事的人。臨行前,周先生托我給你帶句話。”
“什麽?”
“希望你能在不破壞清鄉運動的前提下,盡可能地牽製住李士群的精力,能做到嗎?”
“這……”
“我知道這很難,可正因如此,周先生才會讓你去做,這得是多大的一份信任啊!”
“承蒙周先生錯愛,卑職自當竭盡全力,只是一時不知該從何處下手,還望羅專員指點一二。”
羅君強似乎早就在等李牆發問,話音未落便直接脫口而出道:“簡單,不過道不傳非人,法不傳六耳,我隻說一遍,你可要記住了。李士群初步呈報的《清鄉委員會組織大綱》草桉如下:清鄉委員會為清鄉最高指揮機關,對清鄉地區軍事事宜,有權制定法規、分布命令。下設四處,第一處分管事務、文書、人事;第二處分管行政;第三處分管保安隊與清鄉警察;第四處分管社會福利。並設有民眾訓練、特種教育、經濟設計、地方行政研究、招撫整編等委員會及其他機構。”
說到這,那羅君強便稍微頓了頓,然後才考校似的問道:“看出什麽名堂來沒有?”
“一口氣設立這麽多委員會和機構,勢必會在一定程度上稀釋原本地方機構勢力手上的權力,進而產生各種內部矛盾,您的意思是,要我想辦法利用這些矛盾,以達到牽製李士群的目的?”
“聰明!不過還有件事,你可要提前做好準備。”
“什麽事?”
“汪主席已經決意撤銷華東剿總,所有人員一並納入清鄉委員會。”
此話一出,李牆便忍不住一愣,下意識地放緩了車速。
“羅專員,這個消息……可靠嗎?”
“當然!只不過這項決意還處在嚴格保密的狀態,你自己知道就好,千萬不可到處亂說啊!”
“羅專員放心,卑職一定管好自己這張嘴。”
“那樣最好,不過有一個人,可以不在保密之列。”
“敢問羅專員,此人是誰?”
“就是你的頂頭上司,唐生明。如果你能趁此機會將他拉到我們這邊來,那可就是大功一件了。”
……
將羅君強送到下榻的西冷飯店後,李牆便又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司令部。
“這麽快就回來了?羅專員那邊都已經安排好了?”早就已經返回司令部的唐生明一見李牆回來,便立刻問道。
“是,都安排好了,76號謝區長親自帶隊護衛,絕對萬無一失。”
“嗯,那就好。”說到這,唐生明稍微頓了頓,然後才有意無意地繼續問道,“回去的路上,他有沒有跟你說些什麽?”
“沒有,您也知道,羅專員在上車之前就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不過即便如此,屬下還是隱約聽他呢喃了一句什麽‘剿總’,‘撤銷’之類的話,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你確定?確定這兩個詞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
“確定!不光是這兩個詞,後面他還說了好多,只是屬下實在是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唐生明則趕忙擺手,“不不不,已經夠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恐怕用不了多久,我這個剿總司令可就當不下去咯!”
“啊?這……”
“用不著這麽驚訝,其實我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了,不然你覺得在森田出事以後,日本人為什麽遲遲不派新的顧問過來啊?只是沒有想到李士群的動作會那麽快罷了。”
說到這,唐生明稍微頓了頓,然後才叮囑一般地對李牆說道:“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明老弟,這些話也就是咱們兄弟倆在私下裡說說,你可別……要是不小心走漏了風聲,那罪過可就大了!”
“屬下明白!”
“對了,那件事你可得抓點緊了,免得到時候竹籃打水,白忙活一場。”
“是!”
直到從唐生明那裡出來,李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可就在這時,一隻手卻冷不防地從後面搭上了他的肩膀,頓時就讓李牆渾身一緊,仿佛觸電了一般瞬間彈開,與此同時,右手也條件反射一般地向腰間摸去。
眼看李牆已經把槍掏了出來,那人便急忙開口說道:“別別別……明處長!別開槍!是我,是我呀!”
“張處長?怎麽是你啊?害得我還以為是軍統鋤奸隊殺進來了呢!”
“還好你沒把我當成抗日分子一槍給崩了,不然我可真就冤死了。”張祖蔭很是後怕地說道,“對了,明處長,都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回去啊?”
“再晚也得過來回一聲兒啊,到啥時候都不能壞了規矩不是?”
“那是那是,對了,明處長,明天中華大戲院將上演全本的《霸王別姬》,聽說請的都是梨園名角,不知明處長可有雅興隨我一同前往啊?”
“這個……”其實李牆一開始是打算拒絕的,畢竟自己對戲曲並不是很感興趣,卻架不住那張祖蔭一而再,再而三的盛情邀請,於是便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而兩人的對話,自然也一字不落地傳到了僅僅與兩人一牆之隔的唐生明的耳朵裡。
從司令部裡出來的時候,夜已經深了。
由於司令部離“扁舟號”停靠的地方並不算遠,於是李牆便照例選擇了步行。
然而沒走多遠,一輛黃包車便追了上來。
一開始,李牆還沒有在意,但是當他看清那個車夫的樣子之後,便忍不住一愣,因為那個車夫不是別人,赫然正是雲龍!
“你這是……”
“上來吧!牆哥,有人要見你。”
“見我?誰啊?”
“她說她叫錦瑟。”
“錦瑟?”話音未落,李牆的腦海裡便自動浮現出了於曼麗那充滿了青春活力的笑顏。
時間不大,雲龍就拉著李牆來到了一幢石庫門房前。
進門之後,李牆便立刻習慣性地快速掃視了一圈周圍的環境。
而就在這時,一個好聽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好久不見了,明長官,想不到你還是跟從前一樣,無論何時何地,都時刻保持這小心謹慎啊!”
“習慣這個東西,很難改的啦!再說我也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嘛!”李牆笑道,“什麽時候回來的?”
“今天上午。”
“有任務?”
於曼麗也不隱瞞,很是乾脆地點了點頭,“上峰有令,要我前來接應並護送徐,鄭二人返回重慶。”
“什麽時候動身?”李牆又問。
不想回應他的卻是一陣沉默。
李牆見狀不禁眉頭一皺,隨即便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雲龍。
後者則立刻會意,主動開口對李牆說道:“牆哥,你們先聊,我去外面守著。”
說完,便很是識趣地退了出去。
而直到雲龍離開之後,李牆才轉頭看向了於曼麗,“說吧!”
這一次,於曼麗沒有繼續沉默,而是直接語出驚人地說道:“原定計劃的最後撤離期限是五天,但在那之前,我必須親手乾掉一個人, 所以需要明長官的幫助。”
“這麽說,那個人我認識?”
“是。”
“是誰?”
“剿總特務處處長,王田香。不,應該叫他陳三皮才對。”
此話一出,李牆便大吃了一驚,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試探著問道:“陳三皮?這麽說,他就是當年那個……”
說到這,李牆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
於曼麗則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才重重地點了點頭,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在我哥的墳前發過誓,只要讓我找到他,必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你一定會幫我的,對吧,明長官?”
“當然,不過……”
“不過什麽?”
“暗殺這種事光靠我們可不行。”說著李牆便用手指了指門口,暗示意味滿滿地說道,“喏,若是論搞暗殺,門口站著的那位才是這方面的專家!有了他的加入,我想一定會極大提高暗殺行動的成功率,怎麽樣,要不要考慮考慮?”
“他?”於曼麗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言語之間滿是懷疑。
“沒錯,就是他!”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什麽時候騙過你啊?”
“好吧,我相信你。”
李牆聽了剛要招呼雲龍進來,不想卻被於曼麗給攔了下來。
“怎麽,反悔了?”
於曼麗趕忙搖頭,隨即便俏臉一紅,低著頭聲若遊蚊地說道:“那個……明長官,明台他……他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