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來了?”李牆冷著臉問道。
老疙瘩則哼了一聲,沒好氣地回道:“你以為我願意來啊?要不是……算了!喏,這個給你!”
說著便從懷裡掏出了一樣東西,丟了過來。
李牆下意識地將它接住,緊接著童孔便猛地收縮了一下,原本還算平靜的內心也隨之掀起了驚濤駭浪,“這是……老根叔的手表?”
“沒錯,老根知道你很喜歡這塊手表,所以在彌留之際再三囑咐我一定要把它交給你,權當留個念想吧!”
看著那塊手表,李牆不禁微微有些出神,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對老疙瘩說了聲“謝謝”。
但緊接著對他的態度便又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過別以為這樣咱倆之間的帳就兩清了,還是那句話,早晚有一天,我會跟你算總帳!”
老疙瘩聽了也不生氣,依舊笑眯眯地回道:“好啊,我等你,等你回來找我算帳,千萬可別食言啊!”
“放心,我呢一向都是說一不二,不像某些人……算了,懶得跟你說,走了!”
“三叔,那我們就走了!您保重!”
“哎!還是海棠丫頭懂事,比某些人可強太多了!”
然而李牆卻故意裝作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自顧自地登上了返程的貨輪。
“嗚——”
隨著一聲長長的汽笛聲響起,眾人乘坐的貨輪便緩緩地駛出了港口。
直到這時,眾人才終於長長地松了口氣,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一路無話,在海上整整顛簸了五天以後,貨輪才終於抵達了上海域內。
可就在貨輪準備通過吳淞口海關的時候,卻被一夥自稱是海關總署的人給攔了下來。
不等貨輪停穩,為首那人就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上了甲板,二話不說就要招呼手下強製開艙檢查。
船長見狀立刻上前滿面陪笑地對那人說道:“這位老總,我想你們應該是搞錯了吧?您看,我這還有特工總部簽發的免檢許可……”
“什麽他媽的狗屁許可?老子隻認海關總署的批文,少他媽拿76號來壓老子,老子可不吃這一套!”
此話一出,吳世寶可就不幹了,擼起袖子就要過去好好教訓一番那個已經狂到沒邊了的家夥。
好在李牆及時留意到了吳世寶的異樣,趕忙不動聲色地把他給攔了下來,“吳大隊,切莫衝動!一旦事情鬧大,可就不好收場了。讓他們去處理吧!”
聽李牆這麽一說,那吳世寶這才不得不把火氣往下壓了壓。
說話間,船長已經把那人拉到一邊,悄悄地往他的手裡塞了一遝鈔票,低聲說道:“這位小哥,知道你們這也是職責所在,你看這事能不能通融通融?”
“行!公然賄賂海關總署的檢查人員是吧?現在我不光要開倉驗貨,就連你也得跟我走一趟了!”
“不是,你!”
“少廢話!”說著那人便轉頭對身後的手下吼道,“還愣著幹嘛?還不快去!”
就在這時,人群中便突然傳來了一聲“慢著”,頓時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緊接著便不約而同裡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因為說話的不是別人,赫然竟是搭乘李牆的順風船返回上海的陸野!
“馮隊長,你真是好大的官威啊!要不要連我也一塊兒抓回去啊?”
此話一出,那個姓馮的隊長也有些傻眼,連忙上前不敢相信地說道:“姐……姐夫?你怎麽在這啊?”
“我怎麽就不能在這啊?”陸野反問道。
然而話音未落,就被那馮隊長給拉到了一邊,小聲說道:“不是姐夫,這條船吃水這麽深,一定有問題……”
可話沒說完,陸野就直接把臉一板,“問題?實話告訴你吧!船上裝的都是我們劇組的拍攝器材和道具,能有什麽問題?”
“我說姐夫,就算我沒念過幾天書,你也不能這麽唬我啊!這船吃水吃成那樣,沒問題才有鬼哩!”
“廢話少說,我告訴你趕緊放行,要不回頭我告訴你姐,看她怎麽收拾你!”
“這……”
“這什麽這啊?趕緊的!我可沒那麽多時間陪你在這乾耗!”說著,陸野便不由分說,直接將船長的手裡的鈔票塞進了那馮隊長的兜裡。
事已至此,那馮隊長也只能無奈地擺手清關放行。
“陸導,剛剛真是多虧了你,要不是你,事情可就麻煩了。”
陸野聽了連忙擺了擺手,“明先生您太客氣了,只是恰好趕上我小舅子當班罷了,我想就算沒有我這樣自作主張地站出來,您也一定還有辦法把事情解決的。”
“那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順利,總之還是多謝陸導你了。”
“嗨呀,明先生,您這話可就太見外了,還是那句話,日後只要是用得著陸某人的,您就言語一聲,陸某絕無二話!”
船一靠岸,吳世寶就立刻招呼前來接應的手下將船上裝滿軍火的箱子統統卸了下來,搬進了提前準備好的倉庫。
直到親眼看著大門上鎖之後,才跟李牆一起馬不停蹄地前往特工總部向李士群複命。
“哎呀呀,明處長,你一出手就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麻煩,真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了。”
一見李牆進來,李士群就立刻起身相迎,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然而比起此刻無比熱情激動的李士群,更讓李牆在意的則是他身邊的那個穿著時髦,樣貌出眾的女人。
“李主任太客氣了,各取所需而已,不瞞您說,我也從中撈了不少好處。”
“那是你應得的,正所謂能者多勞,多勞多得嘛!”
“承蒙李主任盛讚,實在是讓明某惶恐不已啊!”李牆謙虛地回道,隨即便有意無意地看了那個女人一眼,“這位是?”
“瞧我,光顧著高興了,來來來,我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新華日報》的關露,關副主編。小關,這位就是你要找的明牆,明處長。”
“找我?”此話一出,李牆便不由得一愣,隨即便脫口而出地說道。
“是啊,還不是因為當初你在奉天冒充人家報社的記者?要不是小關在這邊給你打掩護,你的身份早就穿幫了!”
聽到這,李牆這才恍然大悟地說道:“難怪那姓陸的一直都沒有懷疑我的身份,原來是這樣!真是多謝關副主編了。”
然而話音未落,不等關露開口,李士群就忍不住說道:“我說明處長,別光道謝啊!人家幫了你這麽大的忙,好歹也請人家看個電影,吃個飯吧?”
“故所願,不敢請耳。就是不知關副主編肯不肯賞臉。”
關露聽了則忍不住在一旁笑道:“沒試過,又怎麽知道我肯不肯呢?”
“那不知在下今晚可否有幸與關副主編共進晚餐呢?”
“當然不行了!”
“……”
“剛剛拒絕你的,是《新華日報》的關副主編,如果這份邀請還包括關小姐在內的話,我想她還是很樂意接受的。”
“那就晚上七點,百樂門見?”
“好!”
直到這時,李士群才終於找到機會開口說道:“這一路上舟車勞頓,想必明處長現在也很是疲憊了,更何況今晚還與佳人有約,我就不多留你了,趕緊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好了!”
然而李牆前腳剛走,李士群那從頭到尾都掛在臉上的笑容便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沉聲問道:“怎麽樣,認識嗎?”
關露則坦然回道:“不認識。”
見她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李士群這才終於松了口氣,“那就好,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這個人我看不透,跟這種人打交道,務必要時刻提防,處處小心,明白嗎?”
“我明白!”關露先是應了一聲,隨即便謹慎地看了一眼門口,然後才壓低聲音對李士群說道,“李主任,我妹妹來信了,說她有個朋友想來上海做生意,想問問你的意思。”
“做生意?”李士群很是玩味笑了笑,“那我可得好好考慮考慮,你知道了,無論什麽時候,做生意可都是有風險的。”
關露也不急著逼李士群表態,而是讚同地說道:“也對,這樣冒險的營生是該好好考慮考慮,只是再過三天,我就要被調往蘇州,往後恐怕……”
“等等!”李士群一聽到“蘇州”連個字,整個人便仿佛被觸動了神經一般,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你去蘇州做什麽?”
“胡主編的意思,調我過去擔任即將創刊的《清鄉日報》的副主編,上命難違,我就是心裡有一百個不願,也不能不去啊!”
聽到這,李士群的眼睛便眯了眯,狐疑地追問道:“這是老胡的意思?”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為什麽這麽問啊?”
“沒什麽。”李士群嘴上說著“沒什麽”,可實際上前腳剛把關露給送走,就立刻抓起了辦公桌的電話,“世寶,你過來一趟,立刻!馬上!”
……
一進門,李牆就立刻喊道:“大哥!我回來了!大哥?”
喊了半天沒有任何回應,李牆便低頭看了一眼,十分納悶地自語道:“奇怪,這個點也該下班了,難不成加班了?”
就在李牆一頭霧水之際,忽然感到有些不對勁,隨即右手便立刻條件反射一般地向腰間摸去。
“別亂動,否則我手裡的家夥的不是吃素的?你是什麽人?為什麽擅闖明公館?想幹什麽?”
此話一出,便使得原本已經繃緊了神經,處在高度戒備之中的李牆暗自松了口氣,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我說達叔,拜托你看清楚好不好?什麽擅闖明公館?我是阿牆啊!”
“阿……阿牆少爺?你……你先別動啊!”說著達叔便緩緩地退到了牆邊,按下了電燈的開關,這才看清了李牆的臉,這才拍著胸脯很是後怕說道,“我說阿牆少爺,您回來怎麽不開燈啊?害的我差點把你當賊了。你說這事鬧的……”
“達叔,我也才剛進門好不好?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莫名其妙地被人用槍指著,我還沒說什麽,你怎麽還埋怨起我來了?”
說到這,李牆這才注意到達叔頭上的帽子和掛在胳膊上還沒來得及放下的雨傘,“你這是出去了?我大哥和曼春姐呢?”
“不是吧,阿牆少爺,你忘了大少奶奶即將臨盆了嗎?這個時候,大少爺自然要守在醫院啊!”
聽到這,李牆這才恍然地一拍腦門,“哎呀,瞧我這腦子,怎麽把這事給忘了?我說怎麽家裡沒人呢!”
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阿牆少爺,你要去哪啊?”
“去醫院,對了,晚上我可能很外才回來,不用等我。”
“知道了, 阿牆少爺,你慢著點,傘!給你傘!”
……
半小時後,中日合作醫院高級病區的走廊上。
“回來了?”明樓坐在長凳上一邊慢條斯理地剝著橘子,一邊問道。
“嗯,回來了。大哥……”
李牆還要再說什麽,就被明樓抬手打斷了,“這裡不是說話的,走,咱們換個地方。”
說著明樓便起身將那隻剝好的橘子遞到了李牆的手裡,“剛從船上下來還是應該多吃點橘子,對身體好。”
隨即便帶著李牆徑直進到了醫院的配藥間。
“就在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汪精衛已經和李士群秘密合謀醞釀了一個陰險的計劃,而且已經到了前期造勢階段了。”明樓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
“什麽計劃?”
“對外的說法是‘清鄉運動’,計劃的第一步是“軍事清鄉”,就是日偽軍在清鄉地區修築碉堡炮樓、封鎖溝、封鎖牆、竹木籬笆,拉設鐵絲網、電網,分割和封鎖我們的敵後根據地,然後對根據地實施“掃蕩”;第二步是“政治清鄉”,就是汪偽政權在清鄉地區廣泛宣傳‘中日親善’、‘和平建國’,在對群眾進行宣傳的同時,實行編組保甲、連坐聯保,組建警察保安武裝,推行自首和策動告密的方法,以強化他們的法西斯統治。”
“然後呢?”
不想明樓卻搖了搖頭,“不知道,目前我所掌握的情報只有這麽多,不過直覺告訴我,這個計劃沒有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