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道飯店正門外,李牆便從圍觀的人群中隨便找了一個正在看熱鬧的乞丐,拉到一旁不由分說就塞了一塊大洋給他。
那乞丐見狀立刻兩眼發光,一個勁兒地衝著李牆點頭作揖,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謝謝爺!您大氣!”
不想李牆卻擺了擺手,“先別急著謝。去,把你們虎哥給我叫來!”
“這……”
見那乞丐聽了之後一臉的猶豫,李牆便繼續說道:“見了他,你只要跟他說是一位姓杜的先生找他,他就明白了。放心,絕對不會怪罪於你的。”
“好!爺您稍等,我這就去叫!”說完乞丐便撒腳如飛地跑了,眨眼的工夫便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時間不大,王虎便帶著人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
“杜先生,您今兒個怎這麽有空,到小弟這來了?”
然而李牆卻只是有意無意地朝著看了那仍舊被圍得水泄不通的飯莊一眼,問道:“怎回事啊?”
王虎趕忙解釋,“杜先生,這您就有所不知了。這北市場雖然是我們杆子幫的地盤,但唯獨稅捐收費這一塊,日本人和那些黑狗子們可是絕不容許我們插手的。”
此話一出,李牆不由得眉毛一挑,“哦?照你真麽說,那幫家夥這麽做還是合理合法的咯?”
“可不是怎地?這麽跟您說吧,凡是想要在這開買賣的,什麽鴉片稅、煙草稅、農業稅、牲畜稅、營業稅那些就不提了,單說那些名目繁多的地方稅,就夠那些店老板喝一壺的了。而且除了稅捐之外,還有各種巧立名目的苛捐雜稅。比如農村的村會費、城市的區會費、興農會費、協和義勇奉公隊費、愛路團費、鄰組費、國防獻金、飛機獻金等等。”
說到這,王虎稍微頓了頓,然後才繼續說道:“別的不說,單說這地方稅和各種攤派稅捐,就包括地捐、營業捐、雜捐、房捐。糧食、土地、房屋統統都要交稅,甚至出生、死亡以及飼養、宰殺牲畜也要納稅。民眾家中的車、馬、牛、羊、犬、貓、雞、鴨,一概登記交稅。就連逢年過節、紅白等事,也必須上捐上稅。興隆飯莊之前的商老板,就是因為實在受不了那麽多的苛捐雜稅,所以才把經營了三十多年的飯莊低價轉讓,跑回關內去了。”
“刮這麽狠,簡直就是把人往死裡逼啊!”
“可不是嘛!或許他們也覺得這種事傳揚出去好說不好聽,於是就專門找了一夥混混幫他們收這些雜稅,雖然既沒有給他們著裝,也沒有正式的編制,但他們卻靠著背後有警察局撐腰,整日橫行霸道,看誰不順眼都要想辦法狠狠地敲上一筆,整得大夥有苦不敢言,只能躲得遠遠的,生怕被他們盯上,不過即便如此,大夥背地裡卻還是給他們起了個‘稅狗子’的外號。”
“稅狗子?你別說,這個稱呼倒是蠻貼切的。不過說來說去,這幫家夥背後的靠山到底是警察局還是日本人啊?”
“當然是日本人了,不對,還不夠準確,準確地說應該是警備隊才對,畢竟自打警備隊成立之後,幾乎把那些商戶要繳納的稅種翻了一倍,而這想來也是讓商老板心灰意冷,轉讓店鋪的直接原因吧!”
聽到這,李牆才恍然地點了點頭,“好,我知道了。”
說著,李牆便掏出了一遝厚厚的的鈔票,不由分說地往王虎的手裡一塞。
“杜……杜先生,你這是幹嘛呀?”
“就為了這麽一點小事把你叫來,我總得表示表示吧?就當是我請弟兄們喝頓酒好了。”
“可……那也用不了這麽多啊!”
“拿著吧!多出來的就當是給你的辛苦費,不過這個錢可不是白拿的,你得答應幫我做一件事。”
話音未落,王虎便立即拍著自己的胸脯說道:“杜先生盡管吩咐,莫說是一件,就是一百件,俺也絕不推辭!”
“好,阿虎兄弟果然重情重義,實不相瞞,這件事說難不難,但要說容易也沒那麽容易,不知阿虎兄弟有沒有辦法用最短的時間幫我散布一個消息,最好能讓奉天城裡所有人都知道這興隆飯莊的新老板是個狠茬,而且還有土匪背景。”
“哪路土匪?”
“老疙瘩!”
“老疙瘩?杜先生,那可是前東四省綠林的總瓢把子,而且早已經隱退多年了,說出去也沒人信啊!”正說著,那王虎的聲音便猛地戛然而止,隨即便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說道,“難……難道說,老疙瘩要重出江湖了?”
然而李牆卻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而是繼續自顧自地說道:“我說了,我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整個奉天的人都知道興隆發分裝的新老板是老疙瘩的人,而且傳得越邪乎越好,明白嗎?”
“明白,杜先生,您說怎麽著就怎麽著!您放心,不出三天,我保證給你傳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你就擎好吧!”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簡單交代了幾句之後,李牆便辭別了王虎,然而卻並沒有跟之前一樣從後門返回飯莊,而是再一次擠進了人群。
好不容易終於從人縫中擠到了前排,就看到陳明和那群混混正分坐在飯莊大堂的兩邊互不相讓地對峙著。
早就已經有些等得不耐煩的陳明一眼就發現了人群中的李牆,接著就看到讓自己動手,不要留情的手勢。
一開始陳明還有些納悶,但在反覆確認了李牆的手勢之後,整個人便踏實了不少,隨即便緩緩端起了手中的茶杯,慢悠悠地說道:“我說,這該說的話都說了,茶也喝了,爺幾個要是沒事就去外頭轉轉,我這還要準備開業呢!”
不想此話一出,為首的那個混混竟直接拍桉而起,“嘿!好你個癟犢子,合著哥們兒弟兄在這跟你說了半天,全白說了是吧?別怪我沒警告過你啊,爺們可是太君的人,收你一點管理費算是便宜你了,真要吧俺們哥幾個惹急了,就從明天開始,逢一、三、五過來收稅,二、四、六過來納捐,一直到你們這間破館子倒閉為止!”
“這家夥,瞅把你給牛的,老子就是不交,你能怎地?”
“癟犢子玩意,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弟兄們,抄家夥把這給我砸了!”
“我看誰敢?”此時的陳明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根短木棒,隻一棒就把面前的桌子給劈了個粉碎,頓時就把那幾個混混給鎮住了。
“怕什麽?他一個人還能打得過咱們這麽多人?弟兄們,給他點厲害瞧瞧!”
原本還有些發怵的混混聽那人這麽一說,便紛紛叫囂著壯著膽子朝著陳明撲了過去。
陳明也毫不示弱,二話不說就舉棍還擊,跟那七八個混混打成了一團。
盡管那些混混佔據著人數優勢,但是在受過專業訓練,又當了好幾年巡長的陳明面前,卻還是有些不夠看。
從開始到結束隻用了不到五分鍾的時間,之前還在不停叫囂的混混便在圍觀眾人的陣陣驚呼之下,被陳明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地打翻在地,全然沒有了之前囂張跋扈的樣子,只剩下在地上不停地打滾哀嚎了。
可即便如此,那領頭的卻還是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用手指著陳明惡狠狠地放話道:“老癟犢子,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你給我等著,看我回去……”
正說著,李牆的聲音便突然響了起來,“喲,張哥?你這是怎麽了?”
那人才剛挨了頓毒打,正憋著一肚子氣,本來還打算放幾句狠話找回點面子,可沒曾想狠話還沒放完,就被人給打斷了,頓時就把所有的氣全都撒在了李牆的身上,沒好氣地回道:“誰他媽是你張哥?老子姓徐!”
“哎呀哎呀,原來是徐哥,不好意思是我記錯了,怪我怪我。”李牆一邊道歉,一邊把那姓徐的給扶了起來,緊接著轉頭就指著陳明的鼻子破口大罵起來,“好你個臭開飯館的,竟敢公然拒繳管理費,還把我徐哥打成這個鬼樣子,知道這麽做的後果嗎?”
盡管不認得李牆是誰,但一見有人替自己說話,那姓徐的便又有了耍橫的底氣,不顧身上的傷勢順著李牆的話繼續叫囂道:“就是!姓陳的,你竟然敢公然毆打稅務人員,你給我等著,我跟你沒完!”
不想這話卻直接把陳明給氣笑了,“稅務人員?你算哪門子的稅務人員?有證件呢?今兒個我陳明就把話撩這,你要是能拿出證件,我就把管理費一分不少地交給你,你們的湯藥費我也包了,就算要我當著所有父老鄉親的面給你們斟茶認錯,也不是不行。可這話又說回來了,你要是拿不出證件,你們來一次,老子就削你們一次,看是你們的骨頭硬,還是老子手裡的棍子硬!”
“你!”
“徐哥,別衝動!”那姓徐的剛要說什麽,就被李牆攔了下來,緊接著便壓低聲音對他耳語了幾句。
那姓徐的聽了先是一愣,隨即便轉過頭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李牆,然後才心有不甘地對陳明說道:“姓陳的,別說老子出門從來都不帶證件,就算帶了你也沒資格查看,還是那句話,別以為仗著自己是練家子老子就拿你沒辦法,要整你,老子有的是辦法,你給我等著!我們走!”
說完,那姓徐的便帶著人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飯莊。
可即便已經被陳明揍成了這個樣子,那姓徐的卻還是不忘在那些圍觀群眾面前抖威風,“看什麽看?是不是嫌自己家的稅捐還不夠多,想再多加點啊?”
此話一出,圍觀的群眾便立刻猶如驚弓之鳥一般,紛紛作鳥獸散,幾乎是眨眼的工夫,街上便再也看不見半個人影了。
……
“當家的!當家的?你沒事吧?”直到事件逐漸平息,一直躲在後堂暗中關注著事態發展的於秀凝才走了出來,一臉關切地對陳明說道。
一連喚了好幾聲,陳明才猛地回過神來,“啊?我沒事啊?”
“沒事你在這發什麽愣啊?害得我還以為你被那幾個混混給傷了呢!”
“對付區區幾個混混,那咱還不手拿把掐?我只是……”
正說著,門外便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不好意思,請問,陳老板在嗎?”
“我就是陳明,請問你是?”陳明皺著眉頭對來人問道。
“我叫王虎, 是杆子幫北市場區的管事,特來拜見陳老板,這是在下的拜帖。”
“這……”一見王虎那架勢,陳明頓時就有些懵了,一連張了好幾次嘴都沒說出話來。
好在一旁的於秀凝及時開口,這才稍微緩解了一些尷尬,“王管事,我向你應該是搞錯了吧?我們這是飯莊,又不是山寨,怎麽連拜帖都出來了啊?”
“這位是?”
“我老婆。”
“哦,原來是陳太太啊,失禮失禮。實不相瞞,我打小就是聽著老疙瘩替天行道,劫富濟貧的故事長大的,故而一眼就認出了陳老板剛剛教訓那幫稅狗子的棍法,正是老疙瘩的獨門絕技,短棍十二式!所以才冒昧前來拜會。”
“不是,你怎看出來我……”
陳明剛要失口否認,於秀凝就不動聲色地拉了拉他的衣角,於是話到嘴邊便立即改口,故作高深地說道:“算了,反正嘴長在你的身上,隨便你怎麽說好了,反正我是不會承認的。”
“明白明白,畢竟老疙瘩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一個小輩就不胡亂打聽了,只是希望陳老板往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吩咐小弟就是,千萬不要客氣啊!”
此話一出,陳明立刻眼珠一轉,“你別說,眼下還真有件小事!”
“陳老板您請說。”
“剛剛你也都看見了,我這飯莊還沒開張呢,這些個混混就跑來搗亂,這要是開了張那還得了?就是不知王管事能不能幫我這個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