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雖然表面上看,只有他們呼出的氣息能傳出去,但是裘莊外面的人,卻依舊能夠捕捉到裘莊裡面的風聲,這是為什麽呢?”龍川肥原一瞬不瞬地盯著王田香話裡有話地說道。
這下可把王田香給看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剛要開口解釋,龍川肥原卻突然猛地畫風一轉,“不過這樣也有一個好處。”
“好處?”
“不錯,就是一樣能把我的風聲傳給那場山火背後的那個素未謀面的對手啊!”
正說著,監聽設備裡便傳來了李寧玉的聲音,“曉夢,你醒了?”
此話一出,頓時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過來。
緊接著,顧曉夢的那虛弱的聲音也響了起來,“玉姐,你……對我是真好還是假好啊?”
“為什麽這麽問?”
“昨天晚上,我雖然一直都不是很清醒,但卻還是清楚地記得你破門而入,跑過來查看我的狀況時臉上關切的表情。你知道的,一般情況下,在發生突發狀況的時候,人的下意識反應和感情,是很難隱藏的。知道嗎,玉姐,當我看見你看我的眼神的時候,不知為何,我竟然想起了我的母親。”
“你的母親?”
“嗯,民國二十一年,在上海,被一個叫山崎的日本間諜在逃跑的時候射出的流彈誤傷。”
“民國二十一年……”李寧玉聽了不由得感到一陣恍忽,隨即再看向顧曉夢的時候眼神便變得更加溫柔了,“曉夢,我對你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你都放心,我是不會害你的,再好好休息一會吧!”
兩人的對話,到這裡便戛然而止,而龍川肥原卻始終眉頭緊鎖,一言不發。
倒是一旁的王田香忍不住說道:“大左,這兩人的對話怎麽聽起來沒頭沒腦的呀?到底在說些什麽?”
“至少說明了,顧曉夢對李寧玉還不是完全的信任。”李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分析道,“可見中毒事件讓她對李寧玉產生了懷疑,甚至是芥蒂。”
直到這時,龍川肥原才終於開口說道:“動機!我現在隻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李寧玉這麽做的動機!誰能告訴我,如果她真是老鬼,那她這麽做的動機到底是什麽?”
“大左,只要您同意,我保證用不了半天,一定能幫您把她的動機全都給挖出來!”王田香惡狠狠地說道。
龍川肥原則搖了搖頭,提醒道:“我相信,王處長你有這個能力,可是別忘了,李寧玉可是破譯了二代恩尼格瑪機的功臣。”
“功臣怎麽了?只要她侵犯了大日本皇軍的利益,就算是功臣,也得殺!”
“嗯,看來我還真沒看錯你王處長,你確實是個識時務的人啊!”
“不敢,不敢,卑職只不過是對大日本帝國一片忠心罷了。”
“是這樣嗎?那我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下王處長。”
“大左,您這……真是折煞卑職了,您請說。”
龍川肥原先是意無意地看了一眼李牆,然後才轉過頭對他說道:“對於情報部,特高課,特務機關之間的關系,王處長了解多少呢?”
“這……不都一回事嗎?”
“不不不,王處長,這怎麽能是一回事呢?李寧玉破解了二代恩尼格瑪機,是由情報部向總司令部申請的嘉獎令,試想如果我們像金生火那樣,在審訊中誤殺了李寧玉,而沒能找到切實的證據,那情報部會怎麽對付我呢?”
聽到這,王田香這才恍然地點了點頭,緊接著卻又忍不住問道:“可是大左,不就是證據嘛!那還不簡單?”
“簡單?王處長,你還是太天真了。別的不說,我就問你一件事,你們剿總司令部裡那麽多人,我為什麽偏偏要找明科長來做我的助手呢?”
“這個……”王田香先是偷眼看了李牆一眼,然後才忍不住說道,“卑職以為……以為大左是對他起了懷疑,所以才……”
不想那龍川肥原卻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並沒有說話,而是轉頭看向了李牆。
李牆則笑了笑,“想不到龍川大左早就已經看穿了我的身份,那我也就沒什麽好隱瞞的了,王處長,實不相瞞,在下正是奉了周先生以及特高課新任長官橫田大左之命,才留在龍川大左身邊的,為的就是暗中跟進,如實記錄此桉調查經過和最新進展。”
“那……那金生火……”
“金生火之死,在下當然做了詳細的記錄,不過這最終的報告要怎麽寫,還得看此桉最終的結果。我說的夠清楚了吧?”
“明科長,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這個李寧玉實在是太狡猾了,如果不對她用上特殊的手段,恐怕是永遠不會主動露出馬腳的。”
然而李牆聽了卻忍不住笑道:“王處長,你怎麽就知道龍川大左沒有動用特殊的手段呢?還請您仔細想想,昨天那場古怪的大火,大左為什麽要把她們和吳志國關進同一間牢房呢?”
“也……也對啊!為什麽呢……”
李牆見狀也不急,而是繼續耐著性子用話引導著他的思路,“王處長不妨猜一猜,老鬼此時最關心的是什麽呢?”
“那還用問?當然是活著離開裘莊啊!”
不想此話一出,竟把李牆和龍川肥原全都給逗得哈哈大笑起來,頓時就把他給笑懵了。
直到這時,龍川肥原才終於開口說道:“明科長,你就別再為難王處長了。”
李牆也沒有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對王田香說道:“王處長,你還是太不了解紅黨了,我敢保證,老鬼此時最關心的,根本就不是能不能活著離開,而是他們整個組織的利益。而這個利益,恰恰就是大左剛剛所說的動機。這下你應該明白了吧?”
聽到這,王田香這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監聽設備裡再次傳來了李寧玉的聲音,“怎麽了,曉夢?是不是換了一個地方,睡不習慣啊?”
“沒有,就是怎麽也睡不著,想找人說說話,聊聊天。”顧曉夢的聲音也響了起來,盡管還很微弱,卻比之前聽起來要更清晰了一些,顯然精神已經恢復了不少。
“那你想聊什麽?”
“我也不知道!對了,玉姐,今天幾號啊?”
“你問這個幹什麽?”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應該是我二十五歲的生日!”
“你的生日?”
此話一出,不光是李寧玉,就連龍川肥原房間裡的三人聽了也不由得一愣。
王田香更是忍不住自言自語道:“生日?別說,好像還真的就是今天!”
“王處長!”龍川肥原聽了忍不住輕笑道,“你還不會是又要為你的顧大美人操心了吧?”
“沒有沒有,大左,卑職……卑職這全都是為了工作,那……那履歷上寫的清清楚楚的呀!”
而與此同時,牢房裡的李寧玉在短暫的驚訝過後也忍不住問道:“那你打算怎麽慶祝?”
“不知道,沒想過。”
李寧玉笑了笑,“我想只要你不是要求馬上出去,他們應該會答應你的。”
“算了吧!實話告訴你吧,玉姐,我壓根就沒打算過二十五歲的生日。”
“為什麽?”
“因為,我就沒打算活過二十五歲。”
“別胡說!”
“我沒胡說,玉姐,我說的都是真的!你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是天生的冒險家,如果生在航海時代,我應該呀,是一個縱橫大洋的女海盜。”
如此天真,甚至還有些幼稚的想法使得李寧玉聽了不禁搖了搖頭,但還是順著她繼續往下說道:“即便是現在,你的夢想也不難實現啊!你的父親不就是船王嗎?”
“可是如果在爸爸的船上,遇到再大的風浪,都不配稱為一個冒險家。有盾牌保護的甲板,是不會出現死亡的舞會的。”
此話一出,李寧玉臉上的神色便一下子變得嚴肅了起來,“曉夢,你所謂的熱愛冒險,難道就是為了滿足你對死亡的好奇心嗎?”
“死神,似乎是我征途上的仆人。第一次讀到,托馬斯勞倫斯的這句序言詩,我就被深深的吸引住了,羅蘭夫人,瑪麗一世,安妮博林,這些在時代變革中最傑出的女性,之所以能在歷史上留下名字,並不是因為她們引起的變革本身,而是因為她們有勇氣與死亡為伍。”
“你真是這麽想的?”
“當然。”
“那我就要向你道歉了,上次,你還說自己是個天生的冒險家的時候,我還評價說你是個瘋子。看來,我錯了。”
顧曉夢聽了不由得甜甜一笑,“我就知道,這樣的瘋話,也只有玉姐你能聽得懂。”
“是啊,我都聽懂了,所以,你不是瘋子,只是你太年輕,太無知了。你以為,死亡只是法式點心上面的糖霜,華裝彩服上面的襯布?供你這樣的千金大小姐日子過得不那麽無聊是嗎?錯!錯在太無知了,沒有幾個人會享受到斷頭皇后的榮耀,可以在落下的刀光中最後回顧自己的美麗,死亡是什麽?這幾天你也應該看到了吧?是金生火那樣一生所求皆不可得;是白小年那樣八面玲瓏卻逃不出別人的算計……”
說到這,李寧玉又心有不忍地看了看已經陷入混迷的吳志國,“甚至像他一樣,屈辱,肮髒,無比痛苦又看不到盡頭,跟你那些浪漫的詩句,還有那些窮極無聊的幻想毫無關系!”
“是,我是無知,我窮極無聊,我愚蠢地找死,就連我爸都支持我進剿總司令部,而你憑什麽對我指手畫腳?”
“你!”李寧玉還想再說什麽,可還沒等她說出口,就忍不住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見此情景,顧曉夢一下子就慌了,立刻就掙扎著想要從床上坐起來,然而試了幾次最終卻都只能以失敗告終,只能躺在床上焦急地喊道:“玉姐,你怎麽了?沒事吧?”
不知過了多久,李寧玉才終於停止了咳嗽,然而顧曉夢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就敏銳地注意到了從李寧玉手指縫裡滲出的血絲,隨即便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說道:“玉姐,你……”
然而話沒說完,就被李寧玉用眼神製止了。
“曉夢,你剛剛問我憑什麽要對你指手畫腳,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在你的身上,看到了我過去的影子,而你也曾經說過想要成為我,所以……我不想讓你步我的後塵。”李寧玉一邊用手帕擦掉手上的血跡, 一邊柔聲說道,“至於你的父親,他不阻止你,也許是希望你能身臨其境,能自己醒悟,可是他一定不希望你為此付出太多高昂的代價。我相信,你的父親一定希望你能平安度過二十五歲的生日。還有二十六歲,三十歲,四十歲……”
“那太醜了,我才不要呢……”顧曉夢噘著嘴撒嬌一般地回道。
“啪嗒!”
聽到這,龍川肥原便撇了撇嘴,關上了監聽設備,自語道:“好了,就聽到這吧!重要的話已經結束了。王處長,你怎麽看?”
王田香則尷尬地笑了笑,支支吾吾地說道:“卑職……卑職……”
“算了,問你也是白問,像這樣的心靈傾訴,王處長是聽不明白的,或者說……是裝不明白。”
“大左,卑職……卑職是真不明白,真不明白啊!”
然而話音未落,李牆就立刻趴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王處長,你忘了,十年前那起轟動了整個杭城的謀殺桉……”
“十年前……啊?啊!你是說……”聽到這,王田香這才反應過來瞠目結舌地說道。
龍川肥原則輕咳了一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好了,無關緊要的話題,我們就先忽略掉吧!我覺得當前最要緊的,還是好好討論一下,我們要給顧上尉準備一個什麽樣的生日禮物吧!”
聽到這,王田香便立刻眼珠一轉,隨即便急不可待地把已經在心裡默默謀劃了許久的計劃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