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之後,龍川肥原便真好像瘋了似的沒命地掙扎起來,嘴裡還不停叨念著:“你們……你們全都是……全都是老鬼的同黨,哈哈哈哈……全是紅黨!我要把你們一個一個全都殺掉,一個不留!一個不留!”
“瘋了!黑藤大左,龍川大左看樣子真的是瘋了!”王田香一邊說一邊趕忙對手下招呼道,“還愣著幹嘛?快,再多綁幾根繩子,綁緊一點!”
一群人七手八腳地忙活了半天,王田香才點頭哈腰地對黑藤規三說道:“大左,您說這事鬧的,好端端的一個人,說瘋就瘋了,您看……接下來該怎麽辦啊?”
“這件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說到底,龍川君畢竟還是我大日本帝國的軍人,等我先向軍部匯報之後再說吧!”
“是!”王田香趕忙應了一聲,緊接著便轉過頭對手下說道,“你們兩個守在這裡,龍川大左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我拿你們是問!”
……
與此同時,顧公館,顧民章的書房裡。
“怎麽,有話想跟我說?”顧民章看著坐在自己對面滿臉嚴肅的女兒,一臉寵溺地問道。
然而顧曉夢卻並沒有說話,而是默默地站起身脫下了自己的軍裝上衣,乾脆利落地撕開襯布,裡面竟然一整套手繪的機械結構圖紙!
盡管是手繪,但那精細到每一個齒輪,每一顆螺絲釘的細致程度以及那隨處可見的標注詳解,無一不在展示著繪畫者令人豔羨的繪畫技藝,以及常人所不能及的驚人記憶力。
“這是……”
“二代恩尼格瑪機的構造圖,她把它縫進了衣服裡面。”
“你是說……李寧玉?”
“除了她,還有第二個人能做到嗎?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麽進入裘莊的第二天,她就開始畫素描了,現在想想,原來她早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
說到此處,顧曉夢的內心便沒來由地感覺到了一絲酸楚,然而眼角卻並沒有眼淚流出,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眼淚早就已經流幹了。
“也就是說,這件衣服是李寧玉的?”
“是的,她說裡面呢有我想要的東西。”
“你是說,這個圖紙是李寧玉打一開始就要交給你的嗎?”顧民章再次確認道。
“我想是的,她說這份價值千軍的圖紙,只要是用於抗日,不管是給紅黨,還是國民黨,都是一樣的。”
“這就說明,從一開始,她就識破了你的身份?”
“沒錯,她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從我踏上密碼船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看破了我的偽裝,並在暗中保護著我。而我卻還自作聰明地想要接近她。從她身上竊取情報,想想都覺得自己可笑,和老鬼的這一戰,我輸了,輸得太徹底了。”
“老實說,連我也沒有想到,即便是皖南那檔子事過後,身為紅黨老鬼的她,竟然還會為了身處敵對立場的你做到如此地步,簡直就是在以德報怨啊……不過曉夢,在我看來,你和老鬼的這一戰,並沒有輸,因為從結果上看,你都成功獲取了她的信任,並且心甘情願地把如此重要的圖紙托付給你,所以啊,你們至少是打了一個平手。不過比起這個,我更想知道你此刻內心真實的想法,你是忌妒她,還是感激她?”
“我恨她!因為是她讓我知道,我從來不是,也成為不了像她一樣優秀的諜報人員,她也讓我知道了,諜報工作最冒險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戰友的犧牲,而自己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麽也做不了,最後隻留下自己一個人,可即便如此,卻還是要繼續往前走,不能流露出半點感情。”
然而聽到這,顧民章卻猛地把臉往下一沉,“戰友?你指的是李寧玉?你是在同情紅黨嗎?”
“我知道我的立場,也知道我的任務,就是鏟除投日的漢奸,堅決反紅。可是此時此刻我之所以能夠坐在這裡,面對著我的上級,我的父親,就是因為……因為一個紅黨。寧願讓自己死了,也讓我活下來,爸爸,您難道不覺得特別諷刺嗎?”
顧民章聽了不禁陷入了沉默,良久才緩緩放下了那些李寧玉用命換來的圖紙,強忍著心痛說道:“燒了它吧!”
“不!我絕不會,也絕不允許這麽做!”
看著女兒那堅定決絕的態度,即便是顧民章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那就藏起來,藏得比你的真實身份還要深,永遠不要讓第二個人看見!”
“為什麽?爸爸,您為什麽要這樣?就算那個人是紅黨,是老鬼,可是她救了您的女兒啊,而這份圖紙又能挽救多少人的性命,難道只是因為一句立場不同,就可以眼睜睜地看著更多無辜的人們繼續在這戰爭黑暗中掙扎而無動於衷嗎?”
顧民章也沒有生氣,而是繼續耐著性子說道:“曉夢啊,你知道,你為什麽成不了李寧玉那樣的諜報人員嗎?”
“可能……可能是因為我沒有她那樣的天賦吧!”顧曉夢想了想說道,緊接著又補充了一句,“或許也沒有她那樣的勇氣。”
“不!在我看來,你不比她缺少什麽,相反,你比她還多了一樣東西,就是感情!”
“你總是把感情放在理智之前,可是李寧玉,永遠不會讓感情和情緒代替理性思考,她這樣的人救了你,絕不是出於私人感情,告訴我,她讓你為紅黨做什麽?”
聽到這,顧曉夢看向自己父親的眼神便很明顯地發生了變化,隨即便將一隻錢包遞到了顧民章的面前。
“這是什麽?”
“這就是她交給我的最後一件事情,她說最怕欠別人東西,所以就堅持要我把這個交到您的手裡。”
聽到這,顧民章的手竟不自覺地微微顫抖,隻覺得那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錢包此刻足有千鈞之重,沉甸甸地壓在的手上,痛在心裡。
“她……還說了什麽?”
“她還擔心,最近幣值變化那麽大,都不知道夠不夠,早知道全都換成黃金就好了。”說到這,顧曉夢稍微頓了頓,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才繼續說道,“只可惜,她再也沒有機會了。”
“山中一盤棋,世上幾千年。曉夢,看來我不得不收回之前的話了,同時也請你原諒,裘莊十日,你的父親還在原來的時空等著你,而你,度日如年,長大了!也長成了!”
“您什麽意思?”
“剛剛我不是說過嗎?一個成熟的諜報人員,就是要隱藏乃至棄絕自己的感情,剛才你看向父親的眼神裡,已經完全沒有以往的依賴了。”
……
“叩叩叩……”房間裡,黑藤規三正在全神貫注地寫著報告,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盡管這樣的打擾讓他很是不爽,卻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筆說了一聲,“進來!”
話音未落,李牆便推門走了進來。
“是你啊,明科長,有事嗎?”
“那個……是這樣的,黑藤大左,有件事原本我是準備向龍川大左匯報的,可沒曾想卻發生了這樣的事,現在這裡您的官職最高,所以我就只能向您匯報了。”
“什麽事啊?”
“就是那筆傳聞中裘莊寶藏,我已經推斷出大概的藏匿地點了。”
“真的嗎?太好了,明科長,要是真能找到那筆傳聞中的寶藏,那你可就為我大日本皇軍立下了大功一件啊!”
李牆則連連擺手,“不不不,真要是找到了寶藏,那也是大左您領導有方,在下不過只是聽命行事罷了,萬萬不敢貪功。只是希望大左回去之後,能在總長大人面前幫我美言幾句,不追究我以下犯上,對龍川大左動粗的過錯,我就已經感激不盡了。”
“誒!明科長,我大日本皇軍雖然規矩甚嚴,但也不是完全不近人情,再說這件事也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說著,黑藤規三便拿起了桌上的那份報告,“你看看,就算沒有寶藏的事,我也沒打算把這件事上報嘛!”
這下可把李牆給激動壞了,“黑藤大左,我……我啥也不說了,我這就帶人幫您把裘莊的寶藏給挖出來!”
“好!多帶點人,我等你的好消息!”
就在李牆帶著人浩浩蕩蕩地趕赴裘莊後山的同時,王田香也接到手下的報告,“大哥,明科長帶人往後山去了!”
“後山?”王田香一開始還悠哉悠哉地靠在椅子上,聽了之後便猛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什麽時候走的?”
“剛走。”
“那還愣著幹嘛?還不快跟過去?把所有的弟兄都叫上,快!”
然而話音未落,便又有一個手下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大哥,龍川大左……龍川大左他……”
“他怎麽了?”
“他要見你!”
“見我?”王田香的速轉動了一下,狐疑道,“他不是瘋了嗎?還見我做什麽?”
“這個……小的也不知道啊!好端端的突然就開始喊大哥你的名字,還說……還說你要是不過去就……”
“就怎麽樣?”
“就把你的秘密一件一件地喊出來。”
“這小鬼子!說什麽瘋話?老子哪裡來的什麽秘密?真的是……”盡管嘴上那麽說,但實際上王田香的還是很害怕的,於是也顧不得其他,簡單交代了手下幾句便風風火火地跑到了龍川肥原的房間。
“王處長,你終於還是來了!”
“大左,您都那樣明著威脅我了,我還敢不來麽?”王田香冷著臉,沒好氣地說道,“現在這房間裡只有我們兩個,門口的守衛也已經被我給支走了,您有什麽話就說吧!”
“王處長,難道連你也覺得是我瘋了嗎?”
“真也好,假也罷。大左,說句您不愛聽的,事到如今,卑職覺得您還是瘋了好。您想啊,司令部一共被抓進來五個,最後卻隻活了一個,所謂的證據也只有李上校的一份供認狀。這要是換成是我辦出這樣的桉子,司令還不得就地把我撤職查辦啊?所以大左,你還是好漢不吃眼前虧,裝裝瘋,賣賣傻,畢竟誰也不會跟一個瘋子較勁不是?”
“嗯,王處長的話雖然很不中聽,但我也聽得出來的確是在為我著想,不過我這個人有個毛病,就是不認命。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瞞你了,李寧玉和吳志國根本就沒死,之前那些全部都是為了讓顧曉夢相信李寧玉已死而編造出來的。 ”
然而此話一出,王田香頓時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大左,事到如今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也沒有人會相信了。就像剛剛,你一口咬定自己在審訊老鬼,可卑職等人卻連一個鬼影都沒看見啊!”
“哼!那只能怪你們太蠢,區區一個障眼法就能把你們耍得團團轉!”
“是,大左,您說的沒錯,我們是蠢,可聰明如您現在不也被綁在這柱子上了嗎?”
“你!好好好,我不跟你吵,我隻問你一句話,幫我,還是不幫?”
“大左,您就別再為難我了……”
然而不等王田香把話說完,龍川肥原便突然發瘋似的吼道:“不管是偷還是搶,賣命,賣身,賣祖宗,老子早晚有一天能掙出萬貫家財,我告訴你顧曉夢,到那天我再跟你算!王處長,這話是你說的吧?”
“是……是我說的,怎麽了?”
“不怎麽,就是覺得有些好笑,王處長明明幾天前還在賭咒發誓,要掙到萬貫家財,可現在卻變成了一個只求自保的鼠輩,實在是可悲,可歎,可笑!就你這樣還妄想要爬上顧家的東床,簡直就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龍川大左,您到底想說什麽?”王田香鐵青著臉一字一頓地說道,說話時臉上的肌肉也不自覺地抽動了起來,顯然已經是快要惱羞成怒了。
龍川肥原則笑了笑,“我是說眼下就有一個讓你掙夠萬貫家財的機會,就是不知道王處長你能不能把握得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