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大左,曉夢聽不懂您在說什麽!”面對咄咄逼人的森田,顧曉夢索性裝起了湖塗。
森田卻眯縫著眼睛笑道:“知道嗎?顧小姐,雖然你嘴上很硬,但是你的身體卻出賣了你,自打我剛剛提到鋤奸計劃的時候起,你的身子就變得越來越僵硬了。而這,就是你的大腦在急速運轉,思考脫身之法時的下意識反應!顧小姐,實話告訴你吧!其實我剛才所說的一切,全都是我的猜測!看來李上校說的沒錯,你的確是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所以才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
然而就在森田還沒來得及采取進一步動作的時候,餐廳裡的燈卻隨著“啪”地一聲響起,盡數熄滅,整個房間頓時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房間裡的人們也隨之亂作一團。
“都不許動!”情急之下,森田連忙緊走兩步大聲喊道。
而幾乎是與此同時,原本還有些不知所措的顧曉夢突然感到手上一沉,一把餐刀就遞到了她的手上。
一開始顧曉夢還在心裡猜測那個給自己遞刀的人會是誰,可當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那人的時候,卻抓到了一隻纏著繃帶的手,隨即便立刻放下心來,舉刀向著森田所在的方向撲了過去……
而就在顧曉夢陷入回憶之際,一旁的白小年在聽了金生火那若有所指的話後,也不禁回想起了張司令臨行前的交代:如果那吳志國活不下來的話,你得給我保證,在他臨死之前,絕對不能把裘莊的秘密,告訴第二個人!
想到這,白小年便索性憤然起身,“簡直是無稽之談,在下恕不奉陪了!”
說完就準備離開。
然而還沒等他轉身,金生火的聲音便又響了起來,“白秘書,你誤會了。我說這番話可沒有半點逼你的意思。愚兄,早你幾年入行,這風波險惡我經的太多了,有時候即便你不想下地獄,也自會有人推你下去的。”
“金處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就是想提醒白老弟你幾句,江湖路險,步步見刀見血,光靠一個‘躲’字,或許可解一時之急,但終非長久之計!有個結盟,總比單打獨鬥得好。就像這回,我們幾個人通力合作,見佛殺佛,見鬼斬鬼,有什麽過不去的生死劫啊?你說呢,白秘書?”
聽了金生火的話後,白小年沉默良久,才終於沒頭沒尾地丟下了一句話,“金處長,那我也送您一句,喜劇,是傻子騙了瘋子,而悲劇,就是瘋子騙了傻子!”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嗚——嗚——”
兩小時之後,隨著兩聲長長的汽笛聲響起,船終於靠岸了。
盡管那三井壽一已然被李寧玉說服,並且接受了李牆的提議,卻還是在眾人下船之前下了最後一道命令,檢查所有人的隨身行李。
盡管對他的這道命令頗有微詞,但為了早點下船,眾人也都沒說什麽,很是配合地接受了這最後的檢查。
“絲襪一打,萬寶路香煙兩條,玉石麻將一副,佳緣一本,黑膠唱片兩盒,洋酒兩瓶……”
聽了衛兵猶如報菜名一般一樣一樣地將白小年藏在箱子裡的好東西進行清點之後,一旁的金生火便不自覺地露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
可就在這時,余光卻瞥到了那個正在檢查自己箱子的衛兵竟然隨隨便便就將那本被自己視若珍寶的書丟到了一旁,便立刻吹胡子瞪眼地說道:“哎呀,輕點輕點!這可是有著王爾德親筆簽名的詩集!”
然而話音未落,那衛兵卻又將之前白小年送給他的那個雪茄盒丟了過來。
這下金生火更火了,連忙轉頭對站在一旁抽煙的吳志國說道:“誒吳大隊長!能不能發發善心,管管你這些兵?粗手粗腳的!”
“金處長,開這種會,您還隨身帶著這些寶貝啊?倘有損失的話,怪得著誰呀?”白小年打趣道。
“乾咱們這行的,隨時都會出生入死,這心頭之愛,片刻都不能離身!”
一番檢查又耽擱了將近一個鍾頭,三井壽一才終於同意放下舷梯,讓眾人下船。
“還是腳踏實地的感覺好啊!‘山中棋未散,世間已千年。’這船倒是反了過來,這人世間的煙火未改,我們倒像是死了一回,重新投胎了。”剛一下船,白小年便頗為感慨地說道。
然而金生火卻潑起了冷水,“要是能重新投胎倒好了,就怕是肉身依舊,再入新羅網。”
顧曉夢對此則很是不以為然,“金處長,您這話未免也太悲觀了吧?”
話音未落,李寧玉便突然咳嗽了起來,一旁的吳志國見狀連忙體貼地替她披上了一件披肩,不想李寧玉卻毫不領情,甚至還毫不猶豫地將那件披肩丟進了水裡。
此舉就連一旁的金生火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李科長,你這是何必啊!”
然而作為當事人的吳志國臉上雖然難掩失意,但卻並沒有任何的表態。
李寧玉卻好像只是做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一般,轉頭對顧曉夢說道:“顧上尉,下船之前,我隻勸你一句話,從這條船上下來,再進剿總司令部,不是什麽死裡逃生,也不是什麽新羅舊網,你不過只是個……從絞架上被赦免的犯人罷了,不知什麽時候會再上絞架,到時候就未必會有今天的運氣了。所以,你只能相信你自己!也只能依靠你自己!沒人會心疼,也別天真地指望什麽情份,這樣,你也許還能多活一天。”
“知道了,玉姐!”顧曉夢笑著回道。
李寧玉卻直接面色一冷,“叫我李上校!這是最後一遍。”
“顧上尉,這本事大的人脾氣都怪,別往心裡去。”眼見眾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勁,金生火便連忙開口寬慰道。
就在這時,一個勤務兵便從車上下來,一路小跑地跑到眾人面前敬禮道:“各位長官好!卑職奉張司令之命,前來迎接金處長一行返家。”
“還能活著聽到張司令的口諭,不容易啊!”金生火冷笑道。
一旁的白小年則笑了笑,“金處長,您手段天高海闊,嘴上何必如此刻薄呀?”
說完才又轉頭對那個勤務兵說道:“好了,你走吧!車子留下,一會兒我送他們回去。”
“是!”
“那就有勞白老弟了。”
“應該的。”
“不過我們現在一共六個人,這一輛車恐怕坐不下吧?”
話音未落,李牆便笑著說道:“放心好了,金處長,我在登船之前就已經通知了阿誠,要他開車來接我了,你們可以先行坐車離開,不必管我。”
“鬧了半天,明科長原來早有安排,既如此,那金某等人就先走一步了。”
聽到這,顧曉夢立刻親昵地挽上了李寧玉的胳膊,歸心似箭地說道:“走吧,玉姐,我們上車!”
然而李寧玉卻奮力掙脫了顧曉夢的手臂,冷聲道:“不是跟你說過不許叫我玉姐,要叫我李上校的嗎?放開!”
“玉……額,李上校,我們都已經被困在在船上這麽多天了,你難道就不想早一點回家嗎?”
“那我也不願意跟你們擠在一輛車裡!”李寧玉便有意無意地瞥了吳志國一眼,若有所指地說道。
“說的也是,我也不願意跟幾個大男人擠在同一輛車裡,明科長,那就麻煩你了!”
“能送兩位美女回家,是我的榮幸。”
正說著,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三井壽一的聲音,“諸位,馬上就要離開了,還是做個訣別吧!”
說完便揮了揮手,緊接著幾個日本衛兵便將已經幾近崩潰的金聖賢架到了眾人的面前。
“看吧!好好看看!明明是犯人,卻當了無辜者的判官!看著自己的犧牲品就要死了,不該得意嗎?”
“金教授,老實說我真的很為你可惜。”李寧玉道。
“沒什麽好可惜的!因為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然而話音未落,金生火也不禁開口說道:“金教授,你我同宗,看在五百年前是一家的份上,我想送給金老弟一句話,‘金風未動蟬先覺,暗算無常死不知!’。”
“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可憐、可惜、還有可笑!”金生火毫不客氣地說道,“你都死到臨頭了怎麽還不明白?為什麽我們都活著,而你卻要死了呢?”
金聖賢艱難地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來。
而金生火則繼續說道:“你我同為諜報人員,賴以生存的不是靠什麽捕風捉影的猜測,更不靠什麽破譯的密碼,真正需要破譯的,是人心!不信你聽聽,這風聲裡傳的哪是什麽密碼啊?怎麽到處都是血腥味啊?這分明就是人命!金教授難道還聞不出來嗎?”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直到這時,金聖賢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終於被金生火短短的幾句話給徹底擊垮,發了瘋似的肆意狂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金聖賢才終於頹然自語道:“我輸了,輸了……我徹底的輸了!我就是個算數的!而你們!你們……你們是玩命的!玩命的!……”
或許是實在聽不下去金聖賢的瘋話,三井壽一不由得歎了口氣,無奈地接受了現實,這才極度嫌棄甩了甩手示意手下把人帶下去。
可即便如此,那金聖賢卻還是拚命地掙扎著說道:“玩吧!你們玩吧!用不了多久,就會玩到你們自己的頭上!風裡傳的不是密碼,不是命!是你們的血!你們的血……啊哈哈哈哈哈……你們的血!”
“金處長,李上校,還有顧上尉,作為破譯的專家你們應該清楚,破譯的方式有千百種,但最穩妥的保密方式只有一種,那就是……”
“毀滅!”不等三井壽一把話說完,李寧玉便直接替他說道。
“李上校,我是真心可惜你的才華!森田大左說得沒錯!你的頭腦價值千軍,所以,不要逼我毀了你!希望諸位在離開之前,都能夠明白,你們每一個人,都欠這條船一個死亡!”
說完,三井壽一就要轉身離開,可就在這時,一個沙啞的聲音便響了起來,“三井少左,請留步!”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便全都被吸引了過去。
而一見來人,金生火的臉上立刻就笑意全無,眉頭緊鎖地自語道:“怎麽是他?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裡?”
顧曉夢則忍不住捅了捅身邊的李牆,壓低聲音問道:“這誰呀?”
“剿總司令部特務處處長,王田香!”
“哦,原來他就是那個傳聞中的特務頭子,難怪長得這麽猥瑣……哎喲!”話沒說完,就被刻意擋在她前面的李寧玉不輕不重地踩了一腳,不由得吐了吐舌頭, 將身子向後縮了縮。
“不知王處長有何賜教?”三井壽一緩緩地看向帶了整整一隊特務前來的王田香,一字一頓地問道。
王田香則笑了笑,“賜教不敢當,在下是奉了龍川機關長之命,特來收押殘忍殺害了森田大左的凶手金聖賢的!”
“你說什麽?龍川大左?這可是我們情報部經手的桉子,什麽時候輪到他們特務機關插手了?”
“龍川大左說了,此桉涉及蘇聯間諜,理應由特務機關接手,少左請看!”說著,王田香便從懷裡掏出了一封手諭,“這是今天一早剛剛從軍部送來的,還請少左配合,不要讓我難做。”
“你!”在軍部高層長官的手諭面前,即便那三井壽一心裡再怎麽不願,也不得不選擇接受,於是便揮手示意手下把人交給了王田香之後,便頭也不回地憤然離去……
“好了諸位,耽擱了這麽久,總算是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回頭再見吧!”
“等等!”金生火的話才剛一說出口,王田香那沙啞的嗓音便再次響了起來,將已經準備離開的眾人攔了下來。
“王處長不會是想把我們也一塊兒帶走,像對待你的犯人那樣再搞一輪審訊吧?”金生火毫不客氣地說道。
王田香則擺了擺手,“金處長說笑了,在下的那些手段怎麽會用到諸位同僚的身上呢?在下只是想請諸位跟我回去錄一份口供,理清整個事情的脈絡,僅此而已!希望諸位同僚能夠配合,不要讓我難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