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她?”聽了顧曉夢對李寧玉的極高評價之後,金生火不由得冷笑了一聲說道,“她該不會真以為自己是個破解了二代恩尼格瑪機的天才吧?還不是憑著那封假電文麽?”
不想此話一出,顧曉夢的眼神裡卻流露出了一絲譏諷。
時間倒回到一天以前。
同樣是在金生火的房間,那是吳志國、顧曉夢、以及金生火三人的第一次聚在這間房間。
“吳大隊來的真及時啊,這酒已經醒了半個時辰,現在喝,剛剛好!”親自倒酒,似乎是金生火的待客習慣,吳志國前腳剛一踏進房間,金生火的酒杯就送到了他的面前。
“請!”
然而吳志國接過酒杯之後卻只是聞了聞,隨即便做出了單手將酒杯捏得粉碎的驚人之舉,還沒開口就給金生火來了一個下馬威。
這一下可把顧曉夢給嚇得不輕,連忙後退了幾步,然而金生火卻依舊面不改色,甚至還面帶微笑地說道:“呵呵,我知道吳大隊的手頭功夫硬,但我金某人二三十年的風雨都熬過來了,見過血!”
一邊說,金生火便好像早有預料地拿出了一塊提前準備好的手帕遞了過去。
吳志國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從兜裡掏出一塊淺灰色手帕自顧自地擦了擦,不過再看向金生火的時候卻已然沒有了之前的輕蔑,反而多了幾分戒備。
金生火則轉頭對顧曉夢說道:“顧少尉,這是檢討書,你馬上把它抄一份。然後在讓吳大隊想辦法去機電室把它給張司令發過去。”
然而吳志國聽了卻皺著眉頭冷不防地來了一句,“看來我在金處長的眼裡,就是一介莽夫,手上功夫再硬,也比不上金處長的手段硬,但在這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錢塘江上,即便金處長你手硬如鐵,也掀不起漫天風浪。我奉勸你一句,別害人害己。”
說完吳志國便立刻轉頭就向外走。
然而還沒等他走到門口,金生火便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顧少尉,現在你應該清楚,我為什麽讓你去請吳大隊長了吧?這吳老弟對我的成見太深了。”
“哼!我對待轉變者向來都是這個態度,金處長不會不知道吧?”
此話一出,金生火的眼中立刻便閃過了一絲冰冷的殺意,然而很快便又消失不見,面無表情地回道:“借用一句你的名言,這一條船上的人,難逃同生共死,你說的沒錯,我是從重慶那邊轉變過來的,可那又怎麽樣?現在我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而森田則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所以我現在想的只有救人和自救,沒工夫害人。你說呢,吳大隊?”
話音未落,吳志國便輕笑道:“救人?自救!你身為機要處的主管,森田下達任務你卻臨陣脫逃,躲在這裡不聞不問,就是為了把自己給撇乾淨。這檢討書發出去,張司令就得看著顧民章的面子上來救人,你和顧少尉兩人就能一走了之,留下一個李寧玉來頂罪,足夠了!姓金的,別跟我說你沒想到這一點!”
“沒想到吳大隊不光手上功夫硬,心思也硬。沒錯!我就是這麽想的,一點沒錯!”金生火陰笑道。
此時的顧曉夢已經飛速抄完了檢討書,金生火的那番話剛一說出口,就立刻起身站到了二人中間,開口說道:“金處長,李科長可是萬裡難挑一的破譯天才,她的命太重要了。要是拿她擋在我們面前,我也受不起。”
“哼哼哼哼哼,二位都知道,我金某出身軍統,主管過內部督察,從我手上過的,不管是貪汙的黃埔直系,還是還是畏敵的剿匪功臣,哪個不是心狠嘴硬,殺人如麻的悍將?我金某人前前後後經手過一百一十七件桉子,除了死人,就沒有一張嘴他吐不乾淨的!你我都是人,這人的本性最擅長出賣和背叛,哪怕知道同舟共濟是上策,也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裡。於是這天底下的船,少有被外頭的風浪掀翻的,都是翻在自己人的手裡。”
說到這,金生火稍微頓了頓,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兩人,繼續說道:“吳大隊,顧少尉,我們現在三個人就如同審訊室裡的犯人,結盟同生,背盟共死。你們是願意相信我金某人,還是背叛,你們自己挑。”
“金處長,我想我有必要糾正你一下,你口中同生共死的是你們兩個,包不包括李寧玉我不知道,但一定不包括我,我的任務是負責船上的安保,為什麽要趟你們這渾水呢?”
“看來吳大隊直到現在還蒙在鼓裡,難怪!”說著金生火便轉頭示意了一下顧曉夢。
後者趕忙對吳志國說道:“吳大隊,就在剛剛,金聖賢買通了你手下的兵,拿走了李科長的演算稿紙。”
“你怎麽知道的?”
“是我從森田的衛兵那裡買來的。”
“買來的?”
“是啊,日本人討厭美國,但不討厭美元。”
“僅憑這一點,森田就可以借題發揮,把你構陷成死罪。”金生火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吳大隊,現在我應該可以說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了吧?”
聽到這,房間裡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
良久,吳志國才終於率先開口對金生火說道:“給我一個相信你的理由!”
“我想活。”金生火毫不猶豫地說道。
吳志國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來,“可你的辦法卻要犧牲掉李寧玉,那就是在要我的命!而我就算現在不死,金處長要當副司令,我這個擋路的也一定要死,有什麽區別?”
“副司令,你來做!我明人不說暗話,如果此番金某能救了顧船王的千金,這區區剿總副司令,是不是小了點?”
此話一出,就連吳志國都被他給逗笑了。
顧曉夢則趁機插言道:“金處長,既然要結成生死同盟,就不應該把李科長棄於船外了。”
“我什麽時候說過,不救她李寧玉了?”金生火笑著反問道,“這第一步首先得救我自己;第二步,救你顧小姐;然後我還有第三步,能救活她李寧玉。否則的話,我怎麽敢請吳大隊上這來喝酒呢?”
“就憑你?”
面對吳志國毫不留情的當面執意,金生火毫不回避地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對!因為我已經找出了破解二代密碼機的方法。”
說罷,金生火便在顧曉夢和吳志國兩人震驚的注視下從兜裡掏出了一隻不知什麽時候準備好的密封木盒,“把這個交給李寧玉,你負責安保,接近她應該是順理成章。”
說著,金生火便將那隻木盒交給了吳志國。
吳志國接過木盒之後把玩了幾下,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這是什麽?”
而金生火則語出驚人,“破譯的德軍電文。”
“金處長,這麽說您已經破譯了二代恩尼格瑪機?”顧曉夢既驚又喜地問道。
不想金生火卻搖了搖頭,“不是破譯,是猜出來的。”
見二人依舊是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金生火便耐著性子在桌面上重現了自己腦海裡的推倒過程,“這是德軍,蘇聯以及重慶方面,只要德軍對蘇聯有軍事行動,那麽日本人就必須履行在遠東戰場上牽製蘇聯的承諾,對蘇宣戰!我敢斷言,不到萬不得已,軍部一定不願意和蘇聯開戰,再加上重慶這頭是敗而不潰,情報部這麽急於破解二代恩尼格瑪,我想應該是為了監控德軍對蘇的戰略動向。所以我就賭了一把……”
“然後把我們的命都壓在蘇聯頭上?”金生火話沒說完,就被吳志國給打斷了。
金生火則點頭說道:“沒錯。越是迫切的願望,就越是願意相信自己最擔心的結果,只要破譯的這份電文,是德軍對蘇聯的軍事行動有關的,那森田就一定會信以為真,那破解二代機的任務,就算完成了。至少李寧玉她眼前這道坎兒,就算是邁過去了。”
“金處長,可您之前也分析過,就算破解成功了,我們還是會被森田殺人滅口,避免泄密啊!”顧曉夢不無擔心地提醒道。
“所以說這條電文它必須是假的,要想真正破解恩尼格瑪機,有三個條件缺一不可。一,就是密碼機的內部結構原理,這是李寧玉正在破解的;二,是德軍的操作守則,就是你顧小姐用來嚇唬森田時,用的所謂密鑰信息;這第三嘛,就是在發報之前德軍發報員所要執行的加密口令,這是一萬個頂級的數學家,也無法破譯的,只有靠間諜偷取,但根據我對德國情報系統的了解,他們幾乎每天都會更換加密口令。”
聽到這,顧曉夢這才恍然大悟,“所以說,只要日軍間諜沒有竊取到德軍當日的加密口令,就沒有辦法驗證改裝後二代機的真偽?”
“不錯!只要情報部一天不能確定這個密碼機是否改裝成功,他們就一天不會輕易動李寧玉,更不會處置我們。”
“如果爭取到這段時間,加上汪主席和顧船王的庇護,至少我們這幾條命,暫時可以保下來。”
“原來,這就是你的第三步啊?”吳志國自顧自地點了根煙,慢悠悠地說道。
“還不止這些,你負責安保,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接觸到船上的發報系統,所以我拜托你馬上發報,把顧少尉的檢討書發往司令部,讓張司令速搬救兵。這第二件就更簡單了,等李寧玉宣布密碼機改裝成功,你就隨便殺一個人,讓他們相信,這船上混進了敵方特務。”
聽到這,吳志國已經快被他給繞湖塗了,“這又是為什麽?”
“根據日本陸軍內部的分工,抓捕國紅特務,應該是陸軍特務機關職司所在,可破解二代機,是個機密任務,否則也不會交給身為剿總司令部軍事顧問的森田大左來主持了。所以在我看來,情報部一定不願意特務機關插手,他森田大左就必須盡快地結束任務,息事寧人。也就是說,李寧玉破解的二代機,到底是真是假,至少在這條船上,就不會再追究了。”
然而此話一出,吳志國卻笑出了聲,“金處長,你千算萬算,你還是漏算了一條,她可是李寧玉,還記得青島會談期間,藤田芳政大左組織的業務研討會嗎?她為了堅持自己的破譯結果,連七十六號的禁閉室都敢下,她這樣的人,你要她拿假密電逃命?別開玩笑了。”
“那我倒想問問吳大隊, 有什麽妙計可以脫身呢?”
“簡單,殺出去!”
聽到這,金生火便被吳志國那過於天真的想法給逗笑了,“呵呵,我知道吳大隊能殺人,可現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能殺到哪去啊?”
“到水裡啊!”
“癡人說夢!”金生火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吳大隊,我可沒空跟你開玩笑!”
“我可沒跟你開玩笑!我的計劃也只有三步,第一步,挾持森田;第二步,殺幾個人;第三步,搶到後艙的救生艇,一起走。”
金生火猶如看傻子一般地等吳志國說完,然後才調侃一般地說道:“還是你吳大隊的計劃乾脆利落,手起刀落,一走了之,夠瀟灑!可我還是想不通啊,她李寧玉才高氣傲,既然不願意用假密電逃命,難道就願意跟著你吳大隊殺人逃竄?如果把這兩條路同時擺出來,讓她李科長選,你說她會選哪個呢?”
“那就得讓她自己來挑了。”
“行!那就……一言為定!”
……
時間回到現在。
“顧少尉,為什麽用這種眼神看著我?”金生火敏銳地察覺到了顧曉夢臉上那微乎其微的變化,沉聲問道。
“很簡單,因為她沒有看那隻木盒裡的假電文。”
“你說什麽?!”此話一出,那金生火便徹底震驚了,“這不可能!”
然而顧曉夢也沒多說什麽,而是直接從口袋裡拿出了那隻木盒,原封不動地遞到了金生火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