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啊,丁主任。”剛一走出周公館的大門,明樓便快步追上了丁默邨,很是遺憾地對他說道,“我是真沒想到,竟然有人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把那個女特工的事捅到汪主席那去了。若非如此,我相信周先生也一定會網開一面的。”
丁默邨則擺了擺手,“好了,明副主任!事已至此,我也不說什麽了。只是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體面地送她上路。”
“看來丁主任也是個性情中人啊!放心,我一定盡可能地讓她走得不那麽痛苦。”
“謝了!”說完,丁默邨便邁步離開,寒風中的背影竟有些蕭瑟落寞。
就在這時,一個男子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明副主任,我們該出發了,周先生還等著您回來複命呢!”
說話的不是別人,赫然便是76號第一行動大隊隊長林之江,按理說他這個從軍統跑過來的轉變者可是一直都是以丁默邨的心腹愛將的形象示人,可他現如今的言行舉止卻讓明樓敏銳地嗅到的一絲異樣。
然而即便如此,明樓也沒說什麽,只是看了那林之江一眼,便上了他的車,徑直向76號駛去。
“林隊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怎麽覺得你好像特別希望盡快了結這件事呢?”
此話一出,林之江那握著方向盤的手邊不自覺地緊了緊,故作輕松地回道:“上峰有令,自當全力以赴,這不正是我們這些做下屬的應盡的本分麽?”
“應盡的本分?說得好,說得好……”說到這,明樓突然猛地話鋒一轉,“不過我聽說軍統有條家規,叫‘效忠黨國,首先要效忠長官。’,你這一次,可把你的這個老長官得罪不輕啊!”
聽到這,林之江的手便攥得更緊了,“明副主任,我……”
“好了,你用不著跟我解釋。因為即便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否則誰會吃飽了撐的,出賣自己最大的靠山,還背上一個‘不仁不義’的罵名呢?”
話音未落,林之江便已然手心冒汗,隨即猛地踩了一腳刹車,將車子停在了路邊,竹筒倒豆一般地對明樓坦白道:“明副主任明鑒,屬下……屬下真的是被逼的,丁夫人以我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脅我,我也是沒有辦法,才按照她說的去做的。我……”
“堂堂76號的行動隊長,竟然被一個婦人威脅,這要是傳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不不不,不只是丁夫人,還有……還有……”
“還有誰?林隊長,別怪我沒提醒你,你要是想讓我拉你一把,最好有什麽說什麽,不要對我有任何隱瞞。否則,你應該比我更了解丁主任的手段。”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林之江便索性把心一橫,如實說道:“是李士群!這一切都是他在幕後策劃的!”
果然是他!
聽到這,明樓不禁眯了眯眼,一言不發地聽林之江講述了整件事的經過。
然而聽完之後,明樓卻並沒有表態,只是默默地吩咐了一句,“開車!”
……
臨近午夜,上海西南郊外,一輛黑色的小汽車緩緩地停在了一座小土坡前。
不待車子停穩,林之江便率先跳下了車,並將一個披著長發、兩手被銬的年輕女子從後座上押下了車。
坐在副駕駛的明樓沒有下車,而是透過車窗觀察著這位即將在自己面前就義的同志,心情很是複雜。
因為他知道,眼前這個即便是披頭散發也難掩靚麗容顏的年輕女子,就是明堂之前明裡暗裡暗示自己幫忙營救的同志,鄭蘋如!
只是明樓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場營救還沒來得及開始,就不得不面對最後的結局了。
眼前的鄭蘋如身著金色的羊毛襯衣,外披一件紅色的皮大衣,脖子上則掛一根雞心嵌有照片的吊墜,手上戴一枚鑽石戒,天生麗質和漂亮的穿著,宛如一個即將赴宴的貴族千金,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即將步入的不是會場,而是刑場!
鄭蘋如非常平靜地站著,高昂著頭顱,雙眼定定地看著星星點點的夜空,右手不自覺地握著那枚吊墜,內心思緒萬千。
“鄭小姐,事情遠沒有那麽糟,還有回旋的余地。還是那句話,只要你成為轉變者,並從此跟抗日分子劃清界限,我這就親自把你送回家去,舒舒服服地做你的大小姐,怎麽樣?”
然而鄭蘋如卻好像沒聽到一般,只是用手揉了揉吹散在臉上的頭髮,又整了整衣服,隨即便再次仰望夜空,一言不發,但是眼中的神情卻已然從依戀變成了決絕。
那林之江見狀還不死心,可就在他還要再說什麽的時候,明樓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林大隊長,你就別再浪費口舌了。那樣只會玷汙了她的信仰!”
此話一出,鄭蘋如便猛地回過頭來,看向了明樓。
而面對著明樓手中那黑洞洞的槍口,她的眼神中有好奇,有驚訝,也有疑惑,但卻唯獨沒有一絲半點的恐懼。
“還有什麽遺願就說吧!只要不是太過分,我都可以答應你!”明樓沉聲說道。
鄭蘋如聽了,先是一愣,隨即便將脖子上的那條項墜摘了下來,遞到了明樓的手裡,“那就請幫我把這個交還給我父親好了。”
說完便轉過身子,仿佛散步一般地邁步向前走去,而就在下一瞬,槍聲便劃破了寂靜的夜空,震蕩蒼穹,鄭蘋如也隨之淒豔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在這恐怖、寒冷之夜香消玉殞,永遠地離開了人世,將生命永遠地定格在了22歲……
憲兵司令部,南造雲子的辦公室裡。
“你親眼看見了?”南造雲子問。
“我親眼看見了!”高木立刻回道。
“你親眼看見明樓開槍,打死了那個女特工?”
“我親眼看見了!”高木再一次重複道。
“你親眼看見明樓開槍,打死了那個女特工,沒有半點猶豫?”
“我親眼看見了!”高木又重複了一遍。
“照片拍下來沒有?”
“拍了!”
“好極了!立刻把這張照片拿到報社去,我要明天整個上海所有報紙的頭版頭條,都是這張照片!”
“是!”